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伍子胥之死(中)(1/1)
其妻不觉惊心,问道:
“王命你前往朝中,此为你之光荣,何以说命运不乖?”
公孙圣闻其妻之语便道:
“吾于占卜之术,久矣,从未虚报,今大王遣人命我入朝为其解梦之吉凶。吾闻其梦,实乃亡国根绝之凶梦,我如申诉实情,则吾一家难保。”
“你之疑虑实属多余,此事轻而易举。”
“何谓轻而易举?”
公孙圣以为妻子有超乎天外之奇想。
见到丈夫态度这般急切,为妻者无法立即说出,于是面有难色。
“为何踌躇?快些道来。”
妻子于是直言道:
“王者清明,则直言之士群聚;王者昏庸,则阿谀者集,今朝中太宰伯嚭等一般人得势霸道,王亦昏愚。话虽如此,你亦必逆伯嚭一般人而自取灭亡。你今往朝内,可另编一理由,随意判断大王之梦即可。”
公孙圣一听,大怒,叱责妻子道:
“你竟敢要我如此做。我向以正直无私为原则,欲令我与这般逆贼雷同,岂有此理。”
其妻哭泣说道:
“你为何听不进我之忠言,与其因坦率解梦而获罪,倒不如随意应付,以享终年,君请三思而行。”
“少说!我不能违背本性,虽九死一生,我亦往矣。”
公孙圣奋力甩开妻子的手,立与王孙雄,二起往宫殿前去。
夫差见公孙圣到,乃将梦中事说与公孙圣,并命他解析。
公孙圣拜伏道:
“吾已觉悟将死。今为大王直言梦中之兆。章明宫乃大王理政之殿,今大王走出章明官,意味王位被逐。姑苏台乃王逍遥游乐之所,今沉溺水中,恐乐极而生悲。宗庙杂草丛生,意味着国亡。以上乃梦境之兆,实不吉之梦,愿大王勿伐齐。”
伯嚭听完,突然大声喝道。
“可恶!你妖言惑主。大王之梦,你亦敢胡言乱语。如此扰乱君心,使大王忧烦,当遭分尸之罪。”
公孙圣毫无惧色,睨视伯嚭,厉声道:
“你身为宰相重职,食重禄,不为国事劳心,竟只顾私利私欲,你当切记:吴亡,实你之罪。”
占术师公孙圣这般冷语叱责,直叫伯嚭为之胆颤,如匕首刺胸。他越想越怒。
“这家伙,这家伙......”
伯嚭气得心中连连叫道。
夫差见两人相争,便怒声叱道:
“好了!你这个占术师,不但妖言惑上,对一国之宰相竟如此猖狂,不能让你活下去。”
夫差之所以这般叱责公孙圣,并非他直犯宰相。实在是优虑其解梦之结果。
说着就命左右兵士:
“立刻给我拖出去,枭首示众。
公孙圣被引至断头台,便向着群众大声喝道:
“天下子民听着。吴王愚昧,又信从奸臣伯嚭一行人之阿谀。今我无罪,却不免杀戮之祸,这样国政焉有不衰亡理。吴国不出三年便亡,诸位且待观之。”
称病在家的伍子胥,一听这消息,便急忙赶往刑场阻止,然后前往劝谏夫差。
“大王!刑法乃国家制度,占术师非因罪而受刑,将引起民心不满。今后人民,当以何为法?民心如乱麻,将如何收拾?大王于公孙圣当宽大慎重处理才是。”
夫差奋力摇头怒道。
“公孙圣解寡人之梦为不吉,对一国之字相又无礼。卿倒说说,以何理由,他一命?”
伍子胥毅然答道:
“宰相伯嚭,利欲熏心,一直收受勾践贿赂,而瞒着大王。他之所以劝大王伐齐而不伐越,就是被勾践收买之故。盼大王明察。假如将国政交与伯嚭,则将有不良之后果。
伍子胥极力上谏。
话说伯嚭一知伍子胥入宫参见夫差,亦急忙赶往朝中他在宫外,伍子胥与吴王一席话,全听在耳内。
伯嚭听完话,不禁毛骨为之悚然,心底自料夫差若听信伍子胥的话,自己将性命难保。
自古以来。奸臣最擅进馋。伯嚭此时当然不会立即退让下来。
(好!既然如此,我自有办法治你。今后你死我活,倒是较量较量。你虽以智者称。然我伯嚭亦非弱者。)
伯嚭如此私忖,仍隐身于宫内。
直到伍子胥谏毕,待其退下,伯嚭立即觐见夫差,拜伏在地。
夫差因听过伍子胥之谏言,又见伯嚭前来,便不善地说道:
“察人欲问卿一语,卿来得正好。”
然而伯嚭却若无其事说道:
“听说伍子胥来见过大王,是么?”
就这样反问夫差全无关系的问题。
“卿焉知伍明辅觐见寡人之事?莫非一直监视伍明辅之行动?”
夫差听过伍子胥二番话后,对于伯嚭便抱着怀疑。
伯嚭却不动声色。
“臣实尊敬伍明辅,怎说是监视呢,大王对伯嚭定有些误解,不然何以如此?”
吴王反问道:
“若非监视伍明辅,何以知其觐见寡人之事?”
伯嚭心知吴王已受伍子胥一席话影响。于是点头道:
“臣实在是尊敏伍明辅。闻知其卧病,因国事繁忙,无法探望。今赴访其宅,始知伍明辅已入朝觐见大王。遂亦入朝来参见大王。”
夫差听了这话,心中感到有怪。伯嚭对伍子胥如此礼以“伍明辅”尊称,伍子胥却以伯嚭为“天下无第二人之奸臣”,究竟谁是谁非,一时无法分辩。
夫差如此想,便又问伯嚭道。
“卿以为伍明辅值得尊敬吗?”
“大王!伍明辅乃吾国之大功臣,他不受尊敬,尚有谁值得尊敬呢? 伍明辅亦人也,难免有一、二过,然而无伤大雅。”
伯嚭郑重地说着,但不藏其言外之意。
夫差早已听出弦外之音,于是又厉声追问:
“卿谓伍明辅有一、二过、是何过也?”
伯嚭巧妙地诱夫差落入陷阱。
听到夫差这一问,便故作慌张,不知所措之模样“。
“臣之言差矣。伍明辅这般正义,何过之有?”
夫差疑念一生,于是厉声问道:
“卿道伍明辅有何过失。直说无妨,莫非怕寡人疑卿之忠诚。”
伯嚭此时突然伏在地说道:
“大王!伍明辅之过,臣本想为之隐,今大王怀疑臣之忠诚,臣又有何颜面苛且偷生,今臣唯有在大王面前一死,以示忠诚无二之心。”
“寡人只欲闻伍明辅之过,与卿之死何于,卿自是直言道来。”
伯嚭想了一回,便又拜倒在地:
“事情至此地步,臣不敢相瞒。实则伍明辅已养几名心腹,欲谋叛逆。臣虑及此事,恐大王忧烦,乃极力预防。”
夫差一听,不觉大惊失色道:
“甚么?伍明辅叛逆?......卿早知此事,何以沉默至今?”
“臣恐大王知事后,为之烦虑,不能尽兴游乐,所以私下设法防备,今始后悔自身之愚钝。”
“伍明辅欲与何人,以何法叛道,卿详细述之。”
伯嚭于是捏出一计,将左大夫展如及占术师公孙圣等,皆入于罪。当初为吴王解梦时,展如便推公孙圣为吴王解梦,道是凶梦,而将公孙圣枭首示众,伍子胥即刻觐见吴王,欲救公孙圣之命。其与叛逆之计谋,皆有关联。
夫差听完这番话,大怒,全身为之颤慄。
伯嚭又说:
“话既说出,请大王明监。伍子胥力谏大王伐越而勿伐齐,彼必与齐勾通,欲共谋叛道。”
夫差之怒终不可抑。
“什么?他暗地通齐,何以知之?”
“是的,大王。不但如此,伍明辅为了预防事败。还预将其子伍封遣至齐国鲍惟明处。”
“哦!哦!伍之子如此匆促逃齐,则他将叛吴之事便没有有怀疑之余地。寡人欲召重臣商议,将伍子胥处分尸之刑。”
伍子胥乃开国功臣,一般大臣对于他相当尊重。夫差于是召众臣商议,提出以叛逆之罪判伍子胥斩首。
平常,伯嚭、专毅、王孙雄等一般人,都受过勾践之贿赂,一听此议莫不赞同。
平常和伍子胥交好之正义派重臣,纷纷提出异议。
“伍子胥决不可能谋反。伍明辅是个难得之将才,将来万一国家有难,他将会一显身手。伍子胥如有罪,若处斩有误,则国家损失何可弥补? 况事无根据,望大王明察后再处决不迟。”
伯嚭这干人,听了这话,不禁锁眉,另一方面若一直坚持速判伍子胥,反而会受人怀疑。因此都默默不语。
伍子胥确有大功,不可轻率判决,夫差仔细自忖,心中之怒气,方才压住。
“依诸位重臣之议,伍子胥之罪行,尚待一、二日之明察,方可决定。”
夫差因为伍子胥叛逆一事而忧心,行至馆娃宫,脸色依旧带愤怒之情。
离王宫后西施,早从收买的侍从口中,得知重臣会议之详情。
西施却装作毫不知情。
“看大王之脸色不佳,何事心忧?”
夫差不答,跌入座中,沉痛地叹息,久久不语。
西施自服侍夫差七、八年间,夫差对她的问话或笑容,从无不答或没有反应的,今日第一次不理西施。
西施心知夫差的心事是显而易见的。
(伍子胥之生死,操在我手中。)
西施又暗忖,伍子胥实在是一个有出息的男子,他足智多谋。自古美人惜英雄。西施一念及此,不禁对伍子胥产生思慕之情。
来既生此情,心中不禁又有一念:
( 如能杀死夫差,与伍子胥远走,一生与之朝夕共处,何等幸福。)
诸如此类之幻想,一再盘旋心中。
但是这终究只是梦想。
(为了祖国而身负重任。欲亡吴,则非先置伍子胥于死地不可。)
西施一想及使命,不禁咬紧牙根,压抑自己的情绪。此时,伍子胥之生死,迫在眉睫。
夫差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心情理会。
突然,西施坐在夫差身边,暗自啜泣着。
夫差因而吃惊道:
“爱妃因何哭泣。”
西施哪里肯答,依然哭泣不止。
“爱妃啊!爱妃,为何哭而不答呢?”
西施方才收起眼泪,回答道:
“大王今日始终默默不语,看是不再宠信妾身了,想到来日方长,只有独自悲伤。”
夫差乃叹息道:
“爱妃此话是何缘故?”
西施于是娇痴的向夫差旁边坐去。
“妾身服侍大王亦有八年之久。其间大王无不因妾而笑以妾为乐,今见大王不理妾,心知妾之末日到矣,怎不悲伤?”
夫差方才悟到西施哭泣的原因,大笑道:
“哈哈哈哈!你不知世局,寡人无可奈何。即使天将崩塌,叫寡火如何不惜爱妃? ”"
西施又垂泪道:
“古人有云;‘颜是心镜’。大王不仅沉默不语,且眉头深锁,似为什么事苦恼。这样一言不语,不是大王不再宠爱妾身,又有何缘故?”
夫差听了,开怀大笑:
“爱妃原来为此生气。只是朝中一时有事,令寡人忧烦。爱妃切别误解,即使天将分崩为二,寡人爱妾之心亦不稍变。”
夫差为了证明真情不假,乃将西施拥入怀中。
西施突受恩宠,方才装得消除心中误解般笑了笑问道:
“朝廷中,何事足以使大王忧烦?”
夫差如果对“西施之出身于越国”有所警戒的话,当不会将一国重大之机密透露。然而他对于西施,从不相瞒。
“我告与爱妾,爱妾只管藏在心中,休与他人道及。今日与重臣商议,论到谋反之事,寡人为之心烦,遂未以笑颜相待。”
西施故作全身发抖不支之状。
“什么?......叛逆?意欲谋叛于大王?》
“是呀!欲篡寡人之王位。”
“这等可怕之事,是何人主谋?”
此乃最巧妙之诱导方式,西施欲从夫差口中指出伍子胥之名,然后将目标转向伍明辅。
西施之心机,夫差哪里晓得。
“主谋者乃是伍子胥这奴才。真叫寡人手足无措。”
西施听到这名字,又重新装出一副夸大的吃惊模样。
“哦?伍明辅吗?”
随即又陷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哦哦!原来如此,伍明辅叛逆是有道理的。”
西施意味深长的喃喃自语。
一听到这话,任谁都会惊讶,何况出自西施口中。夫差不禁面有疑色,眼光为之一亮。
夫差紧紧抓住西施双手问道。
“爱妃独自说些什么,’伍明辅叛逆是有道理的。’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