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晓雯（1/1）

安志峰，江淮人士，96年生人，在江南水乡小镇长大。在小镇中，安志峰是个传奇，因为平时学习不出众的他，竟鲤鱼跃龙门，在中考时超常发挥，考上了市一中。

市一中虽然是在市里，却是省重点。在这个考重点高中比考大学还难的年代，上了重点中学意味着前程似锦。恭喜老安夫妻俩生了麒麟子的乡朋故友，让少年安志峰着实风光了一把，他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但只有安志峰自己知道，他并非天才，也非幸运，而是有个梦中叫苏晓雯的六指女孩帮了他。

苏晓雯是在中考前一晚上来到他的梦中的。她着一袭浅蓝色长裙，十五六岁的模样，娥眉如黛，发如青丝，秀美而空灵，只是向他伸出的右手却有六根手指……

那晚的安志峰因为明天的考试而略显紧张且焦虑，他不断试图用阿Q精神胜利法在平息内心的焦躁：“反正我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我这水平，能考上高中，后面能在县里混个事干就不错了，怕个啥！”就在不断的自我安慰中，辗转反侧间，大概到了凌晨一点左右，他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是原先家乡小镇的雨巷，三个孩子在雨中嬉闹着，雨珠在他们的发间如珠玉般洒落，转瞬间没入他们笑声中……

安志峰已经无数次做过同样的梦了，这个梦陪伴了他初三整整一年。每次做得感觉就是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清醒时，他觉得这个让他美的冒泡的梦，就是佛洛依德所谓的潜意识。

他这种想上进、又努力不上去，被沉重课业负担折磨的精疲力尽的小县城青年的潜意识。在安志峰认真地分析中，这个梦有点逃避现实、重温童年的味道。因为有冒泡的感觉，他也没有深究，但这次却不同。三个孩子欢声笑语后，雨巷中走来了一袭浅蓝色长裙的苏晓雯。

苏晓雯没告诉过他，她叫苏晓雯，但他就是知道。

这次苏晓雯什么话也没说，就带着他朝一所学校走去。他们来到一间明媚的教室，苏晓雯把他领到一张课桌上坐下。桌上赫然有七套试卷，对应着即将要考的七门课。

此时，苏晓雯就站在他身侧，用认真地语气说：“安志峰，把这些题记下来，一定要记住哟！”

安志峰听罢，认真朝试卷看去，意识中试卷上不是空白的，满满的答案，但他用了洪荒之力想看清楚时，却发现总是一片模糊，就在安志峰准备拿近点再看时，安妈妈一句不合时宜地声音传了过来：“儿子，快起床了，今天还得早点到考场呢！”安志峰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唉，到手的答案离我远去了……

一连三天的中考如期而至，但在答题时，安志峰的内心嗨皮坏了：难道我是界面之子，怎么选择题上来，我就知道答案！问答题一写，解题思路就清晰展现！作文题，怎么跟上回背过的范文一模一样……安志峰知道是苏晓雯帮了他。

从高中到大学，苏晓雯仍然时不时出现在安志峰的梦里，而且模样也一天天成熟，从小时的稚嫩，到少女的青涩，再到今天的亭亭玉立。自从中考事件后，安志峰也想搞清楚：苏晓雯是谁？涌泉之恩，怎样才能滴水之报！安志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打听，就借着小学同学、中学同学的各种聚会，往女同学身边凑……同学们不明所以，都说小峰长大了！但只有安志峰自己知道，他是为了找苏晓雯。而且在所有女同学的嘴中，就没有苏晓雯这个人，但表情中却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大二那年暑假，安志峰到离他原先老家不远的同学老焦家去玩。玩了两天，老焦送他到车站回城，买了票，安志峰打发同学赶快回家，陪了两天，客走主安嘛。

发车时间还长，安志峰无聊地在车站边闲逛着，走着走着，就远远看到一片改造区，好像说是搞乡村振兴综合体，整体改建，发展旅游，打造第二乌镇。安志峰认真一看，怎么好像就是他原先住的小镇啊。鬼使神差，安志峰就朝小镇上走去，仿佛心中有一个召唤。

小镇改了一部分，但好像是后来投资方资金跟不上，大体上也没动。小巷还在，弯弯绕绕，曲折幽深，安志峰一个人在无人的小镇上漫步着……天色渐暗下来，猛然间，安志峰发现自己竟然在从小长大的小镇上迷路了……有点惊诧、有点迷惘、也有点害怕，安志峰开始慌不择路地寻找一个熟悉的点，希望以此为参照走出去。就在他四处乱转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巷中有一家分外熟悉，安志峰推门走了进去。

一切都是寻常，寻常的江南人家布局，寻常的江南人家陈设，只是散发着陈年无人的气息。空空如野的客厅、厨房、卧室，散落着一些无人带走的东西……来到一间侧卧，安志峰发现这个房间里的陈设却都了留下，好像主人离开时就没想带走。这是一间明显女孩子住的房间，从床单的色彩、卡通的玩具、墙上张贴的海报……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临窗的一角还安放着一张相框。安志峰走近去看了看，他发现了自己！三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孩子，两女一男，都笑得很灿烂，比划着噢耶的样子，而其中一个女孩赫然有着六根手指。

猛然间，一些尘封的往事出现在了脑海中，而且这些往事是有感觉的，雨巷中三个身影的快乐，被撇弯六指的疼痛，吹拂在手指上的温暖，无尽恶语中的羞愤，爱怜眼中的炽热，久被他人孤立的麻木，河水浸沉身体后的窒息……这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苏晓雯的记忆。

安志峰，害怕了，他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情感带来的冲击。他破门而出，只想着逃走，但到大门时，门却紧闭着，安志峰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门打开！一次，两次，三次……到最后，安志峰蹲下身，因恐惧而战抖起来，继而起身大声喊起来，或许只有呐喊才能减轻这些情感的沉重：

“苏晓雯,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啊，你是不是想报复？来啊！整死我！整死我！我不怕你，我谁也不怕！”

空荡荡的院落里充满了安志峰的呐喊，但回答他的只是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一切：

“喂，是志峰吗？是志峰吗？”

“是我，怎么了？老焦，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是你就好，是你就好，你没什么事吧？”

“我好着呢，这是怎么了？”

“你坐的那辆班车刚才出车祸了！被大货车撞进河里，据说死了很多人！”

“啊？！”

此时，安志峰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在此地待了好久，竟错过了回城的班车……

苏晓雯好像生气了，一年了也没再出现过。但安志峰却知道了苏晓雯十四年的一生，也知道了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一段和苏晓雯在一起的记忆……那是一段安志峰自我保护机制下，屏蔽的痛苦记忆：瘦小的他，自卑的他，内向的他，敏感的他……被人欺凌着、谩骂着、羞辱着……当然，也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是和苏晓雯在一起的日子。

终于，大三快结束的一个晚上，苏晓雯出现了，一袭浅蓝色长裙，美眸如画，清秀如风：

“安志峰，好好活着，好好爱着，再见了！”

说完，苏晓雯化成了雨雾，漫进了雨巷。

雨巷中，三个孩子欢快的奔跑着，渐渐地远去……此时，有一滴泪打在安志峰的脸上，非常的真切，有丝丝的温度。

泪中有一则信息：明晚7点，图书馆二楼第三自习室13排14号。

安志峰是哭着笑醒的……

翌日晚上6点，安志峰第一个冲进了图书馆，循着13排找去。他要早早占位，等待苏晓雯的安排。但当他走到14号桌时，安志峰内心却有一千头羊驼跑过，起了个大早，赶了晚集，14号桌被占了！更无耻地还用几本书筑成了高塔！

“管他呢！老子就在旁边等着，到了七点跟你换！”

就这样想着，时针已慢慢过了7点、7点15分、7点35分……那个可恶的占桌贼还没来！安志峰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伸手就开始翻看桌上的书本，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占了老子的天机。一翻，安志峰有点懵：电子商务专业大一二班苏晓茜。

“安志峰，不经过别人允许，就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吗？！”

此时，一个甜美又有点调皮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抬眼，一袭浅蓝色长裙如花般绽放……

“你怎么知道我叫安志峰？”

“哟，贵人啊，从小一起玩，都忘了本姑娘是谁了啊！”

“你怎么知道这张桌子的？”

“是我姐告诉我的，她说……她好开心，能陪着我们长大！她还说……要我继续陪着你！”

“陪多久？”

“天荒地老！”

此时，窗外，有风有雨。窗内，有爱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