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胡姬（1/1）

太极宫内，皇帝正用完汤药，一抬头看见李明启进来突觉一丝不快。从何时起他进来都无需禀告了？

“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臣来侍奉陛下用药。”

皇帝看着面前的臣子，他的表情有点陌生，仿佛带了一点轻蔑？皇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下意识环顾四周，宫人竟都消失不见了。

“朕已经用过药了，不需爱卿服侍。天色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李明启只微笑着站在那里 ，皇帝突然感觉他的眼神好似一条毒蛇看着猎物一般。

“来人！来人！白公公！”皇帝想站起身，可虚弱的双腿没有一丝力气，他瘫软在龙榻一侧。

“陛下还是省些力气陪臣聊聊天吧。刚刚你喝的药再过两刻钟便会起效，若是太过激动只怕不够听完臣要说的话呢。”

李明启拿了帕子替皇帝擦去了嘴边的药痕。然后在龙榻边坐了下来。

皇帝从出生开始第一次感觉置身冰窖，面前臣子是他一手提拔的，自从赵尚书生病后，李明启逐渐走入了他的视野。不同于别的臣子那般迂腐时常出言劝谏，他总是想尽办法达成自己的心愿。

不过有次在他面前提了几次《道德经》，他便找来虚妄真人进了宫来作陪，那段时日自己仿佛已看透了世间的七情六欲，一心只想脱离世俗的桎梏随了真人去名山求仙道。

后来他又力排众议大力修建道观，制作炼丹炉。连炼丹所需的各味神药都是他搜罗来的。

思及此，皇帝恍然大悟般：“是你！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了一切要谋害朕！”

“陛下英明，只不过这个开始可不是入朝为官的开始。从出生起我们便注定是敌人。”李明启悲悯地看着面前威严荡然无存的皇帝，他好似无知的婴孩，双眼充满了迷茫。

“陛下的母妃可是先皇的英妃？”

“此事与朕母妃何干？”

“那便是了。先皇勤勉，唯有英妃最得先皇的宠爱。先皇后曾育有一子，不过两岁早夭，之后再无所出。后宫其他嫔妃也都子嗣奚落，不是还未出生便落了胎就是意外染病意外落水溺死，只有陛下得英妃的照拂健康长大，自小也是甚少生病。”李明启抚摸着龙榻边的祥龙浮雕继续说：“这皇位自然也就落入了陛下的手中。”

“你！乱臣贼子休要污蔑先太后！”皇帝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往前扑来，只是太过虚弱，手还未触到李明启的衣角就堪堪倒在了床榻边，滚落在地。

“是不是污蔑待陛下去了阴曹地府一问便知。”李明启居高临下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

“有一名前来献舞的胡姬，被先皇看上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一夜恩宠怀了身孕。所幸先皇后娘娘是个心怀仁德之人，知道她怀了龙嗣，接到院中悉心调养。可谁知在临盆那日走漏了风声，英妃用一包毒药将那胡姬断了气，诞下的胎儿却不知所踪。先皇后娘娘在先皇那里给这名短命的胡姬求了一个名分，赐谥号丽嫔。”

“丽嫔？”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感觉有些尘封的记忆逐渐明朗。她是一位胡旋舞跳的特别优雅美丽的舞姬，平日里常常在母亲宫殿与母亲一起跳舞。

那年他不过十岁，躲在一间偏殿外看见父皇抱住了她，她在惊叫，可是自己惧怕父王不敢出声...然后，然后这个人好像在宫中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躺在棺材里。而母妃明明在寝殿为她偷偷落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咳咳...我知道她。”皇帝感觉力气在一点一点散失，从四肢开始再到身体，现在连说话都变得非常费劲。

“你知道她？还是害她的丧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李明启伸手掐住皇帝的脖子，眼睛变得赤红。看着皇帝涨红的头颅他感觉非常畅快，随即放开了手，皇帝又沉沉落在了地上。掐死他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平复了一下之后皇帝又艰难开口。“她与朕母妃关系十分要好，不可能是母妃害她。朕母妃才是那个心怀仁德之人，平日里修身礼佛，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杀。”

“呵，只怕是佛口蛇心的毒妇。”

“你...你是那胡姬的孩子？”皇帝逐渐感觉透不过起来，每呼吸一次都要耗尽全部的力气。

李明启没有回答。

“朕求你最后一件事咳咳...”皇帝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李明启，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朕的长女未央，自幼丧母在朝中无依，朕求你护她...我，我求你护她...”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握住李明启的衣角，“护她...一命...”说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吼间只发出呜咽声。

李明启抽过衣角，忽然心生怜悯。凑近在他的耳旁说：“我不动她，你帮我带句话给丽嫔，他的仇我替她报了，让她在底下且安心。”

皇帝听过他的话安静下来，感受着身体一点一点失去活力。太子自有皇后护着，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未央。她天真善良，一点都不懂得世间的险恶，若没有自己的护佑在宫中怕是早已死了几次了。只恨当初自己没有早些为她筹谋觅得良君...但愿李明启说话算数。楚楚，我来陪你了...

李明启低声唤来侍卫将皇帝抬上龙榻，盖好被寝，自己悄声隐出宫外。

“陛下驾崩了！”随着内侍的一声哭丧，宫中敲起了丧钟。

不多时李未央散着鬓发，光着脚就扑在了龙榻旁，声声哭诉唤着父皇。皇帝的掌心还有余温比起她的还温暖些，李未央紧紧握着，仿佛这样她的父皇就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皇后已换好了丧服带着同样穿戴整齐的太子前来，跪在龙榻旁放声哀嚎。后妃们，皇子皇女以及众朝臣均着丧服，礼官按照旧例准备丧礼仪式。除了李未央，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大家早就演练了无数次。

皇宫中新挂的新年红灯笼一夜之间全换成了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