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国士无双（1/1）
滕县。元朝末年此地几乎毁于战乱，后太祖在原址上重建。此处西邻绍阳湖，大运河在此与荆河相汇，荆河往东再约半日的航程，便到了滕县。滕县码头上，此时停着一艘木质的黑色渡船，船头上竖着两根桅杆，在空中迎风招展。一男一女两名少年下了船，女的皮肤白皙，鼻梁直挺，唇色绯然，却有些不像是汉人，但轻轻笑起时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男的浓浓的眉毛，下面有着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皮肤有些黑，手持一把黑色的宝剑。正是那余承方与蓝雅若二人。
”船大叔，谢了，我们这就走了。“余承方站在岸上，朝船上的张三拜道。
”小哥，你们一路顺风啊，我听说山东这地方快打仗了，你们可得小心点。“船夫扶着桅杆乐道：”还有，姑娘，下次见了我，可别再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
”呵呵，那得看张三大哥下次还敢不敢不让我坐船了。“蓝雅若一边说着，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二人自徽山来到滕县，又过了约一日。这一路上，蓝雅若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经常问问这问问那，倒是给旅途增添了许多欢乐。余承方体内的药效已经过去了，现在渐渐恢复了功力，倒是蓝雅若的内伤还未好全，仍是比较虚弱。二人行到渡口出口处，门口的差役正在一个个盘查着过往的人群。轮到了余承方和蓝雅若，差役一边检查着二人的包裹，一边问道；”从哪儿来的，准备去哪里。“
余承方拱手道：”差大哥，我和我妹妹从徐州来，准备去乐安县。“
”乐安？那边要打仗了，你们去那干嘛？“差役疑惑的问道。
余承方与蓝雅若对望了一眼，接着道：”我和妹妹去走亲戚，准备把住在那边的叔叔接回徐州养老。“
”现在到处都是从乐安逃难来的人，哪还能找叔叔？都不知道乐安现在还有没有人了。我劝你们还是掉头回去吧。“差役无奈的说着，”好了，检查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余承方和蓝雅若收拾好行李，跟着队伍走出了渡口，二人本以为通缉令早已发到了滕县，还准备解释一番，谁知并没有人在盘查此事，转想也许是前方乐安的局势比较危机，消息还没传到这边吧。两人走在前往乐安县成的驿道上，一路上尽是些拉着大车，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百姓，显得甚是凄凉。约一个时辰，二人来到了滕县县城。县城内很是萧条，到处都是关着的店铺，路上来往的行人也不多，倒是多了很多巡逻的士兵，两人来到一处客栈前，进门找了一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客栈内，零星地坐着几桌客人。
”小二，两碗阳春面。“余承方大声道。
”好嘞，客官，马上到。“小二高呼的回道。
”承方哥哥，这街上怎么都没人了？“蓝雅若问道。
”应该是快打仗了吧，百姓都去逃难了。“余承方答道。
”世道不好啊，这刚消停没几年，又要打仗了。“隔壁桌的一名商贩的打扮的中年人接话道。
”是啊，也不知这汉王怎么想的，听说这朝廷每年拨给汉王的银子是所有藩王里最多的。“又一名老汉说道。
”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他们当官的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少拿。“商贩笑着说道。
”欸，这位客官，可不能胡说，街上还有巡逻的官兵呢。听说这两日抓了不少人，都是以妄论国策的名义抓进去的。“掌柜的赶紧制止道。
余承方二人一边吃着面，一边听着客栈里众人的议论，忽地那位商贩的打扮的中年人问道：””我说这位小哥，你们二位打哪儿来啊，看你们年纪不大，怎么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徐州。“余承方回了一句，并未作过多的理会。
”徐州？听说徐州城前几日出了件大事，死了好多人。“商贩问道。
”大叔，我二人从徐州城出发时并未得知此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蓝雅若忽然来了兴趣，和商贩聊了起来。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道是说徐王府丢了东西。昨日黄帝还派了于大人前往徐州，说是要调查此事。“商贩望着蓝雅若道。
余承方与蓝雅若对望了一眼，蓝雅若小声道：”难道是你那些师兄师姐们到了乐安，向此地的师长反映了此事，所以皇上才派人去徐州斡旋？“少年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怪不得沿途没有看到缉拿我们的通缉。“二人还在商议，忽听隔壁的商贩又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这于大人，那可真是了不得啊。“商贾开始赞叹道。”这几日凡是提到于谦，于大人的，那都得竖起大拇指。“客栈里众人都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赞同起来。余承方忽地站起来，问道：”大叔，你说谁？“
”于谦，于大人啊。“商贾有些疑惑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大叔，我和哥哥这几日一直在船上，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大清楚。“蓝雅若赶忙说道。
”哦，哦，怪不得。“商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您说的可是，出自杭州府钱塘县的于谦，于大人？“余承方赶紧问道。
”是啊，就是他。“正在一旁喝着酒的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道。”于大人现如今可是我们读书人的楷模。“
余承方转而问向年轻人：”大哥，您说的于大人，他现在还在乐安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被皇上派去徐州了，不过估计还得回来，毕竟是去徐州办差的。“书生答道。
余承方点了点头，转身又坐了回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蓝若雅望着余承方，似乎是有心事，不禁问道：”承方哥哥，这于大人和你认识吗？“
余承方下意识地点点头，道：”当年，我们举家搬到钱塘县，就是于叔叔的爷爷收留了我们，还留我爹在他府上当差。我小时候，于叔叔还经常带着我玩，后来他就外出去读书了，再后来听我爹说，他中了举人。“蓝若雅笑了笑道：”怪不得你会这么激动，原来是遇到熟人了啊。可是承方哥哥，当年你家遭了大变，那于叔叔的一家没派人来寻你吗？“余承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找了也许没找，当年我跟师父上山后，就一直待在括苍山上，从未下过山，本想着今年回去看看的，到时候再说吧。“说完，余承方又低头继续吃面去了。蓝雅若似乎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又接着问向书生：”大哥，你说那于大人究竟是做了什么，现如今居然成了你们读书人的楷模。“
书生望着蓝雅若，一张俏脸似是玉雕一般，有些紧张道：“姑……姑娘，小生管岑，字骏成，这厢有礼了。”接着又道：“当日皇上的征讨大军开到乐安城北驻下，次日便安排于大人前往济南城劝降，于大人单人单骑，只带了两个随从就去了济南城。这汉王起初完全不将于大人放在眼里，只道是皇帝自己没胆子来，派了个刚做官没两年的黄毛小子来应付自己。连城门都没让进，就让于大人回去等死。”书生说道此处，不禁站了起来，“于大人一人一马站在城下，慷慨激昂，正词崭崭，声色甚厉，洋洋洒洒几百字，竟将那汉王怼在城门上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临了，于大人还告诫汉王应自行前往皇上的中军大营负荆请罪，才可抵消这天下百姓之苦。”书生说到这里，情绪甚是激动，似乎在想象着那战场中一人撼万军的风流。
余承方听到这里，不禁也对这曾经的于叔叔佩服不已。未想到如于叔叔这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居然可以比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蕴含更大的力量。千军万马在他眼里竟成了摆设一般。”汉王为什么没有杀他？“蓝雅若的一句话将余承方又拉回了现实。
”姑娘，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两军开战不斩来使。况且据济南城里的百姓所言，就连那些城中的守军，都对于大人敬佩不已。“书生回道。眼中似乎闪耀着光芒。
客栈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蓝雅若自是不会想到向来趾高气昂的汉王居然会被一个书生嘲讽。她在汉王府待了近两年，两年里汉王联系各方势力，运筹帷幄，从来都是自负勇武，行为放纵，丝毫不将天下诸人放在眼里。而今居然可以被人当庭教育，事后还能任人离开。此时，少女居然很想见见这位他人口中传说的于大人，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大哥，那现在乐安那边是什么情况，已经打起来了吗？“余承方忽然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哦，那倒没有，我从乐安过来时，那里只是零星地发生了几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书生说道。
”不过我听说，那边似乎要举行一场阵前比武。“商贾又站出来说道。
”阵前比武？“蓝雅若疑惑道。
”是啊，阵前比武。“商贾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乐安来了许多各门各派的习武之人，都是来投军报国的。山东这边的几个大派，像是泰山派、白马门、崂山派等等，之前受汉王笼络，均加入了汉王的阵营。听说昨日泰山派掌门人莫先生在乐安县西五十里的大寨沟设下擂台，邀请群雄三日后前往赌斗，赌得就是这天下大势。“
余承方二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了句：”赌斗？！“随即便又都沉默了，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两人吃完了面，余承方走到柜台问道：”掌柜的，不知乐安县离此地还有多远？“
”大约二三百里吧，骑马还需一日，坐车的话差不多一日半也就到了，不过如今这世道，也不知还有没有车。“掌柜的答道。少年了点了头，随后便付了钱与蓝若雅离开了。
滕县与济南和乐安处于一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距离两处基本差不多远。二人离开客栈后，准备去车马铺看看是否还有马车出租。
”承方哥哥，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雅儿，雅儿实在不愿与承方哥哥在战场上相见。“蓝若雅小声问道。
”国家兴旺，匹夫有责，何况我等习武之人。“余承方斩钉截铁道。
”你……你就是个呆子！“蓝若雅气道。
”那又如何，师姐也说我是个呆子，但是在此等大义面前，纵千万人，吾亦往矣！“余承方不禁提高了嗓门。
”不许说你师姐！“蓝若雅眼眶竟有些红了。
”我……我师姐怎么了……“余承方忽地愣住了。
”你是坏人！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要回去找我王兄。“蓝若雅一拳锤在余承方胸口上，随后往前方跑去。
”雅儿，雅儿！“余承方赶忙向前方追去。二人一路来到城外的林中，蓝雅若终是停了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回头望着一路跟着她的余承方，恼怒道：”你来干嘛？你不是要去乐安吗？你去乐安找你师姐好了。“
”我师姐她不在乐安。“余承方小声道。
”她在不在乐安管我什么事，反正你别来找我！“蓝雅若仍一脸怒气地望着余承方。
”雅儿，你身体还好吗？“余承方有些关切道。
”好不好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死了倒还畅快些。“蓝雅若此时仍在气头上，余承方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孩，只能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女孩开口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余承方显得有些木讷。
”说你是个呆子，你还真是呆子。“蓝雅若没好气道，随后背着行李往回走去。
”雅儿，你不生气了吗？“余承方低声问道。
”跟你这呆子有什么好气的？“蓝雅若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的，我只怕在战场上见到你……“
余承方未答话，只是静静跟在蓝雅若身后，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一声：”如果你不是蒙古人，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