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惊夜(1/1)
这个地名足够奇怪,以至于我唯一两次与它的接触都十分印象深刻。是的,这两次都是莉姐把这个地名发到我手机上的。一次是三天前,我们出发动身去河南调查08年那支考古队人员下落时。上一次是08年,我们出发动身去河南采访那支考古队时。
纣王台是一个村,坐落在南太行东麓的一片深山之中。至于纣王台为什么叫纣王台,以及它跟历史上那个商纣王有什么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能确定的是,08年那座商代观象台遗址的确坐落在这个村子附近,冥冥之中了这块土地跟三千年前那个神秘的朝代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说,“不能住酒店了,我们应该连夜赶到纣王台。”
胡可扬抱怨道,“有必要这么赶吗?”
卢越也瞪大了眼睛,表示不理解。
我说,“要是那两个人目标和我们一致,都是冲着那两个考古队员去的,我们不应该要赶在他们前头吗?”
胡可扬嘟囔了一句,“哪有这么巧的事……”
卢越说,“你是说,那两个人是‘他们’的人?”
我说,“肯定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光是那个两个村民,连同我们三人都处在了危险之中。
胡可扬仍然持保留意见,“要不咱们绕回去看看?”
卢越也对着后视镜点了点头。
我关掉了车灯,借着昏暗的路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那家清真羊肉烩面。方才大货车停车的地方现在空荡荡一片,只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柴油。
卢越说,“他们肯定走了。”
我说,“不对,去加油站!”
不管他们要去哪,油被偷了这么多肯定是要去加油的。胡可扬在手机地图上搜到最近的加油站,不是中石油也不是中石化,而是一个叫“正原石化”的小加油站。
我们开到正原石化附近,远远地看见那辆蒙着蓝色篷布的大货车正停在路边,排队等待加油。加油站很小,柴油只有一根油枪,此时正插在另一辆货车的油箱里。
我们的越野车停在距离加油站两个路灯距离的地方。加油站灯火通明,我们关了所有车灯,黑色的车身瞬间隐没在黑色的夜里。
前一辆货车终于加满了油,打着转向灯慢慢使了出来。我们盯梢的货车动了一下,一个身穿橘红色工作服的大姐摆着手,示意它不要开进来。
我问,“什么情况?”
胡可扬说,“没油了呗。”
卢越说,“加油站还能没油?”
胡可扬说,“这种小加油站是这样的。”
远处的货车司机和加油站大姐应该也重复了上面这段对话。深夜很安静,我们竖起了耳朵,勉强能听到他们的如下对话。
司机:老子被油耗子咬了!
大姐:你看看其他加油站吧,这儿实在没有柴油了。
司机:老子油都没了,你让老子往哪开嘛!老子几千块钱油都没了!
大姐:那你要不等等,送油车可能快来了。
司机:那送油车啥时候来?
大姐:我去问问。
橘色工作服大姐转身回了办公室,大货车熄了火。
不一会儿,大姐脑袋从办公室窗户里伸了出来,喊道,“马上就有一辆送油车过来,你等一下!”
大货车驾驶室里点起了一根烟,似乎是对大姐的一种回应。
胡可扬察觉到不对劲,“还有一个人呢?”
我说,“可能他不吸烟。”
卢越说,“如果他不在的话,会去哪儿了?”
我们都沉默了,鸭舌帽男写下了“纣王台”这个地名,如果他不在货车上的话,很有可能已经去了这个地方。那么,他们还另有其人。
又过了二十分钟,时间来到了凌晨一点二十八分。
胡可扬打了几个哈欠后,跟我说他先睡会保存实力。卢越一直在手机上查些什么,不时跟我讨论一些纣王台村的细节。我们注意力都在那辆大货车上,没有人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进了加油站。
现在想起来,我们此次河南之行,甚至连同我们三个人命运的转折点,都在那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发生了。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宿命这种东西。当然,这只是我当时的想法。很多年后,那些当时无比在意的因果,反而显得可有可无了。
接着说回那天晚上的事。
一点三十五分,胡可扬已经打起了呼噜,卢越还在社交网络上拼命找寻关于那座村子的蛛丝马迹,橘色衣服的大姐伸手朝蓝色篷布大货车招了招手,大货车点火启动,缓缓驶向加油岛。这时,那辆油耗子面包车不合时宜地从大货车车头驶过,多少有些挑衅的意思。
他偷了大货车的油,还要卖给大货车。
大货车司机显然受不了这种羞辱,只听得货车引擎发出一巨大的咆哮,载重达几十吨的大货车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奋蹄追赶那辆油耗子面包车!
面包车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刚卸完肚子里的货,简直是身轻如燕。只见它灵活地走位,避开货车车头巨大的转弯半径,轻巧地驶出加油站来到道路上。
大货车司机此时显然已经被气到了丧失理智,它在逼仄的加油站里倒车,调整,再倒车,巨大的货斗撞倒几个加油枪。司机仿佛都要把油门踩到油箱里,那动静引得周围的车都发出了报警声。橘红色工作服的大姐连忙跑了出来,冲着驾驶室一顿手舞足蹈,司机毫无顾忌地转弯,冲着面包车的方向冲了过来!
胡可扬被吵醒了,着急忙慌地系紧安全带,“油耗子冲我们来了!”
的确,面包车歪歪扭扭地朝我们埋伏的方向驶了过来。而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知道哪根神经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发动了越野车,打开远光,一脚油门就对着面包车冲了过去!
“余翱!你疯了!”胡可扬的吼声传来。
面包车驾驶座上那个圆脸司机表情从得意转向愤怒,进而转向惊恐。他的脸被越野车强悍的远光灯照得煞白,一时竟慌了手脚,一个操作失误,栽进了旁边的排水沟里!
我还没反应过来,胡可扬的声音又传来,“停车!快后退!”
一秒钟之后,那辆十轮大货车像狗熊撵兔子一样跟着面包车栽进了排水沟。一根双人怀抱的白杨树成功让大货车熄灭了愤怒,它也和货车车头一起,把那辆面包车变成了夹心饼干。
胡可扬说,“完了,这下观音菩萨来了也救不了了。”
卢越冷静地拿起手机拍摄。
我张着嘴,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形下,我又做了第二个可能会影响深远的决定。
我熟练地倒车,调整,再倒车,一脚油门到底,前机盖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咆哮,越野车向着远离车祸现场的无尽黑暗冲了进去。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人从货车驾驶位跳了下来,那个鸭舌帽男也在,他抬起头望向我们车的方向,借着路灯的一点微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脸,干瘦、黝黑,左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疤。我甚至还看到了他带着一丝笑意。
我总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胡可扬说,“你不该开走的!要是碰见懂行的,都能给咱整成肇事逃逸!”
我听不清胡可扬的话,我一直在脑海里回想这张脸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胡可扬说,“余翱,你到底咋想的?为啥要去掺和一脚?我们不是说了只监视大货车吗?”
前方出现了一辆大货车的尾灯,两只都正常,只是一辆普通的过路车,但是我却想起来了那张脸了,我感到冷汗从我背上的毛孔一滴一滴渗出来,我看见胡可扬张着嘴瞬间变成了无声,后视镜里卢越的表情也慢慢凝固,车内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遇到过这个男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我是在梦里遇到的他的。
在那个差点要了我们三个人命的梦里,在那个诡异的病房里,我第二个掀开被单时出现的人脸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