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镜碎光灭坠深渊(1/1)
国主变本加厉,三番五次命人请孟兰到皇宫做陪客。江天蔚虽然知道要为这个家忍气吞声,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受此等委屈,几次抗命。
国主心痒难耐,下了命令,若江天蔚和孟兰不能和离,就杀了江天蔚。更可笑的是,他还说的冠冕堂皇,原召令记述道“星月降落,妖光翼翼,紫煞降灾,实乃国有妖妇。唯江副将携妻儿投国,往日定妖妇蒙心,恐复恶国,令逐妇人。”
这哪里是夜观天象后上神的旨意,这就是一通陈南那老狐狸的胡话,他们夫妇二人誓死不离,无奈之下,国主以江天蔚侍主不忠,贼心不死的罪名就地斩杀。
那日,天很暗,乌压压的黑云笼罩着这座瑟瑟发抖的小宅。
“师母,快!快带着渊儿离开,快要来不及了……”墨江匆匆忙忙的冲进屋里,对孟兰说出这番话。
不明所以的孟兰本能的拉起江泽渊往屋外跑,可还是来不及,士兵已包围了整个宅子,无法逃出。
“师母,待会儿,他们拿到赦杀的指令,就会冲进来,届时我挡住,你和渊儿从他房间的暗道逃出。”
“那你呢?你师父呢?你们怎么办?”
墨江听到这时顿了顿,支支吾吾道:“师母……师父拼尽最后一口气,护我出来……给你报个信……他……他希望你和渊儿能好好的!”
经历了那么多,江泽渊尝尽疾苦,为父亲流泪,这无可避免,但他很懂事,他没有让母亲看到她的泪,而是紧紧抱住泣不声的母亲。
“阿娘,我们走!”
江泽渊用小小的身躯撑住四肢瘫软的母亲,却不料发现这本来计划了很久的暗道已经被堵死了。
那些士兵收到命令后,就进入宅子四处搜寻着他们母子,墨江一人怎能抵挡一行人马,他最后一口气力回报给了教养他的师父。
孟兰把江泽渊藏在了柜子里,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推开了房门走出去。
士兵甲:“她在那,别杀了她,国主说要活的!”
士兵乙:“她儿子呢?她还有一个儿子,国主下令除了这女的,不留活口。”
士兵甲:“把这个宅子烧了,难不成他还会活着?!”
熊熊的烈火燃烧了整座宅子,晕红了那天傍晚的半边天,呛鼻的烟雾让江泽渊难以呼吸,他没有打算逃,因为他失去了一切。家、父亲、母亲……以及生的希望。
“泽渊兄,泽渊兄,你醒醒……”脸上扑来了寒冷的凉意。
江泽渊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树林子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是缙云霄。
“泽渊兄,你可算醒了,你快走,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出来,不然你会死的。”
“谢谢你……”说着便拿着母亲最后给他的一支钗子,是支铃兰钗,把一支分钗送给缙云霄,另一支分钗用手绢包了又包,最后放在离心脏最近的胸口。
江泽渊走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在心里暗自发誓,要让这一切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好好活着!”林子里回荡着缙云霄对江泽渊的期望,这也是母亲最后对他说的话。
这次是江泽渊最后一次流泪,为的是他的挚友,也是为自己深渊前的绝望。
孟兰被强行送入了皇宫,还未送丈夫最后一程,儿子生死未卜的孟兰目光呆滞,神情迷离的任由摆布。
国主如同发了疯:“你说,之前给你那么多机会,你不懂得珍惜,现在这样你就高兴了,孤说过,孤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他步步紧逼,就在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手的时候,孟兰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她望着发簪,露出了最美的笑容,她摸了摸发簪上的兰花花瓣,仿佛看到了正在为她戴上兰花的江天蔚:“夫君,等等我。”
人间大雁垂地死,亡命鸳鸯戏水中,缘易绝,情难灭。
你说那么小的江泽渊,他会去哪?他现在还能去哪?他现在只能成为真正的一条疯狗,在乞丐堆里抢食吃;成为真正的贱坯子,打人偷盗掠夺,除了这样,他无法活下去。
逃离之后,他就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脏兮兮的街道上。
他不用担心官府的抓捕,因为官府已经上报他死了。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听到母亲的消息,他每日祈求着,祈求着母亲活着。
可慢慢的,流言四起:国主宠幸一美人,美人不识抬举,自尽而亡。江泽渊不愿不相信,认为这就是流言蜚语,可每到夜晚,他总会抬头看着星星,不自觉的留下眼泪。
母亲说过,人死后就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星,眨巴眨的看着人间最爱的人,所以一到夜里,江泽渊就会蜷缩起身子,望着天上的星星。
“快,小偷,抓小偷!”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在街上大声找周围的人帮忙。
江泽渊气喘吁吁的跑着,他害怕今晚又得挨饿,想用口袋里的钱买个包子吃。
他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那衣着华丽的人找来了官兵,正好与翻钱袋的江泽渊撞个满怀。
又是一顿毒打,他那清瘦的脸没有多余的肉附着在骨架上,脸蛋倒是一如既往的白皙,不过不是如脂般光滑透亮的白而是惨白,还略微有些发黄和沾染了许多泥垢。
乱棍,拳头,踢踹……这些已经是他的家常便饭了。今日打的有些发狠,身上的肋骨咔咔作响,不知是否是断裂了,皮肉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没有哭,他来到这个镇上,镇上的人从没见过他哭。
夜幕降临,他拖着满身的疼痛四处寻找着能够果腹的东西,店庙前的供果总有人把守着,何况今日他也争打不过如他一样如狼似渴的乞丐。
他找了一个草垛,把草往自己的身上盖,他蜷缩起自己小小的身子,伴着疼痛,饥饿和寒冷,好不容易进入梦乡。
梦里母亲抱着他,很暖,很暖……
“唉,你小子,敢偷将军的钱袋,可被我给逮住了吧?!”一位高大魁梧,身着战甲的将士紧紧握住江泽渊的手,那小手被捏得通红。
“嗯~哼!放开我——!”江泽渊死命挣扎着。
“好小子,敢偷我的钱袋,你可知我是谁?”这身打扮江泽渊很是熟悉,就像父亲在北离时的着装那般,绣花针脚,颜色款式都是北离的战甲。
“将军,就是这小子偷的,问他名字死活不肯说。”
将军俯下身子,试探着凛声问道:“你小子,为什么要偷钱?”
江泽渊大声应道:“活命!”
“哦?”这将军不可思议,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偷东西却是为了活命。
将军冷笑一声,轻蔑道:“那这样看来,这陈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泽渊。”
“江泽渊?那你父亲可是北离刺史江天蔚?”这位老将军的话语激动得有些颤抖,不停地晃动着江泽渊那瘦瘦的身躯。
“是,不过……他再也回不来了。”
提起伤心事,江泽渊又默默的垂下了头。
“好孩子,我是你袁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年幼时,你父亲母亲带着你去拜访过我,我还送了你一把剑,你当真忘了?”
江泽渊不禁疑惑:“叔叔!?”
“好孩子,跟叔叔回家……!”
说巧不巧,这位将军与江天蔚是挚交,收留了江泽渊,也就是现在江泽渊的师傅——袁空善。
袁空善觉得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就对他疼爱有加,视如己出。收他为徒,把自己的毕生绝学都传授于他,教他如何带兵用兵,战术谋略,骑射箭法,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他都教给江泽渊。
江泽渊一直记得心中暗自发下的誓言,他会替父亲母亲报仇。每日刻苦用功,从不与别人交谈,慢慢的,他的性子变得孤僻,除了与师父交流,就只会每到深夜时,抬头看看星星,拿出那支分钗,把玩片刻,又把它用手绢包裹起来放在胸口。
江泽渊毕竟是叛臣之子,就算从小和袁老将军练就一身武艺,但始终不受人待见。
年少时,在军中就屡遭欺辱,江泽渊也不再是那软弱的性子,只是不愿师父为难,不做回应。
“小叛徒,过来把粮草喂一下!”
“给你几两银子,去告发的他,不是吗?”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卖主求荣的家伙!”
“野狗,别乱叫了!”
“……”
这些都是他幼时听过最多的话。
直到慢慢打了几场胜仗,驰骋沙场。经过这些磨难,他看过太多人间疾苦,感受过太多力不从心,懂得饥饿会让人失去理智,能体会到路边横尸亲人的痛苦。
他要保卫一方家园,护住一方国土,这片土地不是为天子守护,而是为百姓守护,为百姓安定祥和的生活守护,他与民为善,把百姓放在第一位,人心开始信服,到现在北离万人敬仰。
他知道这也是他的父亲最希望他成为的样子,他记得这也是他父亲最后的样子。
在那段最苦难的日子,他都会想起母亲的话,好好活着,他也终于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