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启程和迎驾(1/1)
杨善的奏疏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没几天朝廷上下便知道了奏疏里的内容,不过朱祁镇还没回来,这个关键点也没人敢惹事,所以这件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就没什么波澜,但是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充分体现了朝廷保不住任何秘密的现实。
这件事虽然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私下里却有不少人的暗中讨论,有人反对为王振翻案,有人则是反对抹黑三杨,甚至真的有人抱怨朝廷为什么要赎回太上皇这个祸害。
朱祁钰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件事就是他命人传出去的。
如果朱祁镇回来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休养,那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翻出来,如果他不愿意休养,还试图复位的话,这件事就是攻击他的理由。
诸位大佬也没说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大家心知肚明,反正不会干扰到自己的利益,你们哥俩爱怎么玩怎么玩,只求下次别再逼着他们站队就好了。
瓦剌这面,杨善并没有等到朝廷的回信,只得按照计划,第二天参加盟誓大典,与也先歃血为盟。
盟誓之后,自然要庆祝一番。
也先特意让太上皇朱祁镇也过来参加一下,参加完了就可以跟杨善回去了。
对于这件事,朱祁镇自然是千愿万愿,整个宴会都面带微笑,甚至对着杨善都是笑容可掬的,还夸奖了杨善几句,全不是前几日黑着脸训斥杨善的表情了。
众人都达到了目的,宴会自然欢乐,也先还让自己的妻妾出来跳舞助兴,又送了朱祁镇十匹宝马当作礼物,以表送别之情,言语中却略带惋惜。
杨善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先这不是在惋惜朱祁镇不能再留下一段时间,而是惋惜以后再不能按月收到大明送来的东西了,不由得心中冷笑。
宴会完毕,朱祁镇翻身上马,跟着杨善离开瓦剌大营,也先率领瓦剌诸部首领一齐送行,一直天色将晚,也先必须要回去了,这才对着朱祁镇道:“太上皇,我就送到这里了,祝太上皇一路平安。”
“多谢太师挂念了。”朱祁镇亦是拱手道。
二人都表现出恋恋不舍的表情,看得杨善直唑牙花子,心说,你们这也太假了,在场最真心的估计就是也先身旁这位了吧。
杨善观察得没错,在场之人中,最舍不得朱祁镇回去的,其实就是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他是负责看管朱祁镇的人,这一年里没事就找朱祁镇谈天说地,准确是听朱祁镇谈天说地,朱祁镇毕竟是受过正统皇家教育的人,学问知识也是颇为深刻,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忽悠伯颜帖木儿这个草原上的半文盲,可以说是手拿把掐,简单非常,深深地折服了伯颜帖木儿,至少在伯颜帖木儿看来,自己在跟朱祁镇的聊天中学到了很多,御下的手腕也强了很多,甚至也先都暗地里夸奖过他的智慧有所成长,若不是遇到了脱脱不花的偷袭,那他已经堪比当年铁木真手下的托雷了。
果然,伯颜帖木儿突然对着也先道:“太师,我想再送太上皇一阵,行不行?”
也先看向朱祁镇,朱祁镇连忙拒绝道:“朕如何敢再麻烦伯颜兄弟,还是算了吧。”
“陛下今日一别,你我兄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实在是舍不得您啊。”伯颜叹道。
也先看看长吁短叹的伯颜,又看看有些为难的朱祁镇,开口劝道:“太上皇,还是让伯颜送你回宣府吧,这一路你没有多少护卫,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伯颜还能领兵抵挡一二,回头我就派五千兵马给伯颜,让他护送您回去吧。”
朱祁镇想想也是,这地方离鞑靼也不远,万一遇上鞑靼的人,自己岂不是危险了?这群鞑子翻脸比翻书都快,他可信不过,如今瓦剌刚刚与大明盟誓讲和,还算是可以信任一阵子的,于是开口道:“既然太师这么说,那就麻烦伯颜兄弟了。”
伯颜立刻展颜笑了起来,高兴地道:“太上皇,这就对了,兄弟我一定安全护送您到京师。”
也先立刻出声阻止道:“伯颜不可,你带着五千兵马,怎么能进宣大防线呢?知道的是你在护送太上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瓦剌要趁机做些什么呢!只能送到兴和啊,再往南就是宣府了,几十里的距离,必然有明国巡边的军队,别到时候闹出什么误会,毁了我瓦剌与明国的盟约。”
“我是送太上皇,又不是去攻打宣府,哪里会闹出什么误会,再说不是还有大明使臣呢么?”伯颜嘴硬道,他是真舍不得朱祁镇。
没想到朱祁镇这时候出声道:“伯颜,你就听太师一次吧,宣府乃我大明重镇,你这带着数千人过去,再怎么解释也是麻烦,送到兴和就够了。”
伯颜见也先和朱祁镇都反对,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到兴和吧,不能再近了!”
朱祁镇郑重地点点头,答应道:“朕什么时候欺骗过你,自然说话算话。”
于是,二人一言为定,也先回去,伯颜随队而行。
杨善在一旁看着,心中冷笑,这次出使,居然发现伯颜帖木儿这么一个奇葩,在朱祁镇面前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能活到现在实在是老天保佑他,哦,不对,伯颜帖木儿是蒙古人,应该是长生天保佑他。
第二天晚上,杨善新的一封奏疏送到了朱祁钰的手里,宣告了这次和谈的最终结果。
大明与瓦剌正是讲和,双方约定,各自约束手下,不得擅启战端,恢复瓦剌朝贡的权力,大明放弃与鞑靼互市,只与瓦剌互市,互市地点放在榆林镇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瓦剌送回太上皇朱祁镇,而大明为了嘉奖也先照顾太上皇的功劳,赐予瓦剌五十万两银子的财货。
不过和朱祁钰想的不太一样,消息在次日早朝上之后,朝臣们反应倒是平淡,只是出班恭喜了一下便回去了,只留下五部九卿和礼部众官员议事。
五部九卿已经习惯了早朝之后的小会,进了大殿便纷纷落座,反倒是一众礼部官员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礼部的郎中和员外郎们,他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一切都感觉极为新奇,尤其是大殿之中居然摆了一堆圆凳,明显是留给他们坐的,只是皇帝还没来,没有人赐座,他们还不敢坐。
礼部尚书胡濙见状,笑着对手下们道:“都坐吧,陛下体恤我等上朝疲累,开会之时都是坐着商谈的,你们可以先坐,一会儿陛下来了再起身行礼也不迟。”
礼部一众人这才纷纷落座,肃然而坐,等待朱祁钰过来。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朱祁钰才过来,一进大殿便直接走向了御座。
众人起身,齐声道:“见过陛下。”
朱祁钰伸手示意他们坐下,道:“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是商讨太上皇返京的事。”
“早朝之时,朕已经命人宣读了杨善的奏疏,你们也都听到了,太上皇返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你们就议一议,朕该用什么礼仪迎接太上皇?”
“启禀陛下,这是臣提前草拟的一份仪制清单,请陛下过目。”胡濙站起身,从袖袋里抽出一份奏疏,双手举过头顶,道。
他在迎太上皇回京之事上一直就颇为积极,前几天晚上就写好了这份仪制清单,每天放在袖袋里上朝,以便随时拿出来。
“你自己说吧,朕和诸位爱卿一起听听。”朱祁钰吩咐道。
胡濙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道:“太上皇北狩至今已近一年,如今返回我大明,当行天子亲征师还之礼,选派重臣于居庸关迎驾,仪仗等同于皇帝,各衙门至土城外、大都督府等官至教场门迎接行礼,太上皇车驾自安定门入,进东安门,陛下出宫相迎,文武百官朝见,行五拜三叩之礼,而后太上皇自东上南门入南城大内。”
“不可。”礼部右侍郎仪铭出班道:“陛下才是大明皇帝,太上皇已经退位,怎能以皇帝仪仗?当略有区别。”
朱祁钰见状,笑道:“仪爱卿有何建议?”
仪铭清了下嗓子,朗声道:“太上皇为君,我等臣子自当以天子仪仗相迎,然太上皇毕竟不是亲征师还,不可以师还之礼迎驾,只需遣一人携带卤薄仪仗于居庸关迎驾,文武百官迎于安定门外,陛下于东安门迎接,文武百官问安。”
一番削减,将给朱祁镇的礼遇降低了大半。
按照胡濙的计划,重臣需要去居庸关迎驾,起码也得是尚书一级的,他就很想去,然后仪仗等同于皇帝,文武百官都要在安定门外迎驾,朱祁钰也要出宫相迎,很显然要将朱祁镇的地位立于朱祁钰之上。
虽然朱祁镇的确是名正言顺的太上皇,但是他这个太上皇是怎么回事,天下人谁不知道?真以这么高的待遇迎驾,他好意思么?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这岂不是说,朱祁镇北征瓦剌,害死了十数万三大营将士,京师附近损失惨重,都不是他朱祁镇的责任?
所以,仪铭不打算按照胡濙的计划,而是推出了自己的方案,文武百官去北京城门外迎接一下,全当是完了臣子之责,朱祁钰在东安门迎接一下,明着告诉他如今的大明天子是朱祁钰,而不是朱祁镇,让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出来干扰朝政。
不过这套方案胡濙怎能同意,不由反驳道:“太上皇北狩一年,天下臣民都盼着太上皇能尽早回京,如今回了京,仪制却如此简单,与礼法不容,也会有失天下人心的。”
“非也,太上皇为君,天下人尽皆知,然如今皇帝乃是陛下,怎能以皇帝之躯出门迎驾?君君臣臣的道理,胡尚书是不要了吗?”仪铭反驳道。
胡濙见仪铭直接打击自己,知道和他争辩没有什么意义,这家伙是自己的下官,辩赢了自己也没什么面子,也就懒得和他争辩,转身对着朱祁钰道:“老臣言尽于此,请陛下圣裁。”
朱祁钰听得正津津有味,还等着他们二人争辩下去呢,结果胡濙突然就转移了目标,将问题丢给了自己。
朱祁钰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假装思考了一下,道:“太上皇能回京,是件好事,然礼法不能废,就暂时按照胡濙的计划派人送去卤薄吧,仪制不能太简单,至于出城迎驾之......”
朱祁钰顿了一下道:“太上皇毕竟回来得不光彩,礼仪过重,难免贻笑大方,朕就不出城迎驾了,文武百官在东安门外迎驾便是。”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出去迎接朱祁镇,于是便委婉推脱了。
皇帝已经拍板,胡濙也很无奈,只得遵从,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着朱祁钰道:“陛下,臣刚刚想起一件事,太上皇返京,身边却无护卫扈从,臣建议,可命安远侯柳溥率领马步官军沿途迎接,以策安全。”
“柳溥,你可愿意?”朱祁钰看向坐在大都督府位置中的安远侯柳溥,出声问道。
柳溥正坐在一旁,看着文官们吵架,没想到胡濙居然提到了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护驾的事情,立刻便起身道:“陛下,臣愿往。”
朱祁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那就你了,从三大营中调三千人出来,沿途护驾,具体行程让胡尚书通知你,太上皇的具体行程回头朕会让礼部制定的。”
“那臣一会儿就去神机营和三千营点选一批勇猛之士。”柳溥立刻道,同时对着大都督府的同僚们示意,让他们出具文书。
“去什么神机营,此次调派,五军营里勇猛之士甚多,去五军营挑选一番就是了,反正就是护驾,又不要你带兵打仗呢!”朱祁钰不高兴地道。
神机营和三千营都是有实战经验的,朱祁钰才不会轻易派出去干这种面子活,反而五军营因为土木堡和京师保卫战的缘故,老兵死伤惨重,到现在还没恢复元气,不过因为从全国选兵,所以高大威猛之人多的是,干这种事情恰当好处。
“那可否允许臣调拨一些火器?”柳溥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祁钰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他的请求,道:“带什么火器?你只是去迎驾,又不是去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