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改变（1/1）

温予舒一上榻便觉得困意扑面而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不过他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然大黑。

温予舒心里一惊，想到了白日未完成的乐曲，赶忙起身。

只是他刚撑起身体，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脑昏昏胀胀，肌肉酸痛无力。皮肤虽然滚烫，骨子里却透出寒气，不由得让他发颤。

熟悉的虚弱和疲软感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明白他应当又一次发起了高热。

不过要事在身，他还是挣扎着下了床。

这才发现他早已不在书房。暗金色的装饰福纹和玄紫色的几件常服无一不在告诉温予舒他身在何处。

可是他对离开书房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他挪着灌铅的步伐快走到门口时，殷朔仿佛听到声音般推门而入。

他一见温予舒苍白着脸下了床，赶紧又将人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他知道温予舒担心乐曲，于是边为他盖好被子边说:“放心吧。早些时候已经把你写好的二曲交给了太常寺，他们说最后一曲无妨，不急着用。”

温予舒蹙着的眉终于松了些。

殷朔给他捏好被角，又道:“太医刚来过，已经开了药，待会吃了药便能退烧。太医说这是长久奔波落下的病根，还得好好调养。”

说罢他又探探温予舒额头，还是感觉一阵湿热，便把一旁掉落的帕子放在盆中过过水，又敷在温予舒额头。

温予舒看着殷朔忙忙碌碌的样子，心中柔软地一塌糊涂。

殷朔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他没醒的时候，也是殷朔亲自照料的。不仅仅是这一次，前几次重病都是殷朔亲力亲为。

温予舒不禁带着负罪感道:“殿下的双手该用来骑马射箭，签复国事的，却总是为予舒做这些。”

殷朔却不在意的笑笑，看他烧得嗓子哑哑地，倒了一杯白水，又坐回到床边才回:

“我就是喜欢为你做这些，不过是些小事罢了。等你好了可是要为我做大事的。我用这么些细枝末节换回一位可为我成就撼天之事的才子，岂不是予舒吃亏了。”

温予舒接过小杯，勾起唇角，将温情的目光掩映在荡漾的水波中。

不多时，侍女便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汤放至外间，殷朔端起它进屋，顿时整个房间都被苦涩包围，即便是上好的香料都没能掩盖住浓浓的涩意。

殷朔皱皱鼻，不开心道:“太医署开得什么药，这么苦，赶明得让他换个方子。”

他嘴里这么说，但是还是将温予舒慢慢扶起坐稳。

他看着碗里的小匙，疑惑还要不要用，毕竟这药太苦，一勺勺喝下去当真是种折磨。

温予舒看出了殷朔的意思，修长的手指将药碗接过，深吸一口气便饮了下去。

他喝得急，呛咳一声，部分汤药便顺着下颌流到喉结，又隐秘地滚进胸膛内，将黑衣浸湿一些，贴在形状姣好的胸肌处。

殷朔咽咽口水，要不是看人生着病，他真想将眼前碍眼的黑衣一点点撕去，真想与仙姿玉色的人共度云雨之欢。

不过他就是想想罢了，温予舒这么脸皮薄的人，他只要逼得狠些，就龟缩起来一步不肯前进，只能徐徐图之。

这般想着，温予舒已经将一大碗药汤一骨碌喝得干干净净，不过因为嘴巴苦涩而眉头紧蹙。

殷朔见状献宝似的从衣袖掏出一张画纸包裹的饴糖，笑着喂给温予舒:“下午去太常寺路过便买了一兜，没想到这便派上用场了。”

殷朔总是这么细心。

温予舒吃着泛着奶香味的甜腻糖块只觉得吃在了心中，那香酥的口感像极了他酥酥麻麻、绵绵爽爽的内心，似乎有一只小猫在心里骚动。

殷朔一连喂了好几块，见人眉头都松懈下来才罢手，又喂了些水才将人扶着躺下。

看人闭上眼睛休息，殷朔才到圈椅上暗自出神。

温予舒喝罢药又睡了过去，不过这一次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感觉自己在炙热的烈火上奔跑，一直不停歇地跑，不多时溽气上涌，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偏生他周围还捂着厚厚的披风，热气更加散不出去，他便几次踢踏，终于觉得凉气涌了进来，小腿处也有丝丝凉风。

殷朔一直守着，见他喝了药一直发汗，就将被子捂得松些。走得近些看见温予舒踢腿的小动作，便觉得一阵新奇。

温予舒睡觉一向克制，睡前什么姿势，早上便还是什么样，不像他总是四仰八叉地动弹。

他便由得温予舒活动，不过当他看到温予舒膝盖时，面色瞬间就低沉下来。

黑色的裤腿在温予舒不停摩擦下一直卷曲到膝盖，露出深紫色的可怖跪痕，与白皙如玉的小腿形成鲜明的区别。

他瞬间意识到当是昨日的调教所致。

殷朔不由得闭了闭眼，心中喷泻出密密麻麻的酸涩。

过了一夜，这处跪痕依旧如此狰狞，可想而知跪了多久。

殷朔不是没有跪过，小时候他曾想让父皇见见母亲，在勤政楼前的青石板上足足跪了三个时辰。起身时，他眼前发黑半晌才让人搀着回去。

那次跪痕便像温予舒那般，泛着深幽的青紫色，过了几乎两周才渐渐褪去。

前一周他下不了床，日日需要母亲上药。即便如此，膝盖还是疼痛不已，时而如刀刻般剧痛，时而像针扎般冒着尖锐的痛感，着实难以忍受。

但是温予舒呢……

殷朔能想到昨夜他忍着刺痛回府的样子，一定没有人搀着他，没人上药，没人安慰，没人心疼。

今日他还要装作和没事人一样，隐忍着自己的痛苦，陪自己走路，一直坐着忙碌，丝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殷朔轻轻抚摸着那处跪痕，磨磨牙，心道一定要让温予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转而过，他又开始疑惑温予舒为何像被惩罚般跪上许久。

他聪慧无比，记忆超群，真要想学哪里有学不会的。

很快他反应过来。温予舒不是学不会，必定是不愿学。

那般屈辱的事情他怎会愿意去学，他不知道被惩罚了多久才学会，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学。

这般想着，殷朔放在身侧的拳头顿时捏紧了，指甲将皮肉捏出深深的月牙。

他几乎一整日飘飘然的内心沉寂了下来，似由甘冽舒甜的清泉转为苦涩辛艰的浓茶。

他一点点品尝着内心的无助和煎熬，将保护不了心爱之人的愧疚一点点转化为对权利的渴望，对帝权的贪求。

未来史书上废奴制、筑江山、立伟业的一代明君终于初露出他峥嵘锋芒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