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意（1/1）

在学生时代，总会有一个人让你变得喜欢上学，你总能在人堆里一眼找到她，你会留意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的神态，动作，她已经住在了你的眼睛里。

当提到爱情，伴侣，等美好的事物，你总能联想到她，并将她带入其中。你会首先关注她的任何反应，当老师宣布放学后有一场考试，简短的悲伤后，你想看到她脸上的落寞；班上某个同学表演整活，你想看到她是否同样开怀大笑，这种类型的梗能不能让她开心。喜欢一个人，首先便是忘记自己。

顾落英走进教室便觉得屋内气氛不对劲，每个人像在看自己但又在认真干自己的事，她想迅速地用自己的目光逮住一个偷看她的人，但看到的只有对方匆匆地把眼睛撇开，狡黠的，猜忌的，看热闹的目光，通通在自己的眼皮下溜走。

从前她自信昂扬地走进教室，总会在余光中瞥到几个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的头在自己进入教室的一刹那，写作业的抬起来头，跟别人交谈的转过来头，她的靓丽像一块磁力强劲的磁铁，一出现便牢牢地吸引住了别人的目光。

但今天的这种关注和之前的关注截然不同。

“莫非？他们知道了那件事？”顾落英的心猛地一沉，短暂的脑中空白后，她感到全身一热，比那晚更深邃的绝望笼罩全身。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座位，不愿意也不敢往最坏的那个结果想。

她的担忧在看到小月笑嘻嘻的嘴脸后一消而散。

“咱们班上的那个小男生真是对你痴情一片啊。”小月凑到顾落英身边，眼睛笑成了月牙，仿佛收到情书的是她。

顾落英忽然记起来，之前在食堂和在路上结结巴巴的纯情小男生浮现在眼前。

“今天一早到学校，就往你课桌塞了一封信，小日看到了就在班里起哄，他闹不过小日，脸都涨红了。”小月津津有味地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样，顾落英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半分收到情书的喜悦，事实上，她对别人的爱慕之意毫不上心。

她伸手向课桌摸去，手指感受的信封边缘锋利，干净崭新。她拿起信封，丝毫没有拆开的欲望，转头在教室环绕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吃瓜的群众好奇的目光，有的在狂笑，有的用力憋笑，有的在看自己，有的在看他。

这就是刚才大家投以奇怪目光的原因。落英作为主角，想必大家从她一进教室就关注着她。

最后，洛英找到了男生的座位，他的脸早已通红，耳朵根子也全都红了。

当每次有人进教室，男生就抬头一次，他在放完信封后就紧紧关注着教室门口，期待着女主角的登场。

落英走进教室，他一直悬着的心悬的更高了。男生看到小月眉飞色舞地和落英说话，想必就是有关他的事。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落英饱满的后脑勺，幸好是后脑勺，否则落英淡漠的神情会浇灭他热烈的心。

他看到落英将手伸进课桌，像是伸进了他的胸膛，如果真的伸进他的胸膛，猛烈跳动的心脏估计会把手震麻。落英拿出那个边缘锋利，洁白如雪的信封。

“请立即拆开吧。”他在心里想到，他想让落英拆开信封像拆开他的胸脯，他要把自己对她的一腔热忱都给她看。

人群上空的喧闹也在这一刻稍稍安静下来，同学们看似在认真做自己的事，实际上已经心不在焉了。大家期待着下一步的剧情。

男生看到顾落英向四周环顾，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在找我吗？不重要了，你快打开看看吧。”男生心里急切地想。

顾落英转头时，她的目光一下子逮住了男生的目光，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成功地逮住了一个人的眼睛。她迅速地起身，手里捏着信封，朝着男生的座位走去。

吃瓜的同学们躁动起来。剧情马上到达了高潮。

顾落英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男生桌旁。

男生此刻深深地低着头，他的自卑让他没有胆量应对接下来会可能发生的事。

要不是落英上次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还有呢？”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写下情书并交给她的。显然他的勇气只够写下文字并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偷偷塞在课桌里，当她拿着自己的心血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又丧失了所有胆量。

他绞尽脑汁地想象落英会对自己说的话，并努力地编织可能用到的回答，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即自己会被女神一通侮辱。

但真的现实比侮辱自己一番还要令人伤心。

顾落英快步来到男生桌旁，轻轻地将信封放到桌面上，像交给课代表昨天没交的作业。然后就离开了，她全程没有看男生一眼也没有跟他说一个字。

同学们显然不满足于这样平淡的结尾，唏嘘一片，里面夹杂着对男生的同情，还有嘲笑。对顾落英则更添上了一层女神独有的高冷的神秘。

男生低着头，见身边没有动静，他抬头看到信封原封不动地躺在桌面上，还有落英离去的背影。他呆在了那里，久久地不动。

上课铃是最好的控场手段，一旦上课铃响起，多么失控的场面都能瞬间平息。

顾落英刚回到座位上课铃就响了，早自习开始了。她将手伸进课桌想掏出语文课本，可是手指上熟悉的触感再次传来，锋利的边缘，平整的纸面，顾落英疑惑地抽出那样东西。

又是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写了两份吗？”郭落英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信封。

耳边的读书声响起，千篇一律的内容，就算不读天天听别人念也会背了。顾落英想着，与其看无聊的语文教材，不如看看这小子写的信。

落英抽出平整的信纸，密密麻麻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我以前见过这小子？我不记得了。”顾落英一手拿着轻飘飘的信纸，一手啃着指甲，嘴里嘟囔着，墨水字迹很重，差点渗透了纸页。

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有关男生的记忆，但记忆就像在花纹地砖上掉落的缝衣针，记忆怎样也拾不起来了。

“哦，他原来是我妈的学生。”顾落英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童年里天气炎热的暑假，小时候经常有学生来家里上课。

“令母才高八斗......端庄优雅。”顾落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随即嘴角逐渐复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笑容消失了。

她小时候通过别人对母亲的尊敬来推断出母亲是一名很厉害的教师。

母亲对别人家的孩子十分上心，她为教师这份奉献了自己绝大部分的时间，甚至当母亲的时间，燃烧自己，照亮了许多孩子的前途，在她心里，教师的身份远比母亲重要，她是一名当之无愧的人民教师。也许母亲认为其他老师跟自己一样，女儿也会有自己的老师像她那样认真负责，可她忘记了，父母就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顾落英想到小时候自己高烧住院昏迷不醒，母亲那时候还是高三年级高考班的班主任。

高考三天，她高烧三天，直到高考结束她才在病床前看到母亲的身影。

落英想到自己以前想得到母亲的关注，任何关注，甚至是打骂。于是她偷家里钱，故意考差，想以此得到母亲的管教。

母亲从她书包里掏出她偷的钱和满是红叉的试卷时，也并未表现得十分震怒，就像对待她的调皮学生那样理智地教训落英。落英想要她的区别对待，想要她对待自己想对待真正的女儿而不是学生。

她不只一次地怀疑过母亲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就算我受到伤害，她也是一样的反应吗？”还在小学的落英就这样想过。

落英还记得母亲那天撩开自己的衣袖发现小臂上的割伤时，脸上露出的惊恐和担忧。母亲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落英望着母亲却幸福地笑了。

母亲的泪水除了为落英伤害自己而流，还为更深层次的东西而流。她很简单地猜到了这是女儿刻意所为，于是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忙于事业而疏于子女，于是主动提议从高中调到了初中，为的是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女儿。

“就算这样，我知道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顾落英还在咬手指甲，硬硬的指甲被咬得松软。

初中的孩子更年轻，比高中的孩子更加需要管教。母亲和顾洛英之间的温情只存在了一段时间，教师的职业性便又重新压制住了母性，她又将时间献给了学校里几十个和落英同样的学生。

孩子的童年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错过了这段日子，要想和孩子建立亲密关系，便事半功倍了。

想起小时候拼命想得到关注的自己，落英觉难以理解和可笑。现在的她完全不需要母亲的关注，她和母亲的关系淡薄得就像自己同老师的关系。

“真正的把一个职业做到极致。对待孩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学生。”落英暗暗想着，她有些想笑，以前她想到这些会感到有只拳头捏着心脏。而现在她可以调侃得很轻松。心痛的感觉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麻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