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当时少年(1/1)
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方修允不作多想,莞尔道:“我来就可,师尊先去沐浴。”
裴景焕罕见地有些沮丧,方修允又说了些好话才将师尊哄去浴房。
方修允独自一人留在小厨房,净手后熟练地发面、揉面团、切条。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辟谷了。
偶尔才会自己动手做些小食以解口腹之欲。
生辰的时候去弟子食堂里吃碗长寿面就行了,并没有什么讲究。
也不知道这一次师尊为什么会自己尝试做面。
想到裴景焕,他又不禁想起徐奉行的话来。
重置前那一次他有失控吗?
记忆里的场景明明是他被徐奉行等人追杀。
方修允的脑袋发愣。
他清楚地记得师尊是为了保护他才被重伤的,还有师叔。
记忆里是徐奉行提着染血的剑步步逼近他,随后是师叔为了他浑身浴血的画面。
方修允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怀着心事做好了长寿面,又简单做了其他几样小菜,等裴景焕沐浴完,他提议道:“我去叫师弟师妹们一起来?”
裴景焕摇头:“我叫过的,小墨那孩子似乎要值日,芸澜去隔壁峰观看演武对决了。”
方修允心中疑惑。
宗门有规矩,刚进阶的弟子有三日假期,在这期间不用留堂值日。
而且他跟阮墨分别时,似乎看到了对方身上还带着伤,像是被某种利器划到的。
方修允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但他面上仍旧不显。
师徒俩就这样一派和睦地用过晚饭。
待清洗过餐具以后方修允找了个由头出去。
下了天剑峰,他直奔玉安峰的学堂跑去。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没有哪家弟子会在这个时候还留在大学堂里不回峰。
他一间一间课室的找过去,终于在学堂二楼的某间课室里找到了衣衫凌乱的阮墨。
昏暗的室内只坐着他一人,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修允皱紧眉头,一步步走近他。
阮墨注意到有人来,眼神在转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看清了是来人之后复又变得温软。
“师兄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找你。”方修允蹲下身子为他检查伤势,越看越觉得心惊。
到底是谁做的?
他们怎么敢的?
细细看去,皮肤上有很多针扎出来的小伤口,手肘、膝盖上还有磕到石板上擦出来的痕迹,很严重一些的已经肿的青紫。
阮墨被他扒拉着衣服检查伤口也不反抗,眸中闪烁着奇诡的光:“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方修允取出上等伤药为他处理伤口,闻言便开始了胡编乱造:“做梦梦到的。”
他对这一部分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师尊先前说过,阮墨修行天赋很高,可惜性子太软,曾经被一些嫉妒他的弟子抓住欺负过。
方修允看着小少年身上的伤口,一时之间颇为头疼:“我带你去千草峰找值日的医修师姐看看吧。”
闻言,阮墨的脸色更加苍白。
方修允心中有了猜测,沉声道:“那些医修中也有人伤过你?”
“都有谁?为什么不跟师尊说?”
阮墨抿直唇角不语。
“不跟我说是吧?”方修允佯装生气地起身,“你要是不跟我说的话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阮墨睁大双眼,猛的站起身来抱住他的手臂不松手,着急道:“不可以!”
方修允最看不得小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所以能跟我说清楚了吗?”
阮墨咬着下唇,片刻后才缓缓道:“带头的人是灵川峰吴长老的儿子,他叫了自己的同伴一起欺负我。”
“我去千草峰包扎的时候,他们买通了医修,将伤药换成了会导致伤口溃烂的毒粉。”
“我不敢告诉师尊,他们说……就算师尊知道此事,碍于人情关系在,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方修允心累道:“你担心被他们变本加厉地报复?”
面前的少年阮墨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方修允都快被气笑了。
自家师尊可是玄清宗掌门!
吴长老算个什么东西?
他听都没听说过。
也就是阮墨年纪小,轻易就能被威胁拿捏。
方修允越想越气,拉着阮墨就准备回峰找师尊上报此事。
结果刚迈出一步,小少年脚下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方修允一惊,连忙将他托起来,这才看到阮墨的脚踝扭到了。
他颇为懊恼:“抱歉,我没及时注意到,我背你吧。”
趴在他身上的小少年乖巧地搂着他蹭了下,从鼻间发出声轻哼:“嗯。”
方修允蹲下身,背起他后稳步向外走去。
走着路还不忘教训背后的阮墨:“你别怕那些人报复,你也可以交很多朋友,而且你身后又不是没有人撑腰,我就不说了,咱们师尊可是玄清宗掌门,这你还怕什么?”
“以后遇到事情了,不服就干知道吗?谁敢欺负你就干死他丫的,死不了就往死里打。”
阮墨懵懵懂懂:“万一真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人命关天,而且……我、我害怕打不过。”
方修允叹气:“谁先欺负的你?”
“他们。”身后的小少年答得很快。
“那就对了,你这是正当防卫,打死人了只算做防卫过当,不碍事,师尊和我都会去捞你。”
阮墨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眼睛亮晶晶的:“师兄,我悟了!”
方修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是有人打你的情况,接下来说说骂你的情况怎么处理。你记住,如果有人骂你,你就大拇指向下,最后比个中指。”
“或者你也可以不带脏字的骂回去。”
少年阮墨沮丧道:“可我不会。”
方修允完全没有教坏小孩子的自觉,现在只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首先你记住一个模板,主语加亲戚加身体器官。”
“比如说,你脸皮比你大爷的脚底板都厚。”
“或者形容词加脏话加突然想到的任意一句话。”
“举个例子,狗屎起码是软的,你简直是又臭又硬。”
阮墨听的一愣一愣的:“师兄会的好多。”
“实践出真知罢了。”方修允感受着他的重量,皱眉道:“你太轻了,有好好吃饭吗?”
阮墨正侧头趴在他的肩膀上,听他这么说便摇摇头,跟撒娇蹭人一样。
“我辟谷了,不需要用膳。”
方修允不赞同道:“不行,你现在还是正长身体的年纪,必须得好好吃饭,太瘦了的话连欺负你的人都打不动。”
阮墨认真地点点头,搂住方修允的脖颈蹭啊蹭的,欢悦道:“师兄你真好!”
师兄不好,师兄以后还要往你衣服里塞引妖兽的香囊呢呵呵呵……
方修允正腹谤着自己,就听到身后的小少年小声道:“之前他们在我练剑的地方布下了机关想要暗算我,当时师兄就躺在树上睡觉,要不是你把果核砸我头上,我可能就中招了。”
“现在师兄还教我这么多,背我下山,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把头埋在方修允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师兄对我好也行,对我坏也可以,我都能接受,只要是师兄。”
这是阮墨第一次对他表露心迹,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可方修允并没有将对方的感情当成恋慕,他只当是小屁孩被人欺负惯了,乍一出现个对自己稍微好点的就产生了依赖感。
稍作思索后方修允严肃道:“换做是任何一个有道德的同门见了你那样都不会不管不顾,我也只是做了应做之事,师弟不必过分在意。”
阮墨安静地听完了他说的话,原本亮起来的眼睛一点点暗淡下去,闷闷的也不接话。
方修允只当他是累了,并没有多想。
他脚下御风,背着人回到了天剑峰。
甫一进宗主大殿就看到了正在处理卷宗的师尊。
裴景焕也注意到了他们师兄弟俩的动静,眼神落在伤痕累累的阮墨身上时脸色一变。
他一边叫了千草峰峰主贺宛白过来,一边询问两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在方修允的鼓励下,阮墨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裴景焕听到最后,脸色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当晚就亲自去到了灵川峰的吴长老那里,将吴长老的儿子以及其他参与殴打阮墨的一应弟子全部押送专掌刑狱的太华峰,责鞭三百,全部逐出宗门。
吴长老想要求情,可惜并没有成功,还被裴景焕降职成了外门掌管杂物的管事。
方修允兴致勃勃地跟养伤的阮墨说了这些消息,顺带投喂小屁孩。
阮墨养伤期间,千草峰的宋简时常会代替师尊贺宛白过来给送药,一起来的还有宋简的好朋友谢卿年。
每次见到他们俩过来,方修允都溜的飞快。
实在不是他不想跟人交谈,主要是谢卿年。
他要是在这时候恢复前世记忆那还了得!
之后的很多事情肯定都会改变,这可不行。
等到阮墨养好伤,也到了筑基期弟子前去无定河历练的日子。
这么多天过去,三位少年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自从阮墨身边有了谢卿年两人作伴之后,方修允渐渐淡出了阮墨的交际圈。
他的体质特殊,就算有可以隐匿气息的面具在,他也不敢与人深交。
阮墨看他一直孤单一个人,便想着亲近他。
可无论阮墨说什么,方修允都对他视而不见,理也不理他。
天知道方修允在心里狂喊了多少句“祖宗啊,你带着你旁边的谢卿年离我远点”。
阮墨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是师兄讨厌他。
被气哭几次之后阮墨又悟了,连夜改学太上忘情之道。
三天之后,方修允失去了一个软糯小哭包,收获了一个只会冷着脸偷看他的大冰山。
一个把人打跑之后还会翻白眼和竖中指的大冰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修允才意识到自己把孩子给教坏了。
他心情复杂地在风中凌乱,连带着系统播报阮墨的好感任务已完成,当前任务总进度90.5%,他都开心不起来。
方修允心中郁闷的一批,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今天就到了宗门里的筑基期弟子集体出去历练的时候。
可供弟子们接取的任务多达三十个,但任务地点却都是一样的。
全部都是鬼界的无定河边。
就在方修允站在一系列任务卷轴之前想着自己要接取哪个任务的时候,半路杀出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阮墨。
阮墨一把扯下了帮鬼界村民解决夜间怪声的任务卷轴,随后扛起方修允就跑,边跑边吩咐同伙……不是,同伴,去接取任务的地方登记小组成员。
本来叼着狗尾巴草的宋简被他这种土匪操作惊得下巴都掉了。
少年时期的谢卿年则是安静地看着两人跑远。
方修允不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自家小师弟真的是越来越刑了。
给他都气笑了:“阮墨你放我下来。”
“哦。”阮墨听话地将他放到地上,方修允刚想说算你小子识相,结果下一秒他又被扛了起来。
方修允肺管子都要被这个小屁孩气炸了。
他就这样被阮墨一路扛去了灵舟内部,不由分说地跟方修允成为了暂时的室友。
进了房间之后阮墨才将他放下,脸不红气不喘地看向他:“师兄总是不理我,我就只能这样了。”
方修允给了他一颗钢枣:“你这是强盗行为。算了,下不为例。”
阮墨虚心受教,沉默地转身去收拾床铺。
方修允则是在用符咒烧茶水,他看向背影单薄的叛逆小孩:“你为什么突然改修了无情道?”
阮墨手下动作不停,淡然出声:“师尊说了,太上忘情之道的最高境界是无情无我亦无悔。”
“俗世话本里说的杀妻证道根本就是妄言,历来无情道修士皆是为大道苍生而死,就像我的父母。”
他转身看向方修允,眼中满是超出这个年纪的认真:“软弱的人得不到别人的尊重,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师尊那样的剑修,拿的住手里的剑,保护好身后的人。”
“尤其是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