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猛虎卧荒丘（1/1）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枫安顿了下来。

他和周楚雄几个住在表舅给租的一套带院的平房里。这片是待拆迁的城中村，清一色低矮房屋，电线杆杂乱，还有好多乱搭乱建的违章建筑。

这种地方很安全，那个年代出租屋远比旅馆安全，旅馆时不时有警察去查身份证，而出租屋则基本没人管。但现在反而倒了过来，高档酒店因为相对安全变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出租屋倒需要担心时不时有人来查暂住证了。

这地方离国色天香不远，国色天香里好多小姐也在附近租住，这里也往往是她们工作的场所，只不过这份工作位于国色天香工作的下游，谈好价钱以后来这里交易。

除了她们，这里还有一些粉红色装饰、散发着暧昧气息的发廊，也经营着相同的产业，平日里很多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门口，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虽然工作性质相同，但国色天香的小姐们普遍是瞧不起这些发廊女的，毕竟国色天香作为一家舞厅还是有排面的，来这里玩的男人档次要明显高于深夜摸到发廊去的农民工。

同样的工作在不同场所就会产生不同的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像80年代的国营商店售货员瞧不起销售同样商品的个体户一样。

只是她们不知道几年之后，新兴的夜总会里和她们从事同样工作的小姐们，都被冠以了“公主”的称号，而再过十几年，她们的同行们已经开始在网络上秀起了直播，只需要对着屏幕另一端的宅男们抛几个媚眼、发几声嗲就可以日进斗金。

林枫和周楚雄几个住在一起，算是正式踏上江湖路。但日子却过的平淡如水，暂时没有任何的惊涛骇浪。

因为已经和邓伟一伙约好，过完年开了春再来干活，所以周楚雄几个这段时间尽量低调蛰伏，缨其锋芒，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他们每天除了晚上在国色天香看场子，白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市里大街小巷瞎转悠。反复熟悉市里的各条道路，越是偏僻小路，越是转的仔细，记得清楚。

各条线路的公交车也几乎全都坐了一遍，常常看到一辆公交坐上去，也不问目的地，就跟着车走到哪算哪，只是看着窗外，默默记住沿途的所有站点道路。说不定走到哪个站点就换乘下一辆车，继续瞎转，有几次倒的多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这么瞎转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在“踩盘子”，倒不是他们要去偷盗什么东西，而是作为一个外地团伙，混社会的首要任务是摸清这个城市的底细。

熟悉每一个路口，每一条道路，就能为将来在江湖上闯荡多一条求生的退路。能够在大街小巷中自由的穿行，是躲避公安的追捕、其他团伙的袭击的先决条件。

同时，这也是在熟悉这座城市的江湖。东游西逛之间，摸清哪块地盘由谁掌控，哪些地方混子聚集，哪些地方三教九流居多，这些都是混社会必须掌握的基本常识。

以上这些对于本地团伙来说，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记，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多少年来自然而然的就对这些信息了然于胸。但对于外地团伙来说，这都是必须掌握的常识。

这就像参加考试的学生，如果从第一课起就认真学习，那成绩一定不会太差，但如果以前没听讲，临到考试时再抱佛脚，那也不是说肯定考不好，但就需要转学生付出加倍的努力。

所以江湖上的混子大多是土流氓，最擅长的是窝里横，一到外地就发怵，因为没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就成了瞎了眼的麻雀，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们不寒而栗。只有极少数智勇双全的好汉，才能猛龙过江，在陌生的环境里打拼出一番天地。

多年以后，马候有一次喝醉酒，又对一帮年轻后生们吹嘘起了江湖旧事。

“知道为什么楚雄他们几个作为一帮外地人，当年能走上咱市里江湖的巅峰吗？”

“猴哥，周楚雄大哥他们几个，虽然是从X县里来的，可那也是咱市里的下辖县啊”听众里有人提醒道。

“就你屁话多！”马候被指出错误，不满的骂道，“x县离市里百十里地，咱市里土生土长的团伙那么多，这哥那哥的一大堆，当年都牛逼的不行，怎么就让从下面来的一帮小子给翻了天呢？”

“雄哥他们都是天生的好汉，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在哪里都能混出名堂的。”有人答道，这也算是听众们的共识。

马候冷哼一声：“这是他们成名以后，你们才这么说的！当年他们一帮愣头青，被人骂成小瘪三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还是液体呢！”

这个话题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年轻人最喜欢听的就是江湖大哥们的成名史，在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故事里，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带入进去。

“猴哥，那你快讲讲呗，他们是怎么出人头地的？”年轻人们迫不及待的问。

“嘿嘿，你们想听的是他们当年怎么牛逼，怎么砍瓜切菜一样的把市里大大小小的团伙们给归拢服帖的吧！”马候得意洋洋的说，仿佛把年轻人们的心思看的一览无余。

但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狗屁！你们以为市里这些年，被打掉的那些团伙都是吃干饭的？你们以为那些以前声名显赫的团伙都是浪得虚名？告诉你们，这些年来只要在江湖上能留下名头的，哪个不是有点真本事？干的差不多是同样的事，为什么有的混出来了而大多数团伙完蛋了？艹，只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所以我从来不看什么狗屁成功学，你成功了，就算你吃了屎，都Tm是香的；你完蛋了，就算以前你再牛逼，也是装逼罢了！”

那天，马候是真有点喝多了。因为据那天的听众们讲，他啰哩啰嗦的那些屁话，比平日里有深度、有见地多了，你让他在清醒的时候聊这些话题，他绝对谈不出那天酒后的效果。

“再说了，他们算是成功吗？是，当年确实了不得，看起来是混出来了，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年一起混社会的那帮人，混到现在还有几个能在这喝酒的？现在还有几个能喘气的？”

说到这里，马候迷离的醉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黯然。

“猴哥，自古江湖难终老，选择了江湖路，估计大哥们也没打算和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至少，他们真活过！吃香的喝辣的玩俊的，快意恩仇比电影里还要精彩！”听众里有人宽慰道。

“靠，你们这些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们，以为江湖就是吃吃喝喝，风风光光？真是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揍！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以为楚雄他们是怎么混出头来的，那都是刀口舔血，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用命搏出来的！”

听众们都不禁暗自点头，深以为然，那些江湖旧事传说，虽然听起来让人血脉贲张，但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每个精彩的故事背后都有一层血淋淋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