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吴之末路（上）（1/1）

吴不以德立国，而是建筑在武力之上的国家，所以不能长久地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孙武对于自己一生投注于兵法之研究不觉感到十分空虚。

(治国，武力是微不足道的。）

昔日研究兵法之孙武，一下子将一生所研究之根据连根拔起。就孔子而言，也并非完全忽视武力。

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

“保护国家需要什么条件?”

孔子答:

“要使国家正常维持下去，需将粮食、武器准备充分，并使人民信任为政者。”

由此可知，孔子亦认同武力的重要性。

子贡又问：

“三项中非去一项不可时，先舍那一项?”

孔子答:

“舍武器。”

看到孔子如此回答，可见要维持国家的三大要素中，还是最看轻武力。

子贡又问:

“剩下的两项，若需再割舍一项，要舍掉哪一项?”

“舍弃粮食。粮食不足也许会饿死许多人。但自古以来人难免一死，饿死之人虽多，国家仍得以维持。人民不信任为政者，不论国家武力如何强大、经济力如何，其结局终会灭亡。”

孔子认为执政者与人民之间的“信赖”十分重要。

孙武不知道这项真理，一直以为“武力万能”，如今非常后悔。

此后便每日虚度光阴，一日，齐国太宰龙完突然来访。

孙武招待龙完入室，问:

“太宰来到我简陋的小屋有何贵干?”

“对孙元帅有所求而来。”

“对我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好求的?”

“听说夫差杀死伍子胥，正在积极准备攻打我国，我国非孙元帅难以防御，请劳驾出师防御他们。”

孙武立场十分为难。齐是自己的祖国，而夫差是尽忠一十二年的主人，两国之间发生战争，当然要加入祖国的行列，但虽如此说，若弑杀曾为自己君王的夫差，义理上也说不过去。”

孙武思索着。

“努力防患战争于未然，才是最佳途径。”

太宰龙完说:

“当然，我们会做各种不战的努力，但因夫差傲慢异常，想来这场战争已无法避免，所以才来此力请孙元帅出马。”

此点孙武甚有同感，齐、吴不久后将交战是无可置疑的。

但孙武不认为齐会败北。因吴为侵略他国的不义之军，齐乃固守祖国的正义之帅，吴终难免于灭亡之途。

孙武避免回答问题而说道:

“关于出师问题要慎重考虑，暂时先给我一段时间。”

他并不给予明确的答复。自从太宰龙完回去后，孙武便陷入苦思。年近六十要站在第一线，杀死自己培育出来的吴军，说什么也无法下手。

不知是幸或不幸，此时孙武发生了一件悲痛之事，那就是与他同甘共苦的妻子过世了。

(啊!人生就是如此地空虚寂寥，百年知已伍子胥死于前，爱妻又抛我而独去，剩下的岁月该靠谁活下去呢?）

如此想着，突然孙武决定漫无目的的去云游，留下一封信给孙膑便飘然离去。

“膑!我因有所感，所以决定要去云游四海，你不要来找我。对于你，我无法教你兵学而感到抱歉，我就要离家，以你的力量亦足以研究兵法。兵法虽然重要，但要做名将，就不可忘记人格的陶冶。最后劝你一言，庞涓非你知已，终有一天将成为你的祸患，要特别注意他。”

数日后，孙膑看到祖父所留下不是遗书的遗书，仰视着黄昏的天空，泪潸然而下。

夫差赐死伍子胥一事传开，吴国民心大动。

“万古忠臣被冠以逆贼的污名杀了，如此一来这个国家会如何?”

“是啊!陷害伍明辅的罪魁恶首，就是人称‘别官王后’的越女西施。昔人有言，牝鸡鸣，家运亡。听信女流之言而杀忠臣的君王，如何治好国家?”

吴国人民只要一有聚会，此类话题便不断地被谈论着。

听到这些交谈，比谁都害怕的是，有别宫王后之称的西施。赐属镂名剑让伍子胥自杀一事，只有夫差与自己才知的秘密，但如今人民公开谈论着，西施十分吃惊。

任何事，天知地知，所以世上绝不可能有秘密，这点西施却不知道。

“民心即为天心”，此话就是从这儿来的。

西施对外界非议自己的声浪感到无比的惶忍，怕无知的人民加害自己。

她终日为此惶惶不安，一日越王勾践的亲笔密函到了。

“西施，你可好?目前你使伍子胥被赐死，实是伟大的功绩，你的功绩已在越国的青史上留下不朽的光辉。伍子胥惨遭杀害，吴国民心已大动，所以你最好促使夫差早日伐齐。唯有如此才能救你、救祖国，请谨记在心。”

西施看见越王的亲书感动不已。越王亲自写信给她，又提及“你的功绩已在越国的青史上留下不朽的光辉”，令她感激得无以复加。

烧掉勾践的亲笔书信后陶醉于感激的情怀，正好夫差带着忧郁的神色从大门进来。

西施急忙上前，扶着夫差进入寝宫。

“大王今夜为何迟归，妾身翘首以待多时。”

夫差脱去衣裳进入被褥。

“今天有一件头痛之事，所以迟归，虽非本意，但还是抱歉。”

夫差讲“头痛之事”，这话西施当然不会听漏。

西施便欲打听夫差心中之事。

“到底为何事头痛?大王不说妾身也看得出来，大王龙颜愁眉不展，我只看到大王的眼神就替大王十分耽心。”

夫差露出笑脸，温柔地抱着西施的腰。

“那么想寡人?没比这更令寡人欢喜的了。”

西施目光稍带怨情，对夫差一瞥。

“大王到底为何头痛?也许妾身不该知道国家的重大机......”

此言令夫差大吃一惊。

“什么? 国家任何重大机密，你哪有不知道的。......今寡人头痛的不是别的，而是因杀伍子胥造成民心的动摇。”

“伍子胥谋叛，又企图诱惑妾身，将他杀掉有何不安？”

“伍子胥当然该杀，但人民都不这么想，所以寡人才堪忧。”

西施陷入深思，然后突然抬头说:

“自古以来人民都是愚昧不堪的,所以称之为‘愚氓’，因杀伍子胥而民心动摇，请大王将民心转向其他地方即可,如此，这问题便容易解决了。”

“把民心转向其他地方? 要怎么做?”

“大王啊!伍子胥不得不除，因为他反对伐齐。所以明日即刻起兵伐齐，如此一来，民心就会转向战争，而淡忘伍子胥之死。”

夫差闻言轻拍西施臀部，叹道:

“果是妙计。我早就想伐齐，因民心动摇故踌躇不前,今听爱妃的话才恍然大悟，伐齐才能收拾民心，扩张国势真不愧是一石二鸟之计。”

“我是指’一石三鸟’之计，大王为何说是‘一石二鸟之计’?”

夫差赶忙问道:

“一石三鸟?......另外还有一个是什么?”

“另外一个请大王猜一猜。”

西施浮现美艳的微笑，不想回答。

夫差望着天空想。

“寡人没有爱妃那么好的头脑，想不出来。......另外利为何，爱妃说说看。”

“大王伐齐得胜，我就是‘皇后’而非‘王后’了，所以我说是‘一石三鸟’之计。”

夫差听到这话睁大眼睛。

“什么?.......爱妃变成‘皇后’，是怎么回事? ”

西施格格地发出笑声。

“大王为何如此吃惊?”

“爱妃所言太出乎意料，怎不令人吃惊?”

“此非狂诞之言，请大王听妾身说。大王现在是吴国君王，已南平越国，东方楚国也已顺服，若北征齐国，那不就是万乘天子吗?大王成为万乘天子，妾身就自然升格为皇后，不是‘一石三鸟’那会是什么?”

夫差听到“万乘天子”，便浮现了连想都没想过的野心。中原有楚、齐、晋、秦等列强，还有十几个小国家，要统一他们成为万乘天子并非易事，夫差心中也十分清楚。然而时运难测，寡人也并非没有成为天子的可能。

夫差刹时沉醉于幻想中，西施问道：

“大王，您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大凡英雄豪杰都不会错过良机的，大王乃顺天运而生的万乘天子，定能封妾身为后，分享大王的光荣。”

西施受越王勾践之命令，唆使夫差与齐交战。

夫差不知，用力搂着西施的细腰，大声说:

“好!别担心，就依爱妃所言，明日就兴兵伐齐。”

西施的任务，也巧妙地成功。

自古有言，谁都无法敌过枕边细语。纵如铁石般刚硬的男子，女子闺房的耳语也无法不听。

关于这点西洋亦同，法哲学家巴斯卡曾有如下的名言:“克丽佩托拉的鼻子如果稍微低一点，世界的历史就会有很大的改变。”

西施与夫差的关系也是一例。夫差为了使西施当上“皇后”，终于率领大军步上伐齐的征途。

军队要出发时，夫差脑中突然浮现孙武的影子。齐有个名为孙武的兵法家。

孙武去吴齐归齐已有十余载，其后消息全无，此役若孙武出战，夫差就没有胜利的把握。

夫差感到不安，遂召见伯嚭前来询问。“今日若孙武出战，我方不免陷于苦战。孙武现在在做何事?”

伯嚭摩擦双掌回答:

“大王!这点大王勿挂念，臣已考虑过孙武对此役的影响，曾去查访他的去处，孙武好像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听说不知到那里去了，行踪不明已有好一段时日。”

“行踪不明?......孙武为何行踪不明?”

“大王您也知道，孙武并非普通人物，他会观天文，自知能力不敌大王，所以才隐遁行踪，大王所在处有天运随行，贤如孙武何以不知?”

知孙武不在，夫差如吃了颗定心丸，吐了一口大气。

（孙武行踪不明，一定是天意要寡人做天子。)

十余日后，夫差任伯嚭为军师，专毅为大将，领二十四万大军朝齐而来。

吴知鲁、齐交恶，便与鲁一起伐齐。

吴知齐亦领兵来犯，大将田常率十五万大军迎击。

两军对峙的山野充满肃杀之气。吴王夫差见齐军气势不凡，便叫鲁国季康子来说道：

“寡人并非为伐齐，而是因救鲁而来。所以明日由贵国军队先迎战齐军，若贵国军势不利，我军再伸援手。”

主要是为了保存自己军队的实力，才叫鲁军出战的。季康子也并非不知夫差的计策，但以弱者而言也没有办法。

翌日，鲁先锋颜羽带兵出战，齐先锋国书迎敌大喊。

“齐、鲁乃山东邻国，为何不与我和睦相处，而为吴之手下与齐为敌?”

鲁将颜羽答:

“齐看轻我国，常犯我，故与吴联合伐之。联合军一至，你命将不保，还是马上投降吧!”

就这样兵刀交接，齐将国书是罕见的猛将，鲁将颜羽的首级，不到十余回合便被砍下。

鲁阵中冉求、樊迟驱马而至，国书遭到前后夹击，历经二十余回合，无法分出胜负。见此光景，齐将闾丘明上阵，冉求与樊迟败走，脸上无光地逃回阵营。

鲁国太宰季康子对两度战败感到失望，乃对夫差言:

“齐国士兵太过勇猛，我军不敌，请大王出兵讨伐。”

夫差叫将军前来商议，伯嚭说道:

“田常所率领的齐军，只有国书一人是骁将，故联合军可于艾陵溪谷布阵以待，大王亲自迎敌，国书一定猛烈追击大王，将之诱至艾陵，大军迫近便可生擒，到时候胜利自然属于我方。”

夫差觉到这项作战计划颇有道理，将吴、鲁两国的大军安置于艾陵溪谷，自己到第一线对敌呐喊。

“吾乃吴王是也，前来救鲁伐齐，齐将田常为何不降?现在为时未晚，马上投降吧!”

夫差于阵前高喊，齐将国书见是夫差，大喜望外，对同僚大声说:

“那就是吴王，我去生擒他!”

国书挥动长剑向夫差飞扑而来，夫差故意向自己的阵营急速逃走。

国书拼命猛追，吴将专毅、鲁将孟之反同时向前挡住国书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