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约（1/1）
想不到，当年十五岁的郑夫人爱上了大自己三十岁的师公，并且一直默默的爱了十多年。
崔相国叹息道：“我本志向此生无悔一遭，可惜回头看去却一错再错。”
“我分明看到了你心中的涟漪！”郑夫人婉婉道：“我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久，深知你对师父，对毛姑、对我是怎样的心情，你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一定要欺骗自己？一定要拒我于千里？”
“连城！”崔相国忍不住转身，想喝止郑夫人。
“你终于叫了我的名字。”夫人却不依不饶，“我们为什么不能……”
“不能！这一生，我们真的不能……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年迈的相国老泪纵横，此生往事历历在目。
“那下辈子呢？”
“下辈子，太遥远。”相国说。
不知道为什么，张羽深觉此话中潜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如今，我走过一生才发现，真正放不下还不如去拥有，不拘于形，心中便也无所畏惧了。”崔钰停顿了一会，才又道，“连城，你比我勇敢，也会比我活得精彩。只是我命中有数，本不想拖累你……”
一句话未了，终于挣脱了牛头马面的郑夫人不顾一切地扑进了相国垂垂老矣的怀中，把满是泪痕的面庞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崔相国怔立了半晌，心中的壁垒逐渐崩塌，僵硬的手臂渐渐轻放下来，终于，他也有了抱紧怀里的小连城的勇气了。
两人相拥而泣。
“这多美好啊……”
映雪深受感动，也依靠进张羽等怀中。
中年人尴尬地训斥道：“有什么美好的，就像一个如花似玉正当年的女子同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头子……着实不可想象……”
“这有什么不好啊？”
“你不懂……”
“你没爱过，才不懂呢！”
“谁没爱过，你个臭丫头片子！”中年人气道，“你们两个！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个黄毛臭丫头！根本一无所知，觉得好玩、开心就全当是爱了！”
正争吵的时候，一个判官过来和和气气地道：“崔相爷，我家大人吩咐我打点好了，您这辈子修行深，再去投胎怕枉费了功德，想请你留下来主事，继续修为。我们这地方也是可以升调上头去的……”
此刻的崔钰反倒洒脱了，看看怀里泪痕未干的郑夫人，牵紧她的手，道：“想我此生总是顾虑太多，一事无成，如今我也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同连城痛快受此一劫！官爷，您且替我谢过您家大人，如今我同连城共赴轮回，完此一生，再回来时，如还能有些许功德在身，承蒙不弃，定当全力相报！”
判官也不再劝，见崔钰不惧殚俗世陈规，心下佩服，便招呼了手下的差使，风风光光的送二人共赴轮回之涯。
临行前，崔钰又回首对张羽道：“年轻人，我那密室还有一把钰铖剑传你。你所得我毕生的修为功力，唯有钰铖剑可助你发挥至极！快些回去吧！”
目送相国与夫人离去后，三人片刻不敢耽误，起身往回赶路，却不小心闯进了枉死城。
“枉死城是什么地方？”映雪好奇道。
“你们两个傻大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中年人嘟囔道，“这枉死城住着都是含冤而死的人，因为心气不平所以无法投生，都在这里等着雪冤，你们看这草丛的水都是他们含恨的泪，刺骨冰凉，一把把都跟刀子似的，盼着生前那些欠他的人还债呢！”
三人穿过草丛，上了一个小山丘，正好望见枉死城里哭天抢地的情形。
“据说，谁喊的惨，谁的冤就更容易得偿雪还。”中年人说。
“唉，说来说去，也不知道是造孽者的错，还是含冤者的错，既然今生已逝，还要那么执着的报仇雪恨，非要以死偿债。”张羽感慨道。
“你这么说，是还不许人家报仇了？”中年人讽道。
“世间的恩仇都是难了的事，还情和还债是一样的，总是牵扯出一段纠葛。”
“难道，小娥姐是不应该寻仇了？”映雪问道。
张羽被问住了，显然他也不知道答案。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替他回答，正如他们三人初见的时候。
中年人一转身，提了木剑挡在身前，却看见一个婀娜的女子立在草丛。
“小娥姐！”张羽却开心道，“太好了，你还没去投胎？”
“鹏举弟，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了！你可是也死了？”
“他还没死，只是灵魂出窍了！”中年人缓缓收起了木剑。
“师父他，回来了！”张羽眼中有泪，“他高中了，如今衣锦还乡，做了新县令！现在上面在重审你的案子！小娥姐，不日你也将沉冤得雪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小娥也拭了泪，“只是十年之久，我早已不奢求了。知道你也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唉，方才看见你，我心中一沉，跟了过来，只怕是因我而害了你！”
张羽忙宽慰她。
小娥也转悲为喜，问了许多问题：“家父他身体可还好？可有新家眷照拂？可……”
“知道他还好，我就无遗憾了！雪冤，于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可言。虽然此处也有个规矩，要我们这些有冤的昭雪了才得往生……但如今家父若是彻查，也只希望他理清真相，适可而止，对那些生者还是网开为怀，你回去后也帮我带话给他，多劝诫他，不可行事太过锋利，就说我如今一切都好。”
小娥说的温柔含笑，但张羽心中却是满满的凄凉。
“我之前太过执念，如今在这下面，我也看清了太多世间的事。”
“小娥姐，你当年有什么冤屈，你都同我们讲明了，我回去自当如实告予师父，一一替你报仇！”
“不可！千万不可！我不过是牵扯其中的一小宗罢了，其中厉害非凡人所能的，鹏举弟，你同家父还是要及时止损才是！”
张羽不肯，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人力所不能为的。
小娥叹道：“人固可以移山，但要子子孙孙、千秋万代，可……是这间不止有人，妖神鬼怪的，实在是……难以相抗……千万不得招惹才是！”
那中年人听罢，却冷笑一声，说：“你这话错了，上面毕竟还是人间，那些妖神鬼怪还是少数！人虽能力有限，但就可贵在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妖精要是敢祸害人间，总有像我一样能平妖收怪的道侠！你们可莫怕！”
小娥等听了，忙拜问中年人名号。
“在下捉妖人——柳毅！”中年人不无骄傲，眼见张羽眼中都蹦出来了些许刮目相看，便更得意了，夸起来海口，还说可以将小娥带出生天，但也做不了人，这能做捉妖人的法器，随他行侠人间。
对于这样意外的人生，小娥心中竟满是憧憬，虽然不能再还阳，但却可以闯南走北、见多识广，这比轮回再世似乎更有意义——自己本就死于这种凡人之上的纠葛，如今她也正好成为这种力量之一，刚刚好可以继续护佑父亲和弟弟等亲人安稳一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于是小娥深深拜下，求柳毅收了自己：“大师，我知你一路护佑我弟弟，如今我甘愿做您伞下之鬼，助你降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