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1）

苏景侧头看着此刻十分乖巧的流萤。

户外月色高悬，莹白色的柔光镀在了安流萤有些锋利的五官上，稍稍柔和了她给人的压迫感。

树梢的风浅浅吹过，深绿色的林海涌向暗黑色的尽头。

苏景忽的想起《诗经》中那几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景垂下的眼帘忽闪了两下，随后右手轻轻的握住了流萤的左手。

流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最终没有甩开苏景的手。毕竟这在她看来，终究是一些小事情，苏景常常拉着她，事到如今，反倒是不会再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了。

流萤靠在苏景的肩头，声音有些喑哑，但是却十分认真的回答了苏景的问题：“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却也知道封常清的确是个好人，他是个忠臣，我看过很多关于他的记载。封常清这人虽长得丑，但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将，早先年听闻他自荐投军，做了高仙芝的部下，因捷书写的十分的好，高仙芝才因此重用他；后多次随战，击败了小勃律国，出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后来便是节节高升，但是始终追随高仙芝。后在天宝十二年的时候，封常清带兵进攻大勃律国，后大败了大勃律国，此战之后，大勃律国归降，封常清立下赫赫战功，地位越发的高。只是自从叛军势如破竹而来，封常清的战功便是成了他的死穴，早先战无不胜，如今只是败了一仗，便是要了他命。”

苏景伸手摸了摸流萤的脑袋，浅浅的叹了口气：“也不算是败了一仗，我记得他也是打了大大小小好几仗，不过大多都是败了。再说，洛阳那地方本就地势开阔，十分的不好守，虽然繁华，但是除此之外却不如长安这般占尽优势。既没有什么天障拦着，也没能有着得天独厚的地势，所以最后只是做了陪都，没能真正的成为皇城。他们二人死了虽然可惜，但是不是说了启用了哥舒翰了吗？据说那人也是十分有才华的，你莫要太过于担心。”

流萤瓮声瓮气说道：“有了一个高仙芝，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吗？这朝廷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当初是怎么想的，竟是挤破了脑袋要朝那地方去？”

苏景笑着说道：“还好你没去，要是你去了，不是被那深宫埋了白骨，怕是就会成为这世上狠心冷情的女政治家，最后落得一个凄凄惨惨的下场。这世上有一个武后便是吓人的，此后的韦后，太平公主，哪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落得好下场了？”

流萤不置可否，以前的安流萤自然也是知道深宫之中多诡谲，但是却仍旧一门心思的要去做女史官，事到如今，流萤依旧无法理解，但是终究是斯人已逝，这弄懂了和没弄懂，区别也不大了。

苏景见流萤不想说话，便是起了与她解闷的心思。

“流萤，你现在可想睡了？”

流萤摇了摇头，目光无焦距，随意的落在破庙前的那棵合欢树上，那合欢树火红火红的，在这清冷的破庙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苏儿哥，你看那前面的合欢树，开得多好。我还从未见过开的这般红火的合欢树呢。”

苏景听闻，将目光遥寄于那树上，随即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以前从不注意这些的，我幼时牵你去看城外的几株颇为高大的粉色合欢树，你也只是浅浅的扫了两眼，便是觉得无趣，又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萤你竟然懂得风花雪月了，这着实长进不少。”

苏景调侃着，安流萤一怔，忽的想起，记忆中似乎的确有着这么一回事。只是幼时苏景和安流萤几乎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苏景却是固执的将儿时的天性，硬生生的塞进了安流萤的童年，这才免得安流萤没有像个书呆子一般浑浑噩噩的度过那年少时最美的光阴。

“我不仅记得你带我去城外看了那五株长势颇好的合欢树，我还记得的你十岁的时候去了相国寺，迷了路，最后误入了后山宛若人间粉红仙境的大片桃林。我那时还担心你一人在山中迷路，差了二宝和环儿一同去寻你，哪晓得你一个人站在桃花中，痴痴地看着不远山亭里的素衣美人，久久不能回神。”

苏景有些尴尬，随后摸了摸鼻尖，轻声说道：“我那时不过是爱美心切，但是却恪守君子之礼，只是远远的看着而已。后来你找到我之后，我不就跟你回去了吗？只是不知那时你可是生气了？我记得后来你找到了我，之后许久都未与我说一句话。我猜测着你应是气我不过的。不过等到集贤书院考核之前，我去找你补课，你才应了我。”

流萤笑了笑，也没说是当初气还是没气，反正她如今已经是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有这回事。

那时集贤书院的考核也颇为严格，流萤知道以苏景平时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肯定是过不了的，才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帮了他一回。

其实开设学院这事也只是近几十年才兴起的，三十二年前，这天下还未有什么民间的学院，多为一些私塾，还有朝廷在中央与地方开设的六学二馆，地方也只有州学府学县学之类，多数还是为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子女读书。

在公元724年的时候，玄宗才在长安开设了一家丽正书院，同年洛阳也开设了一家丽正书院，只是第二年便改了名字，叫做集贤书院。

苏景约莫有个八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这地方去读书，此后便是灾难重重，被他那老爹痛揍了不知多少回。这些说起来，有个三天两夜也是说不完的，苏景更是痛恨集贤书院至极。若不是又流萤这个外挂在，怕是早就吊了车尾，不过待到十五六岁时，已经有了改变，这才让他爹刮目相看。

这往日的事情是一宗一宗的，怕是要说上好久。苏景笑看着流萤闭上了眼睛，安稳的枕在他的肩上，只是伸手揽了揽流萤的肩膀，随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近来日子过得越发的紧迫，山下的号角声时时能在夜间传来，白日青天狼烟四起也是有得。

流萤铺着地图，有些无奈的看着远方高大的秦岭，前些日子刚从秦岭东段出来唯有多久，如今却是要再进秦岭，这中间的郁闷不用说已是多的了。

近日山下局势越发的不稳定，安胖子的军队之前在潼关之下久攻不下，如今退居陕郡，另有谋算。听闻逃难而来的人说道，这陕郡如今只剩下一些老弱残余尚在，虽然一般的百姓是看不懂这其中的阴谋，但是流萤只是细想了一番，便觉得安胖子此人除了暴虐无道外，竟还是这般了解那远在长安的帝皇与朝臣，心中震惊之余，不免还是有些感叹的。

苏景端了碗茶水，递给了流萤解渴，他立在一旁目光逡巡过地图上标志的十分清晰的几处地点，面上未露什么神色，但是却给人一派淡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