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1）

日子悉悉索索的过去月余，这唐朝大地多是战火纷飞，一片混乱，唐军败退，叛军势如破竹。崤山桃林宛若人间仙境，殊不知外面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陕郡早已不在唐军控制之下，百姓叫苦连天，但是唐皇隆基仍旧是轻信佞臣，错使朝纲混乱，如今无论朝堂还是民间皆是人间悲景。食亲肉，饮血骨，邻相恨，圣且盗。

这一路看下来，苏景心有余悸，几人心情越发的沉重。

一月半以前自山中出来，便是看到这番景象，盗贼猖獗，难民迁移，终是再冷心冷情之人，也是深有感慨。

这一日，阳光充足，从陕郡到潼关还颇有些路程，苏景看着站在树荫下的流萤，心中有些心疼。他们已多日步行，时至春末夏初，天气已经越来越热，此处水源虽有，但是恐有疫疾多发，几人饮食用水都极为小心。

金暮晨坐在树上，看着正是毒辣的日头，心中也颇为焦躁，宋云州立在一旁，虽然衣衫已经没了原样，但是依旧站的笔直，身上的气质霜华丝毫不为外境所减。

苏景拿着两只水壶走了过来，一只递给了流萤，随即看着她有些萎靡不振的眉眼：“流萤，再往前走就快要到潼关了，我们可还要往前走？”

金暮晨闻言，低头看着苏景：“为何不往前走？不往前走，我们怎么去长安？”

宋云州没说话，越靠近长安，他心中便是越发的不安，只是一路上他从未说过罢了。

流萤转头看了一眼很沉默的宋云州，最终没有说话，只是捻了两粒药，分别丢进水壶中，随后跟来的甫宁与廷彦手中的水壶也被她丢了两粒。

苏景看着安流萤一直没有说话，便是知道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金暮晨看着几人又在打哑谜，心中思虑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转头问着苏景：“你是不是担心潼关守关的人不放我们进去？就像之前我在洛阳城外见的那样？”

苏景点了点头，随后才叹声解释：“不是我要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守卫的将士，而是现如今，叛军久攻潼关，却是迟迟未能拿下，定然也会让奸细混进难民里。倘若我是守潼关的将军，现在也决计不会轻易开城门，救难民。”

宋云州此刻才出声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就算皇帝再怎么高尚无私，却也是贪生怕死的。潼关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而自迁都以来，潼关又是作为守卫皇都的最后一道天障，无论如何帝皇都不会允许这一道天障出什么问题。只要懂得兵家战术的，此刻都是晓得绝对不能开城门，或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东征，唯一的办法就是守关，不出击。”

金暮晨忽然问道：“那现在是何人守关？若是之前的高仙芝和封常清，应该是会想办法的。而宋云州又与封常清等人相识，应该是会通融一下。”

安流萤盖上了水壶的盖子，厉声说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宋云州若是现在出现在高仙芝等人的面前，莫说是通行了，怕是立刻会被拖去砍了脑袋。你以为战场上当逃兵是没后果的吗？亏你还说自己掌管军中事物数年，那军法如山难不成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金暮晨脸色一黑，但是却没反驳，苏景颇有些同情的看着郁闷不已的金暮晨，随即在心头稍稍耻笑了一番，谁叫这小子不长眼色，明明看着安流萤这几日心情颇为不爽，还这般的不长记性，活该被这毒舌女怼的无话可说。

宋云州只当没看见几人之间的小心思，伸手揽了揽垂到胸前的长发，抿紧了双唇。

“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里难民民不少，我们虽不至于暴露，但是若与他们起了冲突倒是引人注意，更是麻烦。叛军的人也混在这些难民中，难保有认识我们几人的，此刻还是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更为妥帖。”

安流萤点了点头：“这样虽然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你不是一直急着回长安看族中亲人吗？这样拖着时间越长，他们的处境想必也只会越发的艰难。”

宋云州摇了摇头：“我是担心他们，但是却不能至你们于危险当中。我这人虽然是在朝中为官数载春秋，但是却也懂得江湖道义，你们本就于我恩重如山，能答应救我族亲更是仁至义尽，但是若为了我一人的事情，让你们死于非命，我这一辈子怕是寝食都会难安的。”

安流萤没有在说什么，一路上千辛万苦，历经艰辛，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似乎贴的更加的近了些。或许他们尚未有什么感觉，但是以安流萤的眼光看来，几人各自别扭，却也是与千年之后相处的模式相差无几了。

苏景接过流萤手中的水壶，随后安排道：“既然没有异议，那么就先上山吧，前面的山不怎么的高，半山腰或许可以歇歇脚，也可以避一避那些明面上的人。不过山中毕竟还是有危险，多有猛兽，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流萤拧着眉头，伸手按住了苏景的胳膊：“暂且不急着上山，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关于现在的局势，我们必须要弄明白，若是可以能从这些难民口中挖出一些事情来，是最好的。”

苏景无奈的摊开手：“你是老大，听你的。”

流萤不理他这不正经的样子，随后慢慢的往前走去，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慢慢的往前走去。

听说，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人早就被宦官杀了。

猛一听到此事之事，宋云州还有些愣怔，安流萤见宋云州此番模样，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宋云州低下头，将所有愤怒的神色收起。剩下的几人则是安安静静的听着那一窝围在一起乘凉的难民讲着几月以前的事情。

十二月底，洛阳沦陷，正月初一时，安胖子在洛阳称帝，正式改国号为大燕，改元圣武。那时安流萤几人都尚在洛阳城外，对此事也是有些了解的。

后封常清退守陕郡，与守在陕郡的高仙芝汇合，但是又败退潼关，监军对高仙芝心怀有恨，遂向玄宗进了谗言，玄宗偏听偏信，斩封常清于潼关。

建军宦官边城令以粗席裹尸，高仙芝回官署之后，被以恩命召之，后心有遗恨，死于边城令之手。

事到如今，几人再多的唏嘘感慨也只是徒添伤悲，宋云州自听到封常清死于边城令之手后，一言不发，安流萤看着颇为担心，却是不知该从何劝起。

几人行色匆匆的离了槐树下，一路往山腰而去。

大约这世间真的有什么好人不长命的定律，这世道如此艰难，忠臣良将本就不多，却是仍旧被这般狠心屠宰，也不知玄宗那厮在想些什么，竟是就这样乱了大唐江山。

想当初玄宗也是一时人物，忍得了武后残暴，安得了闲院马厩，蛰伏数十年，只为一朝代发。那时流萤听闻唐皇之事时，心中还颇有崇敬，毕竟这等心胸实在不是什么狭隘之人，早先做得来英明的皇帝，谋得了天下，怎还会为女色所祸？

事到如今，流萤依旧是无法明白的。那杨贵妃当真就是祸国妖姬，迷得皇帝晕头转向，不问朝政，使天下大乱。在她心中那贵妃该是另一个妲己，人间妖物罢了。

苏景夜间倚在破庙的门口处守夜时，安流萤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随后慢慢的坐在了苏景的身边。苏景回头看着已经睡了的宋云州，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流萤，你说那封常清是宋云州什么人？怎滴他一听见封常清与高仙芝二人被杀了，脸上的神情便是这般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