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痕迹（1）（1/1）

她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他那有些苍白的脸，一脸关切道：“顾云之，你还好吧？”

他点了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她手已经覆在了他的手上，指尖轻轻掐着他虎口处的合谷穴。

他猛然抬头，眼眸顿时清亮了些许，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喜。

“别用这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这都是外婆教我的小妙招。”她的笑容中带了几分骄傲，白花花的小虎牙露出来，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很厉害了。”他点头夸赞。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替我握着裙摆的，脏了就脏了，没关系，今天穿这身本来也是因为外婆喜欢看我穿这身。”她说着，抬手轻轻掸了掸落在裙摆上的灰尘。

“嗯，很漂亮。”他的眼神平视着落在她那白皙的脸上，乌发如瀑散落在她的耳侧，衬托得整张脸愈发小巧精致。

她的脸微微红了，忙扭过了头，望向墓碑偷偷笑了起来。

话痨，对于季南荷来说算是一个被动技能了，只有在十分相熟的人跟前才会被触发，而在外婆和顾云之的面前，纯属于叠buff了。

芝麻大点的趣事都能被她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到最后就连一旁的顾云之都被逗笑了，忙将腿麻的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呆了有一会儿了，她这才想起来妈妈吩咐的另一个任务，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明明天气日报说没有雨，可在从墓地到村口的这段路程中，天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云层犹如绒絮，将日光紧紧罩住。

外婆的小院子就在不远处的村子里，院门正对面，紧挨着那条曾经出现在季南荷梦境中无数次的小河。

眼下正是雨水相对比较少的季节，站在岸上，依稀还能看到河床。

河水与记忆中的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清澈见底，只是，她此刻长大了，再也不会害怕这浅浅的水会淹死自己了。

院子门口匾额上“季氏医馆”这几个字还依稀可见，可经历了岁月洗礼后，那往日的生机却再也不见。

季南荷抬手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门环，如今已然锈迹斑斑。

推开门朝着院子内望去，院子中早已杂草丛生，明明外婆走后也不过三年的光景，明明母亲每年都会派人来这里打扫……可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洗礼，原本人来人往的院子，终于还是坍塌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季南荷眼眶忽然有了几分酸涩，踩着杂草，慢慢朝着里面走去。

外婆走后，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一砖一瓦都没有人动过。

“季南荷。”她往里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一转身，昏暗的光线下，她发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

“怎么了？”她转身走了回来，想要更近一些看清楚他。

“我是不是……很久之前来过这里？”

莫名的熟悉感充斥在他的脑海中，即使眼前的场景破败不堪，可他依旧能从中找寻到些许往日的蛛丝马迹。

“啊？”季南荷一头的雾水，满眼都是诧异。

“顾医生，你可能是个高人。”她想了想，忽然一脸严肃地望向他说道。

“什么？”他愣了一下，不知所云。

“高人都会灵魂出窍啊，然后神游九霄云外……”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绷不住笑出了声来，一脸得意地望着顾云之。

“啧，季南荷，已经降温了，不用再特地为我制冷了。”他实在是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哎呦喂！顾云之，都说了不要打我脑袋了！会变傻的！”他朝前走去，她紧随其后。

推开堂屋的门，也是一间药房，季南荷小的时候，外婆很多时候都会在这里问诊。

“怎么样顾医生！我没有骗你吧，我外婆真的懂医术。”

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季南荷只得借着手机的微光，仔细端详起了面前这一墙的中药柜子。

虽说因为长期无人打扫，柜子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灰尘后面那娟秀的字迹却是依稀可见。

一回头，顾云之却正站在一旁的透明柜子前，望着一个穴位铜人愣着神。

“记得你家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一样的？”季南荷凑近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观望，那柜子的一侧，甚至还刻着她从小到大一次次量身高的痕迹。

“嗯，确实是很像。”他脑海中若有所思。

季南荷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边的两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哎，明明这里曾经那么温暖，那么有人气，可一旦没有人住之后，怎么都掩盖不住衰败。”季南荷望着屋外，茂盛的只剩下了到腰的野草和那颗老柿子树。

“或许，你有没有听过熵增定律？”他的视线与她一致，眼神却多了几分淡然。

“诶？”她扭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原本，只是一个物理定律，又称‘热力学第二定律’，是由德国数学家克劳修斯提出的，大概内容是：热量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是不可逆的。”他解释，可她依旧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换种说法就是，在任何一个孤立系统中，世间万物必然从有序到无序，直至死亡。也就是说，事物存在本身都是由有序向无序发展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不可逆。人一生都在努力对抗着熵增定律，而这个小院子也一样，以前那般繁荣，正是因为人对抗后的结果，而如今，只是它重新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而已。”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总是给她一种莫名的治愈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房屋中依旧残存着无数药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这是外婆家特有的味道，而她此刻，只想将这种味道打包起来，深深收藏于脑海之中最宝贵的角落里。

“所以……世界上真的会有办法去对抗这看似有些残酷的规律么？好像人死后，他们所残存在这个世间的痕迹也会一点点消失，时间再也回不去，而活着的人却无能为力。”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忽然有些无力。

“有的，是爱，是记忆，是好好活着。”望着他的侧脸，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内心中这痛苦的经历，他早已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