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时移世易（1/1）

新庆四年，秋。

枯黄的落叶飘零，京城官道上，是押运往边城的粮草。

京城和边城三州形成一种诡异的默契，京城指着边城给他戍守，边城指着京城供给粮草。

吃不饱饿不死，能勉强守住城池，但没有能力起兵。

京城，边城，西夷，微妙又平衡。

近来，京城对秦州云大将军频频示好，一来是因为他收复了秦州九城，二来是因为宋至是先皇的舅父，孟家又是宋至的门生，他们都不好拉拢，只有这个云玖，虽是公主府出来的，但只是个下人。

这三州之间，若想瓦解分化他们，唯有从云玖入手。

皇帝萧翰，先赏赐了十多位美人给云玖，接着又封他为征西侯。

令姜榆疑惑的是，云玖竟真的接受了新皇的赏赐，并悄悄回京谢恩。

这消息是京城的眼线传回东州的。

这四年，秋棠忧心忡忡，她本来想时过境迁之后，悄悄给宋大将军送信，让他派人去接太子。

结果第二年，行宫那边传来消息，暗中保护太子的禁军被杀，暗卫营的四人也不知所踪。

她猜想太子十之八九遭遇了不测，便让夜七暗中去行宫探查，几次三番也没寻到任何消息。

“云玖这小子当初就不该救他！”

张一闲头发白了一圈，当年意外发现公主因中过赤蔓草之毒，第二次服毒时，身体竟自行消减了赤蔓草霸道的毒性。

也正是因此，公主堪堪留住了一口气。

这几年他遍查医书，走遍三山五岳，总算找到了让公主苏醒的方子。

他带着草药昼夜不息的赶回东州，准备医治公主。

结果路上就听说了许多关于云玖倒向新帝的事情，果然男人有了权势就不复当初的中正耿直。

“先生有了救治公主的法子？”秋棠见到他回来，不由看到希望。

张一闲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东海张医仙何时浪得虚名过！”

“是，是。”秋棠大喜，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张一闲扶起她，“傻姑娘，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不必言谢。”

“我跟你说，那个云玖真不是个东西……”

“哎呀，老先生，人家功成名达，已不是当年的护卫啦，再说了人都会变的。”

夜七不赞同她的话，“那沈统领如何没变？”

“还是云玖心思不正，经不住诱惑！当年公主待他多好，偏他如此没良心！”

张医仙摸着胡须，心中五味杂陈，他有把握能救醒公主，只可怜这小公主大梦一场后，世事皆变。

这几年他们一直被姜刺史藏在后宅之中，无人打扰，也少有和外人往来。

近日，夜七收拢了当年从京城逃出来的暗卫。

当初除了在公主府值守的十多个暗卫，其他暗卫都在城外，公主尸体神秘失踪后，他们几度刺杀新帝，皆没有成功，后来就隐匿起来。

如今还有五十三人。

张一闲通宵熬药，那味能活死人的药引回活草，是他攀下断崖，差点丢了小命才挖回来的。

屋内散发出浓郁的药香，直至天明。

姜榆，张一闲，夜七，秋棠，围在药炉边，整整静坐了一夜。

姜乔两年前已经和孟定川成亲，如今人在睦洲。

姜染倒是固执的不肯嫁人，一直留在刺史府，帮着秋棠照顾萧姝言。

萧姝言如草木一般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话，完全靠人照顾。

秋棠是个仔细的人，将她照顾的极好，会推她到院里晒太阳，带她坐在檐下听雨……

天明时。

秋棠颤抖着手端着汤药，她期待，害怕的问，“先生，这药真的能行吗？”

这也不是张一闲第一次信誓旦旦的带药回来，说是能救公主了。

张一闲热泪盈眶，“肯定能行。”

她喂萧姝言喝了药，四人紧张的在房间内踱步，时不时的看向幔帐内躺着的人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晌午，黄昏，夜色将近。

秋棠越来越焦躁，她张了张口，几度想要说话，只是气氛凝重，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秋棠……”

床榻上传来微弱又熟悉的声音，萧姝言睁开眼睛，她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浑身乏累，又麻木。

她动了动手脚，张口唤了一声秋棠的名字。

秋棠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膝盖一软跪在床前。

“公主，您醒啦！”

其他三个人也凑过来，齐齐的跪下，四个人将床前围得满满当当。

萧姝言头重脚轻，反应很慢，“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不就是睡了一觉，这些人怎么个个热泪涌眶，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秋棠扶她坐起身，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清瘦的厉害。

她的手腕怎么会这样瘦……她愣愣的看了一眼周围。

陌生的房间，姜刺史也在。

接着她的头如炸开般，剧烈的痛疼起来。

张一闲见状立刻施针，又让秋棠燃上安神静心的熏香。

萧姝言慢慢清醒过来，此刻的她看起来除了清瘦了许多，容貌和四年前毫无差别。

长清宫大火，他的皇兄皇嫂，还有萧珩……

她紧紧抓住秋棠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问。

秋棠将京城动乱一年多，但天下各州并未发生不可控制的事以及四年来的许多事一一同公主说了。

她跪在地上求死。

“公主，奴婢弄丢了太子，禁军被杀，暗卫失踪，奴婢和行宫那边彻底失了联系，求公主责罚。”

姜榆听到主仆二人的谈话，才知道当初京城兵乱，公主将小太子藏在了行宫。

这件事，秋棠和夜七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萧姝言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公主，都是奴婢的错。”

秋棠高兴又委屈，萧姝言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太子没有消息，也许是好消息。”

只是她没想到上一世那个忠诚的暗卫……成了镇守边城的大将，权势、地位、名望、金钱，无所不有。

萧姝言听着几人七嘴八舌说话，大约都是些新皇赏赐，云玖悄悄入京谢恩之类的。

她看向窗外的天色，没想到一整瓶的赤蔓草竟没要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