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远行（4）（1/1）

顾云之熟稔地抄起了平铺在柜台上的处方单，转身轻车熟路地挨个柜台抓起药来。

药房出奇的安静，只留下了两人轻快的喘息声与屋外树上的蝉鸣，偶尔飞过几只麻雀，竟也十分懂事地不言不语。

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充斥在二人的中间，谁都不想开口去打破。

季南荷眼神流转，注视着面前的人一遍又一遍转身抓药，又一样样放在面前的杆秤里称量，每每称量的结果几乎与处方写的完全相同，仿佛过程只是一个该有的形式。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乏味的相同动作，可是却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阳光向下移动，穿过门边、穿过窗棂照进来，照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臂上，白大褂袖子被他挽了上去，露出了好看的手臂线条。

季南荷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自己肤浅，可身体终归还是出卖了她，她的目光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灼热，令人没法不注意到。

“看够了么？”声音满带着调侃的意味，可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手中的秤盘。

季南荷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礼貌，连忙别过了脑袋，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的麻雀再也不似刚才那般安静，反而恢复了往常的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仿佛在一股脑儿地哄笑着。

“想不到你还懂药材。”

看着季南荷一副不自在的表情，顾云之也没有再说一些刺激她的话逗她，反而是略敛神色，随意岔开了话题。

“小时候，外婆教给我的。”季南荷扭过头老实回答道，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顾云之侧头想了想，忽然醒悟，道：“也是了，合香也是需要药材的。”

季南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好了，一共是三副，看你刚来北京也没法自己煎，晚点我让人煎好了你来取，另外每天还需要你过来一趟，做个针灸疗程。”

他的语气淡然，似乎早已习惯了季南荷的少言寡语。

“谢谢。”季南荷礼貌地报以微笑。

离开了固源堂，她又再次开始犯了愁，这几千里外，人生地不熟的，她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再呆多久……

刚走回酒店，随遇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想来也是询问她病情的。

“怎么样南荷？大夫怎么说？”随遇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激动。

“说是要长期治疗……”季南荷的声音难掩失落。

“那就是还有救！别着急南荷，临走之前忘了跟你说了，我不是北大毕业的吗？这人可是被特邀来过我们北大授课，年纪轻轻就已经快要读完北中医的博士学位了，而且还是中医世家……”

听着随遇叽里呱啦一阵捧，季南荷不自觉地愣住了，没想到那人年纪轻轻，竟然还有如此来头。

“这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啊。”季南荷苦笑感叹。

“其实都一样，这个江湖本就是卧虎藏龙。”随遇学着电视上的大侠一般豪迈发言。

二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这才挂了电话。

下午两点钟的太阳有些毒辣，季南荷也没有闲着，刚才电话里随遇向她透露了自己在北京还有一套小公寓空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季南荷半价租住着，也省得她到处找短租房。

房子位于随遇的学校旁，离这医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季南荷拖着行李箱，跟着导航还是找到了。

不大不小的16层小公寓，里面一应齐全。

只是看起来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桌上地上还浮了一层灰。

季南荷这小洁癖发作，从上到下收拾了一遍甚至还将随身携带的熏香点了一根，即使她根本就闻不见。

小公寓的沙发上，季南荷实在是有些累了，干脆脱了鞋躺在上面，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朋友圈里大多数都是昔日的客户和附近的客栈老板，有趣的事情还是不少的，隔壁家的大狗生了一窝小狗，底下评论纷纷都在看花色辨认到底谁家男狗才是罪魁祸首。

季南荷看着评论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小小的村子里见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有趣小事情，不像这个大城市，连地铁她都坐错了好几站。

想到这里，好友的申请界面忽然多出了一个红点。

季南荷疑惑地点了进去，神情忽然大惊！这不是顾云之吗！

打招呼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明日上午九点钟，来拿药。

伴随着震惊，她点了通过。

走得匆忙，她竟然忘了要医生的联系方式，还好病历本上她留了自己的，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翻开了他的朋友圈，竟然是空的。

这也让她更加惊讶，原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够不爱发朋友圈的当代年轻人，没想到竟有人比自己还不爱发。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他的脸，愈发不搭调了起来。

对话框再次亮了起来，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最近饮食忌辛辣，以清淡为主。”

季南荷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一本正经的对话，竟然有些想笑，但还是回了一个点头微笑的表情包。

对话那头没有再回了。

季南荷摇了摇头，却没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比之前要好得多。

大学城周围就是中关村，傍晚时分，季南荷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向外眺望，整座城市逐渐又一次陷入了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背着各式各样双肩包的打工人正从不同的高楼大厦里涌入就近的地铁站。

这种场面，季南荷还只在新闻联播里面见到过。

这也让她第一次感觉到，顾云之在这座城市中，与常人似乎生活在了不同的次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完病难得地释放了压力，这一夜，季南荷睡得格外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做过。

转过天来一早晨，她还是如约准点来到了固源堂。

与昨日不同的是，即使她一大早就来，从小院门口到外面的胡同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仔细一瞧，几乎全是慕名而来看病的男女老少。

季南荷，绕到队伍的头里，想着拿了药就走。

谁知刚蹭到门口，却一下子被眼疾手快的乔山逮了个正着。

“云南小丫头，今儿来拿药？”

尽管隔着重重人群，季南荷还是因为他这一句话惹来了不少诧异的目光。

“嗯，对。”季南荷说着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旁的药房。

大概今天因为人多，所以药房里换了一个年轻人，模样看起来跟乔山差不多年纪，估计也是在读的研究生。

季南荷简单报了自己的名字，拿了一大兜早已煎好并且分装好的药，刚想走，却被身后的年轻人忽然叫住，道：“顾医生昨天叮嘱过，让你做完针灸再走，你且稍等会儿，顾医生待会就回。”

说完，还未等季南荷作何反应，那人便又埋头钻进了一窝的处方单里忙前忙后。

听着“针灸”这两个字，季南荷就犯头疼，原本刚刚抱有侥幸心理想着逃过一劫，可没成想这位顾医生面对患者那叫一个关切到位，人不在，都要找人来留住患者。

庭院早已人满为患，季南荷无奈只好随便找了个树荫底下的角落里坐着，等待顾医生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