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翻案?胡扯!(1/1)
杨善的前一份奏疏传到了京师,在高层掀起一阵波澜。
不过要说波澜,其实也谈不上,因为这份奏疏只是在五部九卿和大都督府众人之间传阅过,中下层官员知道的并不多。
当杨善的奏疏送到朱祁钰手里的时候,朱祁钰正巧在和汪皇后一起用膳。
这阵子比较忙,朱祁钰也没有抽出时间去临幸后宫的汪皇后和杭贵妃,杭贵妃还好,如今整天在忙着朱见济,汪皇后却没有那么心思,因为她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孩,册封固安郡主,也就是现在的固安公主,汪氏一家世代为金吾左卫指挥使,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居住,所以偶尔会进宫来拜见一下汪皇后,问问安,聊聊天什么的,这其中就免不了提到汪皇后和杭贵妃之间的矛盾。
什么前些天杭贵妃来炫耀朱祁钰送给她的簪子啊,过几天又过来炫耀朱祁钰送给她的玉镯啊,汪皇后虽然知道朱祁钰没有换后的心思,但是她毕竟是女人,另一个女人总是来这儿炫耀,她怎么都不会高兴。
家里人陪她聊了好几次,还是她的母亲一句话点醒了她,归根结底就是她生的是女孩,而不是男孩。
所以,汪皇后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派人请朱祁钰一起用膳,烦得朱祁钰不要不要的,最后只得点头同意,抽了今天晚上来汪皇后宫中一起吃晚饭。
“最近你怎么总找朕啊?是国丈碰到什么事情了吗?”朱祁钰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没有啊,这不是想念陛下了吗?最近您一直在忙政务,经常熬夜熬到子时,忙得到了时辰都忘记用膳,这样对身子不好。”汪皇后笑着回答道。
“没事,王成给朕备了些糕点,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朱祁钰也是笑着道。
“糕点如何能当成饭吃?您以后还是要按时用膳的,要不臣妾每晚给您做点?”汪皇后试探着问道,朱祁钰要是答应了,那她就每天都有理由去见朱祁钰了,如果是送夜宵,留宿也就有可能了。
朱祁钰抬头看看她,笑道:“这就不必了,朕最近也是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和杭氏,等过阵子忙完了,朕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轮流陪陪你们。”
“陛下可是在忙太上皇的事?”汪皇后问道。
朱祁钰点点头,道:“是啊,也先那面要了五十万两,还只能与他互市,不能和鞑靼互市,国库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银子,这一下子出去了这么多,陈尚书最近可是没少白头发啊。”
“陛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上皇是必须要赎回来的,不然您没法跟天下百姓交代了。”汪皇后劝慰道。
“唉!”朱祁钰放下碗筷,叹了口气道:“这五十万两做什么不好,交给工部,都够把黄河的河堤都修一遍了,如今却要给也先,朕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那您就再从瓦剌手中把银子赚回来呗,上次互市,我大明不是获利颇丰么?”汪皇后笑着道:“这点事儿可难不倒您,当初您弄出来的京东配货,如今可是水运大户,每个月都有数万两银子的进账,臣妾如今手里的银子几乎都是他们送来的。”
“这些银子臣妾都让人存下了,什么时候陛下要用,臣妾就命人给您拿过去便是。”
“哦?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了?”朱祁钰抬头问道。
汪皇后低头想了一下,道:“估计有五六十万两了吧。”
“这么多?”朱祁钰一惊,他当初创立京东配货,只是想给自己赚钱零花钱,自从登基以后就没有再关注过,听到汪皇后说她已经存下了五六十万两,不由得吓了一跳。
汪皇后抿嘴笑道:“的确有这么多。”
“好,好。”朱祁钰笑道:“有了银子,朕就有底气了,做起事来也不用束手束脚的。”
“陛下辛苦,臣妾也就只能帮到您这点事情了。”汪皇后笑着道。
朱祁钰很欣慰,这也是他喜欢汪皇后的一个优点——懂事。
汪皇后的祖父就是金吾左卫指挥使,家中富庶,汪皇后从小便得到极好的教育,知书达理只是她的基本要求,善解人意才是她的优点之一,再加上容貌清丽非常,这才被选为了郕王妃。
“你真是朕的好皇后。”朱祁钰高兴,夸奖了她一句,又问道:“皇后要什么奖励?”
汪皇后看向朱祁钰,笑着道:“臣妾能替陛下解忧就足够了,要是非说要什么奖励,那就请陛下每日按时用膳歇息便足矣了。”
朱祁钰刚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兴安拿着本奏疏走了进来,道:“陛下,右都御史杨善送奏疏来了。”
汪皇后顿时有点不高兴,瞪了兴安一眼,这家伙本来就是宫里的人,不是郕王府带出来的老人,又打断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与朱祁钰单独相处的机会,自然会不高兴。
不过朝廷政务要紧,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憋在心里。
朱祁钰接过奏疏,苦笑了一下道:“朕尽量吧,你看看,这不又送来奏疏了么?八成就是太上皇的消息。”
说完打开奏疏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朱祁钰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嘴里也在不住地念叨着什么,只是没发出声音,在场之人谁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半晌,朱祁钰合上奏疏,对着兴安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然后将奏疏放在桌上,拿起碗筷继续吃饭,吃德颇为愉快。
汪皇后好奇,不禁问道:“朝廷可是有什么好事?”
朱祁钰咽下嘴里的饭菜,对着奏疏一努嘴,道:“你自己看。”
他是知道汪皇后能够看懂政务的,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也没说后宫不得观政不是?看看而已,只要不干涉朝政就没事。
汪皇后拿起奏疏看了一遍,便奇道:“太上皇要给王振翻案?”
“是啊!”朱祁钰喝了口水,道:“杨善这封奏疏来得蛮是时候的,朕正担心皇兄回来和朕争权呢,看来现在不必担心了,只要朕将这封奏疏通传朝臣,明日在早朝上拿出来议一议,皇兄就再也别想争权了。”
给王振定罪是满朝文武的决定,朱祁镇要给王振翻案,那就是和满朝文武对着干,不过他一个土木堡的败军之将,还需要朝廷花钱赎回来的俘虏,有什么威信可以抵抗住满朝文武的压力,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太上皇而已。
没想到汪皇后摇摇头,劝阻道:“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朱祁钰感觉汪皇后的建议很奇怪,不禁问道。
汪皇后缓缓道:“臣妾以为,此事既然事关太上皇,陛下就不能拿出来,太上皇虽然不对,但是毕竟是太上皇,代表着天家颜面,此事不能公开,只能私议。”
“私议么?”朱祁钰想了想,道:“皇后所言甚是,此事的确只能私议,不能公论。”
“陛下圣明。”汪皇后小小地恭维了一下。
“哈哈,皇后谦虚了,今日左右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晚上就在你这里歇息吧。”朱祁钰笑着道:“朕要好好奖励你一下。”
汪皇后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媚眼如丝,含情脉脉。
朱祁钰见状,对着兴安吩咐道:“今晚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许打搅朕,朕要做一晚昏君,好好宠幸一下美人。”
第二天,早朝之后的小会,朱祁钰拿出了杨善的奏疏,递给众人传看。
众人看完,全都面面相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的确没想到,太上皇朱祁镇居然有给王振翻案的想法,要知道,当时定王振的罪,关键就是替朱祁镇遮掩这次北征的错误,这家伙居然不领情,实在是昏君一个。
王直等人不禁怀念起仁宗皇帝了。
倒是礼部尚书胡濙提出了疑问:“太上皇所言,未必是真的。”
简而言之就是在说,右都御史杨善有可能误会了。
左都御史王文冷笑道:“胡尚书的意思是,杨思敬有可能是在欺君了?”
胡濙立刻道:“非也,非也,老臣以为,许是杨都御史误会了,或者是也先逼迫太上皇的。”
王文立即反驳道:“胡尚书,杨思敬只是叙述了当时面见太上皇的过程,有何误会之说,若是误会,那我等也是误会了?还有,也先逼迫太上皇替王振翻案?此事怎么可能,陛下北征本就是王振拒绝瓦剌入贡引起的,也先恨他都来不及,怎会替他翻案?”
胡濙不语,他虽然想让朱祁镇回来,但是绝不能因此而胡乱猜测,在座的朝臣里可没有傻子。
朱祁钰笑着替他解围道:“王爱卿不必争辩,王振是奸宦,这是朝廷已经定下的事实,并且已经明发天下,乃是不可辩驳的事情,太上皇回来也翻不了,朕今日让你们看奏疏,是让你们商议一下,这份奏疏该如何处理?”
朱祁钰敲着这份奏疏,问道:“是明发天下呢?还是就当没这回事呢?”
众人立刻明白,皇帝这又是在考察自己的立场呢。
明发天下,无疑是对太上皇不利的,这份奏疏一旦传扬开来,太上皇就彻底对朱祁钰构不成威胁了。要知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土木堡实际上是太上皇的错误,但是所谓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大家不好说什么,只能压在心里憋着,好不容易找了个顶缸的背锅侠,这才算是把事情遮掩了过去。
结果太上皇居然要给王振翻案,那怎么得了,土木堡战死高级文武官员五十二个,其中国公一人,侯爵一人,伯爵四人,尚书二人,侍郎三人,各寺少卿五人,五品以下文武官员上百人,这些人的死原本都丢在了王振身上,已经算是尘埃落定,现在太上皇要给王振翻案,难不成他想自己去抗这份罪责?那样的话,除了少数阿谀奉承之辈,其余文官都会反对,武勋那面就更不用说了,就连英国公都战死了,太上皇要是抗了这份罪责,武勋一脉甚至有人会想办法阻止太上皇回京,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低调处理,大家就当没这回事儿就好了,没人知道,就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如果在场的只有文官,那还可以低调处理,但是现在大都督府也有人在场,所以这就不好处理了。
礼部尚书胡濙立刻出声道:“此事若是宣扬出去,有伤天下人心,不能明发天下。”
他向来是力主迎回太上皇的,对此任何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
左都御史王文今天好像是和他对上了,出声道:“那若是到时太上皇要翻案,胡尚书以为当如何阻止?”
“自然是力谏。”胡濙毫不犹豫地答道:“太上皇并非昏君,只是被王振蒙蔽,我等只要将事情说清楚,太上皇必然会理解我等苦心的。”
“但是此事终究会传扬开,到时候陛下岂不是左右为难?”王文反问道。
见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朱祁钰连忙阻止道:“两位爱卿别吵了,让其他人说说。”
然后转向刑部尚书俞士悦,道:“俞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说说吧。”
俞士悦想了想便回答道:“此事已定,王振案已经明发天下,不可推翻,臣以为即便太上皇回京,也是要以休养为主,朝廷政务还是以陛下的意思为主,只要太上皇不上朝,那就不会出问题。”
言语间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别让太上皇出现在朝堂上就行,没有说话的渠道,他想做什么都做不成,顺便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朝廷政务仍旧由朱祁钰掌管,我们还是认你这个皇帝,没有其他想法。
朱祁钰又看向了王直,问道:“王老尚书,你以为呢?”
王直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朱祁钰行了一礼道:“明发天下,有损天家颜面,老臣建议,此事就控制在殿中的这些人之内就行。”
“那好。”朱祁钰拍板道:“既然王老尚书说了,那就按照王老尚书和俞尚书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