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城风波(1/1)
已至寅时,距离辰时也不过一两个时辰,此间破庙距余杭县还有20余里,男孩头也不回地往余杭县方向跑着,一边跑一边嘀咕着:
”爷爷在余杭县等我,爷爷在余杭县等我。
初秋的早晨,天空是灰蒙蒙的,因昨夜下了雨,此刻的林中起了雾,余承方一边跑,一边确定着方向,没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嘴里不住地喘着气,却还不忘念叨着:
“余杭县,辰时,余杭县,辰时……”
卯时,大雾逐渐散去,余承方终于从林子里蹿了出来,回到了驿道上,此刻他却一刻不敢歇息,赶紧继续往余杭县方向跑去。余承方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本来父亲答应他,等到过完了新年,就送他去杭州府的私塾上学,为此余承方还开心了好一阵子。可现在看来,这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门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咯!咯!咯!”伴随着一阵清朗的鸡鸣声,余承方终于到了余杭县城门下。因在树林中奔跑的一夜,男孩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腰间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天边此时开始泛起淡红色,城门虽然还未打开,但城门口的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一群等待进城的百姓,他们或挑着担子,或背着孩子,熙熙攘攘。余承方缓步向城门口方向走着,路边一排排冒着热气的早点摊叫卖着,一阵香味传来,余承方深深地咽了口唾沫。
“慢点儿吃,别烫着,又没人跟你抢!”一名村妇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嘱咐道。
这温馨的场景勾起了余承方昨夜痛苦的回忆,依稀记得,昨天上午他还嚷着让娘带他去买绿豆糕,结果仅仅一天时间,爹不在了,娘也不知所踪。不自觉地眼泪又充满了整个眼眶。
余承方抹了抹泪,寻到城门墙角处,靠着墙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了,人群开始排着队进城。男孩望着进城的人群,不停地搜寻着余学夔的踪迹。
余承方此时毕竟一夜未眠,又遭逢大变。瘦小的身躯开始渐渐支撑不住,看着看着,不经意间就睡了过去……
“小孩,醒醒!喂,小孩!”恍惚间,余承方感觉有人在晃动自己。
“爷爷!你来了,你果然没骗方儿!”余承方猛然惊醒,心中好似一块巨石落了地。
“什么爷爷不爷爷的,我不是你爷爷。”定睛一看,原来是守门的差役。
“小孩,你爹你妈呢?怎么一个人睡在城门旁边。”只见这名差役肩上扛着水火棍,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着头望着余承方。
“我……我……我在等我爷爷,我爷爷说让我在城门口等他。我……我怎么会睡着了,差大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余承方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赶忙问起来。
“现在?嗯……”差役看了看城门口的滴漏,“已经巳时一刻了。”
“巳时?!”余承方没想到自己已经睡了2个多时辰,此时门外却没有余学夔的踪迹。
“难道爷爷没有看见我,进城去寻我了?”余承方心中暗想,随即赶忙问道“差大叔,你有见到我爷爷么,我刚刚睡着了,我爷爷……嗯……我爷爷大概这么高,五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说着,余承方开始比画起来。
“不知道,一大早,这么多人,谁还记得个老头。”差役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早点回家!怎么在城门口就睡起来了,也不知道爹妈怎么教的。”差役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着。
余承方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爷爷呢?爷爷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他一定是没见着我,进城去了。”余学夔现在已经成为承方最后的心理依靠,他不敢往其他方向去想,笃定了余学夔一定是没见着他,进城去找他了。“对,我要进城,我要进城找爷爷,对,我要进城!“此刻,承方心中愈加坚定起来。
想着,余承方便往城门方向走去。余杭县筑城于苕溪南岸,历史悠久。主要街道东西和南北两条街,东西方向叫直街,南北向的叫通济街,直街和通济街呈丁字型,街道两旁弄巷纵横交织,弄里套弄,巷里穿巷,素称“七十二条半弄堂”。余承方进了城门,来到通济街口,因此处距离城门不远,出城进城人员较多,显得十分热闹。余承方四处张望着,瞧见街边正有一茶铺。
”客官,客官,你里面请,来碗热腾腾的汤水,先涮一泡嘴。“店小二正此时站在门口正卖力地吆喝着。
”小二哥,小二哥“店小二听见好像有谁在叫自己,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裤腿,低头一看,正巧看见了身前的余承方。
”呦,这哪来的野孩子,有没有人管讷,起开起开。“店小二打量了一眼余承方,只见他衣衫破烂,脸上还沾有泥印,活脱脱地像个小乞丐。
”小二哥,你别误会,我是来找我爷爷的,”余承方揖身道,“我见你这一上午都在此吆喝,不知有没有看见个白头老汉,大概这么高,”余承方踮起脚尖比画到。“哦,对了,我爷爷身体还很壮实,穿了一件灰色上衣,腰间……嗯……腰间绑了一条红色的腰带。”余家在钱塘县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平日里余父经常教导其在外需要恪守礼节。余承方此时心中虽有委屈,但也还记得父亲的教导。
小二见这男孩还算礼貌,心想”这大概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和家里人走散了吧“,思索了片刻,回道:
”我这上午出摊到现在,还没见过有如此打扮的老汉在附近经过,这位小公子,要不在我这坐坐,吃些糕点,等你爷爷来接你?我这瓜果蜜饯可齐全,而且我这小铺就在城门脚下,你爷爷若是来了,保准一眼就能看到你。
余承方闻言。心里凉了一半,未等小二说完,就已经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强忍着快落下的眼泪,自顾自地说道:“爷爷,爷爷一定会来找方儿的,今天上午林子里起了大雾,说不定……说不定爷爷只是迷了路,一会儿就赶过来了。”
入夜,此时的余承方坐一座拱桥上的石阶上,眼睛空洞无神,呆呆地望向前方,双手架在大腿上托着脑袋。他在这小镇中已经寻了整整一天,却依然不见余学夔的踪影。余承方现在是又冷又饿,瘦小的身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爷爷……爷爷……你到底在哪呢?”
突然从远处转角处蹿出一道人影,此人黑衣蒙面,身材魁梧,右手提着一柄九环大刀,身后还背了个一人多高的行囊,余承方坐的拱桥距离转角处还有二三十丈,此人虽身负重物,却在短短一息间便冲到了余承方身前。
“小鬼,给我滚开!”蒙面人暴喝道,并没有避让的打算。
远处屋檐上,也有一人由远及近。此人头戴斗笠,身后背着一柄四尺长剑。从身形上来,来者是一名男子,斗笠下虽看不清来人模样,但见此人在檐上如履平地,想必也是一名武林人士。余承方望着迎面而来的蒙面人,一天滴水未进,加上还未来得及反应,此时想闪到一边,却发现是脚底发软,站也站不起来了,心中一慌,竟闭上了眼睛。
眼见蒙面人即将撞向余承方,檐上之人撇了撇嘴,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射了出去。蒙面人忽觉身后有一股寒意,忙定下身形,一个翻身落在了拱桥左侧。余承方心里纳闷怎么还没被撞到,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身前两尺处此刻正斜插着一柄匕首。电光石火之间,原本还在屋檐上的剑客,此时已经落在了余承方前方不远处。
“徐秋白,你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么!?”蒙面人开口道,此时他左手藏在背后,右手持刀横在胸前,身体微微向后倾斜。
被人称作徐秋白男人一边往蒙面人方向走去,一边玩味地说道:“张胖子,你这脑袋,在官府那可值五十两。你走了,我今年吃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落开,念道:
“缉拿。张彪,身高六尺,面容狰狞,擅使大刀,曾在多地连环作恶,杀人放火,罪恶滔天,悬赏金:五十两黄金。”徐秋白伸手抽出了身后的长剑,继续道“我可是找了你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给我累得,都瘦了好几斤了。张胖子,我可比不了你们,整天得大鱼大肉,我这长一斤肉可不容易。要不,你自己把自己绑了吧,省得我又得伤筋动骨,哎~我这老腰啊。”说完,就看他一只手将宝剑扛在肩上,另一只手叉着腰,来回转着腰。
张彪此刻眉头紧锁,犹如大难临头,右手死死握住刀柄。藏在背后的左手突然扔出一把飞镖,徐秋白笑了笑,扛在肩上的宝剑劈了下来,只听“叮”的一声,飞镖被弹到别处,随即脚尖点地,冲向张彪。却见张彪慌忙向右闪去,一个横跳落余承方身侧,随后左手提起还在发愣的余承方,挡在身前,右手将刀顺势架在了余承方脖子上。
“徐秋白!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宰了这小鬼!”张彪恶狠狠地说道。
余承方被张彪提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着,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然后一口咬在了张彪手上。
“啊!”张彪一声大喊,随即赶忙用刀柄敲在余承方脸上,男孩一时吃痛松开了嘴。“你给我老实点!小鬼!”张彪恶狠狠地说道。
徐秋白此时右手收剑立在身后,斗笠下漆黑一片,看不见他的表情。突然,斗笠下传来一阵笑声,徐秋白道:”张胖子,我看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徐秋白又不是什么大侠,这小鬼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此话,余承方如遭雷击。本来今日就未见到余学夔,加上一日滴水未进,现在又被人挟持,顿时一种绝望之感油然而生,心想:
“是啊,爹不在了……爷爷也不要我了……我,我就是多余的。就这样,这样也挺好的,死了就能见到爹了……”万念俱灰之下,男孩把脖子往刀上撞去。
张彪还没见过主动寻死的,面露惊讶,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张彪这迟疑的片刻,徐秋白身形已至。只见他一脚踢开张彪手中的九环刀,随后左手擒住张彪提着余承方的手腕往外一掰。张彪一吃痛放开了抓着余承方的手,男孩顺势跌落在地上。张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徐秋白背后一阵寒芒刺出,长剑正好扎在了张彪右肩上。张彪顾不上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双脚用力一蹬,向后方飘了出去。左手从腰带上摸出一枚丸药,朝徐秋白用力掷了过去,“砰”地一声,烟雾四散。徐秋白立刻捂住口鼻,片刻之后发现并无异样,随即冲到拱桥对面,却已不见了张彪的身影。
“晦气……”徐秋白自言自语道,随即收起了手中的宝剑。转头却看到了伏在地上的余承方。斗笠下,徐秋白的眉头似乎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