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后吕雉(五)（1/1）

刘邦平定叛乱后，带着大军施施然返回宫中。

慕容钰作为王后，带着刘盈这个皇太子在城门口相迎，

刘邦从车上下来，看到慕容钰，就知道事情成了，面露得意之色。

他这婆娘别的不说，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他余光瞥见年满十四岁的太子刘盈，瘦弱的身影在一众朝臣旁格外的明显。

刘邦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问道：“最近书读得怎么样?等会来偏殿找我。”

为震慑异姓诸侯王，也为前线督兵，刘邦常年在外，后方交给吕雉把守，考校太子的机会极少。

刘盈闻言顿时白了脸，嘴唇微微蠕动着，垂下头，道了一句诺。

刘邦看着刘盈又敬又怕的模样，恐怕是怕居多吧。

心中的喜悦顿时一洗而空，浑身上下不得劲，眼中的不满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和他婆娘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个儿子的。还是他的如意好，果断英气，颇有我的风范。

刘邦心中的易储念头再次油然而生，而后又不情愿地打落下来。

他这太子儿子轻易是动不得的，虽然让张良、萧何等重臣去拥护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是不可能的，但是刘盈身边已经有很多的年轻一代拥护着，包括张良自己的儿子张不疑、张辟疆……都算是刘盈的人。

再加上吕氏一族和他那婆娘的威望，刘盈这小子别的不说命真好啊。

刘盈出生的时候，刘邦就四十出头了，本身性子也没安定下来，一番心思想要做出大事业，成天在外游荡。

后来开始干起了起义的事业 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风雨漂泊的时期哪还有心思关心孩子。

跟刘盈和刘媛姐弟俩都没相处多少时间。感情这个东西是需要培养的，自然就对刘盈和刘媛姐弟没多大的感情。

等刘邦停下脚步时，他们都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对刘邦就更加不亲近了。

而刘如意，是戚夫人在外生下的孩子，可以说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头，刘如意都是刘邦身后唯一的孩子。从刚刚出生的稚嫩，到牙牙学语，到读书习字，刘邦都在一旁见证着。

可以说，刘邦只有在这个孩子身上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做父亲的感觉。

之前他得知与寡妇的有了私生子刘肥后，可是手足无措，丢给刘太公与吕雉就跑了。

刘如意出生之时，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刘邦才有心思关注一个孩子的成长。

如意如意，他愿这孩子一生万事如意。

刘如意在刘邦眼中就是一个颇为类己的形象，可是一个娇生惯养，出生起就从未吃过苦的孩子遇事真的会比刘盈做得好吗？

心偏了，看什么就都不一样了。

一旁的臣子面面相觑，有人欢喜有人忧。

刘邦一直很宠爱刘如意，几次动过易储的念头，这就导致一些臣子为了搏一把，投靠到了戚夫人的阵营。

另外一些臣子则面色担忧。如今刘邦如此宠爱幼子，恐有萧墙之祸。

而吕后现在与刘邦就是完完全全的利益共同体，如今关中一片大好的形势啊，可不能因此事再起波澜。

吕后连淮阴侯韩信都敢杀，就是一个疯婆子，真疯起来定弄得关中大乱，只怕天下又要烽烟四起。

刘邦得胜归来，自是在长乐宫中大摆宴席。君臣相宜，子嗣和乐。

刘盈一脸羡慕地望着他阿爹与刘如意的相处，抿了抿嘴。

阿爹还是更喜欢弟弟。

慕容钰慢悠悠地吃着菜，瞧着戚夫人挑衅地对着她笑了笑，淡淡笑着回敬她。

戚夫人看着她的笑顿时有些不寒而栗，低眸错开了她的视线，而后又不甘心地咬碎银牙。

宴席过后，刘邦醉醺醺地想找戚夫人，但是被慕容钰派人给拦了下来，然后暗骂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未央宫。

刘邦屏退了宫人，晃悠悠地走向慕容钰，一把坐了下来，叉开两条腿，醉醺醺道又带着丝无赖道：“不知道皇后深夜找朕何事?”

“莫不是想朕了?”说完刘邦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懒洋洋地摸了摸肚子。

慕容钰暗中扯了扯嘴角，这刘邦做了皇帝还是这般的泼皮无赖。

她认真地对着刘邦行了一礼，直接了当地道：“如今诸侯王一有不顺，就起兵叛乱，陛下就得率兵征讨，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言外之意，你此时还在世就这样了，那你去世了还得了，赶紧想办法帮你儿子把这烂摊子给解决了。

这刘邦与吕雉就是事业合伙人，吕雉有事就直接跟刘邦说，完全不带怕的，慕容钰光荣沿袭了这一传统。

刘邦顿时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现在拼命的杀就是为了帮你那文弱的儿子清除一些障碍。其他的就只能等我百年之后，交给你来处理了。

慕容钰瞄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你如今有七个儿子，两个兄长，一个弟弟，还有许多堂兄弟，再加上册封的异姓列侯，已经占了那么多地。

到时候新帝登基，他们再来十个八个的儿子，又得册封许多列侯。几代皇帝之后，朝堂还有封侯可以封吗？”

刘邦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拍了拍大腿。自己确实想得不够远。原本想着是让大汉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就算出了岔子，也不会影响太大。

如果按皇后的算法的话，整个大汉加起来也没有多少郡县。前头能分，后代怎么办?

总不能那些功臣都有封地，而他的孙子、曾孙一辈连个犄角旮旯也没有吧。

那到时候他们不得为了封地磨刀霍霍向着离自己血脉远的刘姓宗亲。

那内乱就在所难免了，他大汉才建国多久，老刘家就在自相残杀?那不得有像原来的他一样的人，胆敢犯谋逆之罪。

刘邦惊起一抹冷汗，顿时冲散了酒气。他站起来，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自言自语道：“那该怎么办呢？”

余光瞥见慕容钰看好戏的表情，刘邦顿时狠狠瞪了她一眼，皱眉道：“皇后既然提出，想必就是有法子了。还不快赶紧说。”

瞧着刘邦铁青的脸，慕容钰慢悠悠牛头不对马嘴道：“同样是儿子，总不能嫡长子什么都有，其他儿子分到一些微薄的家产就被赶了出去吧。”

“秦朝都灭亡了，总不能还用它的继承法吧”

事实上，秦朝的继承法就是嫡长子天然继承一切。家里的爵位和土地，其他儿子是想也不要想，都是嫡长子的。家里有条件的，就送其他儿子去军队，去读书。没条件的，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刘邦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扯什么有的没的。

慕容钰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这大汉初建，这继承法还未有定论，现在也是时候建立秩序了。”

“寻常百姓分家就算了，但是有爵位的人，分家分产就得按规矩来。嫡长子呢，自然应该封个大头，但是其他儿子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吧，真要是这样，那多不安定啊”

刘邦本就是极具政治头脑的人，被慕容钰这么一点，顿时明白了，眼睛一亮，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顺着慕容钰的话下去：“分家是必须分得，但连同家产和爵位一起分，还是要给其他嫡子庶子一个机会的。”

“所以，最好就是嫡长子分得一半以上的家产，其他嫡子按照剩余家产的大半均分，而庶子嘛，就只能拿剩下的。”

“至于具体的比例该如何制定，那就另外再说。”

慕容钰赞同地点点头。

刘邦冷哼一声，接着道：“一个诸侯王，嫡长子继承承袭宗庙，其他嫡子嘛，可以分得一些郡县，在这些郡县里做诸侯王。若是子嗣众多的诸侯王，那庶子就惨了，只能沦为列侯。”

“其他所有爵位也一样，都是要递减的。如此一来，都不要我们出手，这封地范围逐渐变小，实力也就七零八碎了。”

按照如今大汉的规矩，即使是彻侯，也不能永远承袭下去。彻侯最低封户的要求是五百户。低于五百户自然也就要降为关内侯。

慕容钰冠冕堂皇道：“爵位递减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此一来子孙自然上进，既利于朝廷也可保家族昌盛。”

刘邦得到解决之法，一下子放松下来。而后突然想起他的宝贝儿子也是诸侯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的想法一阵赞许，而后道：“这功臣和皇家子弟还是要有优惠的。”

慕容钰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自然，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陛下自己斟酌就好。”

而后两人大眼瞪小眼望了对方许久。这一刻两人竟如此的心有灵犀。

陛下，你去。难不成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去推行这件事。解题思路都有了，现在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了。

唉，你提出的建议，难不成要我去说。那些臣子都是我征战沙场的兄弟，我这么做岂不让他们寒心。你儿子可是未来的皇帝。

最终终究是刘邦先败下阵来，胸膛上下急剧起伏着

谁家丈夫做到朕这副模样，谁家婆娘像她那样的，对朕毫无敬畏之心。

他硬深深应答道：“这件事交给朕。”

在刘邦震惊的表情下，慕容钰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拍了拍手，侍从端来一碗绿油油的汤，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还噗嗤冒着泡，慕容钰端了起来走向刘邦。

刘邦瞪大了双眼，阴风阵阵，漆黑一片。这婆娘不会想暗害朕吧。“大胆”二字还未说出口。

就听见了他此生从这婆娘嘴中听到的最温和的语气：“陛下征战归来，伤势未愈。臣妾特的吩咐太医熬制的，陛下快用吧”

赶紧喝药，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推行分封制呢，别死了，多活几日，后面还有活呢。

刘邦半信半疑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冒着烟的药。

慕容钰冷哼一声，一把把药摔到桌子上，砰的一声响。

刘邦这才松了口气。是我婆娘。

笑嘻嘻一饮而尽，挑了挑眉道：“皇后难得如此关心朕，朕自然是要承情的”而后走了几步倒在床上，拍了拍空着的内侧道：“安歇吧”

慕容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梳洗。

刘邦不在意地倒头就睡。实际上，开始琢磨起来。

他早就看那些异姓王不顺眼了，也愈发的想要铲除他们。如今看来既然有更温和的法子削弱他们的势力，他就不大下杀手了。

那些诸侯王等他们一死，几个儿子将封国一瓜分，自然就对中央没多大威胁了。他也能对刘盈放心点。

次日，刘邦于长乐宫设宴，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刘邦本来就不重礼节，在场的大多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个个推杯换盏。

酒到酣处，刘邦醉眼朦胧地感慨道：“我的如意啊。虽说以后这个天下是要留给太子的，但是如意聪明伶俐，英气果决，以后我也是不能委屈如意的。怎么着也得挑个富庶的封国给他们安排好。”

底下醉醺醺的臣子附和着，深有体会。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他们其实也更喜欢粉粉嫩嫩养在身边的小儿子。

这些人里头，好多都是后来富贵了，再娶个名门淑女，生个白胖胖的小儿子。先头糟糠之妻生下的儿子和后来新欢生下的孩子自然会偏心小儿子。

刘邦一听眼中精光闪现，一拍大腿道：“哎呀，我说你们不如都学学我。按我所说，老大是嫡长子，多分点自然是应该的。但是其他孩子也不能啥也没有。分个几百户也是可以的。”

下面臣子一听，酒瞬间清醒了，张口结舌，瞬间明白了刘邦的未尽之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心都是偏的，谁又希望其他儿子以后一无所有呢。

所以哪怕知道其中的危害，他们也心甘情愿。

一人借着酒表态后，其余人都纷纷开口，于是这么一个限制爵位传承的律法，就在酒后玩笑般定了下来。

萧何张良等人暗中松了口气。

这几年刘邦对诸侯王和功臣的动作他们都心知肚明，若是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换取刘邦的信任的话，也是挺划算的。

除了部分人心有不服不敢言以外，其他人还是挺满意的。

此时定下来了以后这位陛下就不会随便翻旧账了。至少在三代以内，是不用担忧了。

以后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没本事，有爵位还守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