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十三个人(1/1)
她半晌没说话,应该和我一样,理不清现在的头绪。
“卢小姐,咱们开诚布公吧。”我认真地说,“我不是在审问你。也许你也清楚,现在和这张照片有关的人都……都遇到了各种麻烦,情况已经很危急了,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她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我真诚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愿意赌你是个好人。我只是个小角色,连人带狗躲在这个村子里,每天要吃几种药才能入睡,无缘无故地卷到这件事里面,真的很无奈。我们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拼出真相,找出答案,好么?”
她脸上没有表情,嘴巴合上又张开,问我道,“你在我房间里看到照片了?”
“是的,我打扫房间时无意看到。”
“什么时候?”
“前天。”
她躲开了我的目光看向窗外,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
院子里虎子和馒头正在打闹,两只狗都尽全力要把对方压在身下,这是它俩玩耍的永恒主题。
我和卢越盯着狗子看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深吸了口气,收回那张照片。
“要是你真的不想聊,就当我没问吧。”我说,“我已经下架了全部客房,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你在监视我。”她突然扭过头对我说,眼神好像带着刺刀。
“没有,我对天发誓。”
“你这酒店里到处都是监控。”
“这些都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我想了想,又说,“如果我搞清楚了照片的秘密,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活的这么小心了。”
“你真的没有在我房间里装摄像头?”
我哭笑不得,说只要你在房间里找到摄像头,我立马把这间民宿送给你。
她哼了一声,说第一次到这里就感觉我就是个变态。我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说真正的变态会在深更半夜看恐怖片。她噗嗤一笑,说这么蹩脚的借口也就你信。
我见气氛缓和了下来,又问道,“真的不想聊聊照片的事么?你也不想每晚都做噩梦吧?”
“我知道,我做的噩梦都与这件事有关。”她眼睛一转,“那你呢?你跟这张照片有什么关系?”
我指着照片上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对她说,这个人就是我。
她仔细对比了一下,说完全看不出来啊,脸虽然拍糊了,但是身材也不像。
我说,这就是我,那时候我还很瘦。
我在衣柜里找出那时穿的那件北京奥运会文化衫,套在身上,肚子上的赘肉把衣服撑得鼓了起来,肚脐眼露在外面。她看了我一眼,呛了一口豆浆。
“别笑,”我皱着眉头看着她说,“现在,你知道,我也在照片里了。”我着重强调“我”字,她也明白了这个字的严重性。
她说,“你是说,也许‘他们’不知道你在……”
我说,“至少从照片上找不到我。”
她问,“你是……因为相信我所以才告诉我?”
我说,“因为我没人可以相信了。”这是实话。
她笑了一下,自言自语感慨这个世界真小,然后抬头对我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感觉头绪太多,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问,“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
“那张照片是我拍的。”
第一个回答就把我惊掉了下巴,“08年……你也去过那个天文台遗址?那时候你才多大?”
她说,“我17岁,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我问,“你用什么相机拍的?我听说当时盗墓贼屏蔽了所有数码设备……”
她说,“胶片相机啊,全机械的。”
“那时候你就玩胶片相机?”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又换了一个问法,“你为什么会带胶片相机?”
“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胶片摄影了,我那次去河南就是为了拍一些写生。”她说,“这张照片只是顺便拍的。”
我翻出从胡可扬店里顺回来的胶片相机递给她,是那只铁疙瘩一样的尼康玛特,问,“是这种相机?”
她接过相机,熟练地过片,卷片,打开后舱盖取出里面没用完的胶卷盒放在桌上。
“这台相机很棒,不过不是我用的那台,我当时用的哈苏500CM。”
我当时对这个型号没什么概念,直到后来周杰伦出了一首叫《说好不哭》的歌,MV里三吉彩花在咖啡店打工攒出来的钱给她男朋友买了一台二手相机,就是这个哈苏500CM,这是后话。
“那个青铜器……就出合影里那件文物,为什么看不清了?”我急切地问道,“底片还在你那吗?”
“底片还在。”她说,“不过底片被人戳了一个洞,刚好把拍到那件青铜器的部分给破坏了。”
“一个洞?”我拿起桌上那个胶卷盒,“怎么戳的?”
她接过胶卷盒,一根食指对着它比了个戳的姿势,“这么粗的一根钉子,插了进去。”
“刚好插到青铜器那里?”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她很傻愣地点了点头。
“等等,”我头皮又痒又麻,挠了挠脑袋,说,“谁带你去的那个遗址现场?”
“秦叔叔。”
“秦国川?”
“恩。”
我想起来胡可扬提供的信息,秦国川可是卢越的亲生父亲。
卢越说,“08年我参加了一个拍太行山的摄影项目,要去河南,他当时正好要去河南出差,就带上我一起。”
“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送到了美国。”
我问,“不是,发掘出来文物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吗?”
卢越摇了摇头,“后来我就被送回了北京,中间好像有几天的记忆消失了。”
果然!她也是被“他们”处理过的人,晚上做噩梦的习惯自然是那次事件留下来的精神损伤。
但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了发掘出土的那一晚,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不同人的记忆留存的内容和时间点不一样?
我咽了咽口水,找了件外套穿上,主要想遮一遮肚子。“秦国川大你那么多,为什么你叫他叔叔?”
我记得讣告里秦国川已经年近古稀。
“不知道,我妈让我叫的,他以前是我姥爷的下属吧。 ”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第一次认识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卢越想了想,“那时候他总去日本开会,给我带日本的点心和数码产品。哦对了, 我第一台相机也是他送给我的。他跟我家人都很熟,有时候我想他要是我爸的话也挺好的,就是年纪大了点。”
她笑了笑,我看到她眼角藏了一滴不起眼的泪水。
“那他去世,你应该很难过吧?”我问道。
“恩,那段时间我刚好在台湾旅行,没想到人就这么没有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听到这些,在确定撒谎的胡可扬和一脸真诚的卢越之间,我自然而然地选择相信后者。
“ 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问。
卢越抿了抿嘴巴,“我听我妈说,秦叔叔去世前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一次,他带了一头死鹿回来,说着就要分给他的学生,还说什么‘我倒要看看鹿死谁手’之类的话。”
我陡然一惊。
“……你那张照片上打叉的人,都死了,你知道吧。”我说。
她点点头。
“你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
“那么,袁真呢?”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不自主有些颤抖,“她也死了吗?”
“袁真姐?”没想到卢越比我还激动,“她死了?没有听说啊!”
“那她的为什么也被你打了红叉?!”
“那些叉不是我画的。”卢越说,“是袁真姐自己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