第46章 夜幕下的柴乐乐(4)(1/1)
这是条德国牧羊犬,俗称“黑背”。高大、健壮,脖子上挂着一圈铁链,小半截断掉的铁链垂在颈下。他立在墙头上,看着大黄和乐乐。
“你是说我杀了野生动物会给主人带来麻烦吗?白天的时候我听铲屎的说了,现在黄鼠狼是三级保护动物,在有理由的情况下杀死一只没有多大问题的。”乐乐说。
德牧晃了晃头说:“我说的麻烦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黄鼠狼的报复。你咬死的这只不是普通的黄鼠狼,它有黄仙的血脉。黄仙一定会来给它的子孙复仇,这对你们和人类都很麻烦。”
“这个我没听过。”乐乐表示不懂。
“我也没听过。从我记事以来,村子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也没听人或者其他动物说起过。”大黄同样表示不懂。
“你们没听过,不等于不会发生。杀了黄仙的子孙,黄仙会向村子复仇。全村家禽死光是最轻的,严重的会死人!”德牧的眼里闪着忧伤的光芒。
“不用怕!我家铲屎的很厉害!我找他帮忙,肯定能行!”乐乐很有底气地说。
“你真是太年轻了。黄皮子成精,最厉害的招数就是迷惑人!如果你的主人被迷惑,不但帮不了你,第一个要害的就是你!作为一条狗,还有比被主人亲手杀死更惨的吗?”德牧说。
乐乐给吓到了,过了半天才说:“我不信!我是第一忠狗,最帅的乐乐。女主人和铲屎的是不会杀死我的。”
“你不用不信!我就是例子。”德牧忧伤地说。“大黄,我的事你知道,给他讲讲。”
“真的要说吗?这对他这样的小狗有些残忍。”大黄有些犹豫。
“终归是要长大的。有些事,早些知道,比不知道要好得多!”德牧说道。
“那好吧!”大黄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德牧的故事。
德牧的名字叫大彪,主人是住在村子中间的李九。大彪长得彪悍,性情温顺又忠诚。全家人都喜欢他。他陪着小主人玩,和男主人一起放羊,陪女主人走夜路。他以为,他会和这家人一直生活下去,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然而,有一天,主人带着他坐着汽车,开了几十公里,然后就把他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对着一个陌生的人。他知道,主人把他卖掉了。新的主人对他很好,可他难过,想原来的主人,想原来的家。终于,他磨断了铁链,凭着记忆和本能,走了十多天,近百里路找了回来。当他见到主人的时候,主人并没有高兴,而是发愁。如果新主人找来,要不要退还卖狗的钱?于是,当天晚上,他的主人亲手勒死了他,剥皮吃肉。这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这条狗,他的主人也不用退卖狗的钱!
大黄讲完,乐乐懵了。“你说你被自己的主人杀死吃掉了,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两个月前,真正的我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条被背叛和悲伤所折磨的犬灵。”德牧大彪闪了一下,就从墙上来到了乐乐的面前,他低下头,看着乐乐的眼睛说:“我们的忠诚是无条件的。主人的爱却是有底线的。忠犬遍地,真正对得起我们付出忠诚的主人太少了。忠犬为主人而死是职责和光荣,被主人杀死是无奈和悲哀!结局怎样,我们没法选,只有接受!所以,我想不通,看不开,呜呜呜……”
德牧大彪冲着残月发出悲凉的长嚎,逐渐消失在乐乐的眼前。
“怎么会这样呢?小忠犬不是都和主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主人怎么会卖掉自己的狗?还会杀死狗狗?太可怕了!”乐乐喃喃自语。
“唉……,这就是现实。狗对人来说,只是工具,是宠物,是财产。真正把我们当朋友、家人的很少。即便是养宠物狗的市里人,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了!早点儿明白这些,对你也没坏处!像你这样不听话的狗子,有一天惹到主人被卖掉、被抛弃也不奇怪!”大黄这么一说,把乐乐给说哭了。
“我的主人不会抛弃我,更不会卖掉我!绝对不会被什么黄皮子迷惑了杀掉我!我乐乐是铁西第一柴犬,才不怕什么黄皮子报复!”乐乐嘴上说着,心里却没了底气,扔下黄小四的尸体,跑到二姐夫家院门前蜷成一团。大门上着锁,偷跑出来的乐乐只好在门前待着等天亮。
大黄扒着墙头儿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回自己的狗窝里睡觉了。
这两条狗谁都没注意,快天亮的时候,另外一条黄鼠狼来到汪大爷家院子里拖走了黄小四的尸体。
乐乐作了一个梦。主人只是把他当成宠物,很快就不喜欢他了。然后,为了买一只金镯子就把他卖了。新的主人是个虐狗狂,对他各种虐待,最后杀了他,皮做成了帽子,肉下了火锅,骨头磨成了嘎巴拉手串。
“汪汪、汪汪、汪汪汪……”乐乐说着梦话。
清晨,二姐披着衣服到院子里上厕所,看到乐乐蜷在大门口“汪汪汪”地说梦话。
二姐夫当时就怒了。“老白,一定是你,昨晚起夜把乐乐关外面了。他要是冻感冒了,我整死你!”
二姐夫也懵了,急急跑出来,开了大门,把乐乐抱进屋里。“傻乐乐!你进不来,不会叫吗?你使劲叫,我就听到了。下次一定记住!”
乐乐“呜呜”两声,把头埋进二姐夫的怀里,感觉挺温暖的。
铲屎的对我最好了。我才不会被卖掉,更不会被自己的主人杀掉!乐乐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喝了二姐给的羊奶,趴在炕边的垫子上睡着了。
睡了一个多小时,乐乐被陌生的脚步声吵醒。跑到房门口一看,来了一个五短身材黑乎乎的男人,提鼻子一闻,还有一身母狗的味道。借着母狗的光,乐乐围着这个来访的客人左转右转很是热情。那个一脸生铁包浆的壮实男人对乐乐也挺感兴趣,左摸右看,赞不绝口。
“白起,你这狗多少钱?”来人看完乐乐,突然来了一句。
乐乐当时就傻了。铲屎的,我不过就是害你挨了两句骂,你不至于立马就联系人把我卖掉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喜欢,白送!”二姐夫说。
“这狗得有四十斤,送狗肉馆都得值五百。你舍得,我立刻拉走!”来人说。
“汪、汪、汪!”乐乐听不下去了,冲着来人和二姐夫一顿输出。跟谁俩儿呢?把你全家都送狗肉馆!铲屎的,没良心!下次女主人跟你吵架,我肯定不帮你缓和气氛!
“我舍得?我把自己送狗肉馆去,也舍不得把他送去!这狗子是我的宝贝疙瘩!要不是他,我生病哪会儿早就成精神病了。”二姐夫的回答,让乐乐好感动。
这时候,二姐过来说:“闯哥,你是不知道,老白对乐乐比对我都好。他就差抱着乐乐睡觉了。”
二姐说到这的时候,二姐夫突然大笑起来。
二姐给笑懵了,问:“你笑啥?”
二姐夫忍住笑说:“你是不了解闯哥呀?你不是说我就差抱乐乐睡觉了么?我告诉你,你面前这位闯哥,那才真是搂着狗睡觉不理媳妇儿的。”
叫闯哥的黑脸男人尴尬一笑解释道:“我那是伺候狗下崽子,实在太累,才搂着狗睡着的。而且,我媳妇儿喊我的时候,我掩盖的很好,她没看出来。这话你可别让她听见了,不然我就废了!”
“还掩盖的不错。我又不天天在你家,你也没跟我说过这事,我是怎么听说的?你想想。”二姐夫说。
“你是听我媳妇儿说的?”闯哥问。
“你媳妇儿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傻,她是让着你。这事,你认为是秘密。全村都知道了。”二姐夫说。
闯哥的表情瞬间精彩。
闯哥和白龙、汪雨一样,是二姐夫的发小。他特别喜欢狗,家里养着一条母马犬。这次,他看到二姐夫的车他停在家门口,特意过来看看二姐夫两口子。闲谈之间,爱狗如命的闯哥很自然地就提到了德牧大彪的事情。
闯哥说完之后,二姐夫拍着大腿说:“这个李九,真不是东西!这样的狗,就是再多找人家两千块钱都得留着。大彪这样一条好狗,就这样没了,太可惜了!”
“不是谁都跟我们一样,把狗当成家庭成员。在大多数家庭里面,特别是农村家庭里,狗就是家畜、财产和工具,跟鸡鸭一样可以卖钱,可以宰杀吃掉。”二姐不无感慨地说。
“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帮你堵枪眼、跳火坑和替你杀人害命,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打他、骂他,他都不会背叛。背叛这样的朋友,人性就是有问题。生为他的狗,就是悲剧。我要是知道他会把大彪勒死吃肉,说什么也得把大彪买下来!我宁愿大彪渴死、饿死、病死,也不要让他死在这样的人手里。大彪死得太怨、太可惜!”闯哥不胜唏嘘。
“这对一条狗来说,太残忍了!”二姐夫也说。
“别说这些了。听了心里难受。”二姐抱着乐乐换了话题。“我发现乐乐今天状态不好。不玩、不闹,蔫蔫的。会不会病了?”
“我看不像有病!也许是闻到我身上有母狗的味道思春了!”闯哥说。
“真有这个可能!”二姐夫表示同意。
我哪有工夫思春啊!我在想,万一黄仙报仇的说法是真的,该怎么办?铲屎的,你到底能不能顶住黄皮子迷人的把戏呢?
乐乐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当天晚上,九点半。
无月、无星,浓云漫天,天黑得像煤堆上喷了黑色钢笔水。
乐乐的夜眼能见度不足十米,二姐夫的近视眼能见度顶大天一米。
马上就睡觉了,二姐夫按照习惯到院里的厕所去清货。
到了厕所,拿好纸,蹲下,二姐夫习惯性地按灭了手机。为啥不开着手机呢?原因有两个。一是:大黑天的,蹲在院子角落里,手机屏幕一亮,还是从下往上打的光,那就是妥妥的恐怖片效果。如果凑巧第二个人过来去厕所,会把人吓到。二是:二姐夫很享受黑暗中静谧的效果,他个人认为黑暗中如厕,可以把身体中和思想中的污秽都排入黑暗,彻底净化自己。
其实,上面的理由都是扯!真正的原因是:天比较冷,举着手机有点儿冻手。
二姐夫揣好手机,迅速运气发功。
有道是:脚踏黄河两岸,手拿机密文件,前面机枪掩护,后面炮火连天!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二姐夫拿着手纸,半回身处理后续事宜。处理完毕之后,二姐夫手里的纸还没扔,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两团豆大的绿光。绿光如梦似幻,飘飘忽忽,二姐夫的眼神与之接触后立刻被牢牢吸引。一瞬间,二姐夫手里拿着纸,蹲在厕所坑上,在寒风中陷入石化。
一个小狗子,在屋子里到处拉屎拉尿。
一个半大狗,随意咬着高档的皮鞋、拖鞋,实木家具。
一个大个柴犬,微笑着吃他手里的牛肉干,在园区里拉屎让他捡,在驿站的快递堆上撒尿让他给人赔不是。
狗子把他最喜欢的紫砂壶打碎了,老婆不打狗,反而数落自己。
狗子生病拉稀在床上,他得清洗床单和被褥,还要被老婆骂!
不管是曾经发生的,还是刚刚在脑中虚构出来的,所有的画面和情节都归结为一句话:这样的狗子不能要!这样的狗子必须死!
头脑中的意识刚刚形成,然后又如同肥皂泡一样瞬间破裂。二姐夫的眼神一凝,恢复了正常。黑暗中的绿光闪,暗淡了不少。
与此同时,二姐夫抬手前伸,手里那张折了几折,黄色固形物含量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纸直塞入面前的黑暗之中。
“呜嗷”一声闷叫,一只立起来差不多半米高的黄鼠狼从黑暗中显出身形,它的嘴里塞着一团黄白相间的纸!那团纸,正是二姐夫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