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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也想尝尝甜(1/1)

冬天不是动物的繁殖季,邻居家的母猫却罕见的在元旦下了崽,独独一个,正是陈渊在茶园入口偶遇的那只矮脚狸花。

小家伙隔天见到他,竟沿着丛间小道跟了他一路,走路摇摇晃晃,几次险些一头栽到地里。

陈渊看不下去了,弯腰将它揣进兜里,昨天他以为这小猫怕生,故意离得远远的怕吓着它,没想到那时的害怕都是伪装,为得就是今天钻进他怀里打呼噜。

陈渊捏捏它小耳朵,心说,小小年纪还挺心机。

“哟它这么黏你啊!”结果把猫送回去时,邻居阿婆大为吃惊,说没想到平日里胆小又傲娇的小东西竟然会这么黏人。“都说冬猫少见,是幸运的象征,小渊,它那么喜欢你,看来你要走好运了!”

陈渊笑笑:“那我先提前谢谢小猫了。阿婆,这是现摘的春茶和单记的流心酥,我给您放桌上了,回头您和阿公尝尝,要是喜欢,我下次多买点。”

“呀你这孩子,又乱买东西……”阿婆笑着数落他,眉间藏不住的高兴。

老两口一生未育,早年在市区单位工作,退休之后便搬回乡下,修了个院子养老。

风格古朴的砖瓦小院就建在陈家茶园旁边,陈渊幼年时常和陈与雪来这边玩,尤其是在家里出事之后,阿婆和阿公没少帮着陈严照看孩子。

对陈家而言,两人早已是如家人般亲切的存在。

陈渊每次回家都会买上礼品过来坐一坐,陪老人家聊聊天,过年也会请两位老人过去吃团圆饭。

“你这眼睛肿得哟,又熬夜了吧,你们年轻人啊,总是仗着身体好不珍惜,一天天的不知道早睡,咋啦,遇到烦心事睡不着了?”

陈渊被问到痛处了,心里苦涩。

烦其实不算烦,就是怪让人难受的。

“阿婆,我好像做了件坏事。”

说是坏事也够不上,总之,不是件好事。

“我把人家工作搞砸了。”陈渊说。

如果不是褚鞅昨晚的反常表现,陈渊大概永远想不到要去搜一下禾豆这个名字,也不会发现他所谓的娱乐就是造成褚鞅过往那么多次晚归的麻烦源头。

难怪他会在点进《种豆》时觉得那个logo眼熟,因为褚鞅的工牌上有个一模一样的,他某次整理客厅时在茶几上瞥见过,却没有放在心上。

也难怪每次他吐槽《种豆》时,褚鞅都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与雪说得没错,他的脑子果然只会做机械的运算,应付单一的考试,不懂变通,也不够灵活。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不仅没有犯错的觉悟,还厚脸皮的热心问他发生了什么,陈渊光是代入想一想,就觉得血压飙升,真亏褚鞅能忍住不揍他。

“严重吗?”阿婆关切地问。

陈渊苦着脸答:“挺严重的。”

他虽不清楚其中利害,但从褚鞅的态度来看,这件事的影响应当不小,不然禾豆也不会快过年了还把员工拎起来加班。

“那你朋友怎么说,他怪你了吗?”

“怪倒是没怪,他脾气很好。”好到让人有点愧疚。“就是让我学了两声猫叫。”

“噗!”

没想到他刚说完,阿婆就掩着嘴笑了起来。

“阿婆您笑什么啊,他真是这么说的。”

陈渊知道这话听着奇怪,如果不够奇怪,他也想不起要去找禾豆与这些事的联系。

“你这朋友,不是一般朋友吧?”阿婆问。

“诶您怎么知道?”陈渊心虚的眨眨眼,说:“确实不是,是和我合租的室友。”

他嘴上说着室友,脸上却露出害羞的表情,半点不像是提到普通朋友该有的表现。

阿婆笑着看他,了然道:“也不仅仅是室友,对吧?”

“啊?不不不,就是室友。”陈渊连忙摆手否认,正色道:“至少……现在还只是室友……”

“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自信点,咱们小渊啊,除了念书厉害,别的方面也是顶好顶招人喜欢的嘞!你不在的时候,每次茶园开放日都有好些小姑娘去找你叔叔问你微信呢……”

“哪有……”

说到这个陈渊就头疼,高考结束那个假期,因为在家闲着没事,他便主动提出要去茶园帮忙。

结果刚去没几天,就被陈严偷拍了好几组照片发到了他们公司的公众号上,当了企宣素材。

他叔叔年轻时候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特长就是拍人物。陈渊觉得自己长得一般,之所以能因为那几篇推文给茶园招揽来客源,完全是靠着陈严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拍照技术。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专业坑侄儿的小能手还对此念念不忘。

陈渊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家和他说一说,让他把宣传页的头图换掉了。

阿婆看他一张脸羞得通红,也没继续拿这事儿打趣他,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你没觉得你这室友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对普通朋友吗?”

“啊?”陈渊摇头。“没觉得。”

他觉得褚鞅对他挺普通的,反正比对禾豆普通。

“普通朋友能原谅你耽搁了他工作?能对你脾气那么好?还能故意逗你,说让你学小猫叫?”一只胖胖的灰猫从旁边凳子上跳过来,稳稳落在了阿婆腿上,然后屈腿盘成了一团。“我看你是该谈个恋爱了,不然这木头脑袋光知道学习,连人家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猫咪在阿婆的抚摸下舒服的眯起了眼,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陈渊看着它抱在胸前的小肉爪,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褚鞅蜷缩着卧在沙发里小憩的样子,那双修长的胳膊也时常这样环在身前,胳膊下压着东西,有时是平板,有时是文件夹。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自然舒展着,没了平日里冷淡的距离感。呼吸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拼床那几天,陈渊每次半夜醒来都忍不住要朝旁边看看,手背触到温热的皮肤才能安下心来。

褚鞅大多数时候都睡得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来。以至于陈渊每次拿毯子给他时,都缩手缩脚像做贼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醒来看到身上的毯子,会真诚的跟陈渊道谢,发自内心的浅笑和现在的客套截然不同,

尤其是有了禾豆的对比,那礼貌越发显得陌生。

“他不喜欢我。”陈渊伸手拨弄猫爪,小声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褚鞅在电梯里那声沉沉的回答始终横在他心里,所有勇气和渴望都被阻拦下来。

因为不想被讨厌,陈渊选择做一个胆小鬼。

“胡说。”阿婆笃定道,“他分明就是喜欢你。”

“可是是他亲口承认的……”

褚鞅不会撒谎,更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他平日里对你如何?”

“挺好的。”陈渊把两人合租以来褚鞅对他的照顾一一说出来,他尽可能表述的客观,没加任何自己的主观臆想。

阿婆听完,笑意更深了:“你室友啊,这是口是心非呢,即便还没到非常喜欢你的地步,也绝对不是你说的完全不在乎。”

“小渊,这人呢就跟猫一样,对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表现得冷淡,实际呢,心里比谁都在乎。你阿公以前就是这样,总爱逗着我跟他吵,我真生气了吧他又巴巴的来哄。我越要他做什么,他嘴上就越是反抗,可到头来呢,还是把我说的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啊,你跟他较真没意思,他就是死要面子,等你给个台阶呢。你别看你阿公现在那么黏人,以前要不是我主动,不知道还得让他倔到啥时候……”

老一辈的狗粮齁甜齁甜,陈渊吃得津津有味。

他打小就羡慕阿公阿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一直希望自己也可以遇见这么个人厮守终生。

可爱情这事历来可遇不可求,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比如现在,他就差了个人和。

阿婆说到最后,又道:“你要是真不确定他的态度,可以先试试看他的反应。不努力一下就放弃,这可不是我们家小渊。孩子啊,遇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弯路能少走就少走,毕竟一辈子就那么点时间,跟人相爱还不够,怎么能在半道浪费时间呢,你说是吧。”

陈渊点点头,没说话。

往前一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面对那份难测的心意,褚鞅若是真如阿婆所说对他有意,哪怕只有一丝,他也敢义无反顾的迎上去,可……要是没有呢。

越界的后果是什么,他不敢去想。

“小渊啊,阿婆想多嘴问一句。”

“您说。”

“你的那位室友……是个男生吧?”

陈渊落在猫背上的手一顿,他早该想到,以阿婆的聪颖敏锐,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反常。

“嗯。”

关于他性向,只有陈严和陈与雪知道,陈渊没想过告诉其他人,也不在乎旁人什么看法。但眼前人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长辈,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

他忽然有些后悔聊起这件事。

老人大约无法理解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取向,陈渊不想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同时又无法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他从不觉得这是为人所不齿的秘密。

他只好垂着头去逗猫,不敢对上那道慈爱的目光。

良久,想象中的失望或不解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声恍然大悟的笑落在他头顶。

“我就说我们小渊这么优秀,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原来是我一直会错意了。”阿婆笑着拍拍他肩膀。“男孩子可不比女孩子好追,要用心哦。带着小猫给你的好运,勇敢去试试。”

陈渊愣愣的,半天没回过神。

“啊呀,你不会觉得老婆子这么古板吧,不就是喜欢同性嘛,多大个事儿……”

“没……”

确实挺意外的。

但仔细一想,又挺合理,毕竟是那个年代就能为了爱情和自由选择丁克的人,思想怎么也不可能太保守。

得到除家人以外的人支持,陈渊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他曾因为那个意外而对自己的性向产生过厌恶,最极端的时候,甚至将这种不同视作尖锐的刺,它伤害靠近的人,也在无形中将他与世界剥离。

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很正常,这可以被理解,他不特别,也不奇怪,他应该去爱也值得被爱。

“勇敢去试试。”

是啊,往前一步是悬崖又怎样,烟火那么美,他想去看看。

陈渊不想再留下遗憾。

就像当初那件事一样,哪怕他勇敢一点点,站出来澄清那些毁谤与流言,回击那些谩骂与侮辱,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他不会因此留下阴影,在感情面前变得怯懦又敏感,也不会每每想到自己的性向就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与嫌恶。

他从来都不是弱者,却偏偏在那时成了不会为自己辩白的哑巴。

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陈渊太懂错过的痛与悔,同样的苦,他不想再尝。

没人不爱糖,这次,他也想尝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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