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的骑兵，最后的冲锋（1/1）

那魏军气急败坏，见一击不成，直接从张全身上拔出刀，准备再次对刘谌下手。

张全已无生气的身子被刀一带，和已经死去的那名魏军一起倒在地上。

刘谌平日里可以和士兵们嘻嘻哈哈，也可以给他们加油打气，可最近几日，他一直在避免一件事，

他不想去知道身边这些士兵们的姓名。

因为刘谌是王，他在拼杀时，身边少不了护他安全的人。

这些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刚认识的，还不认识的，都有。

自从邓艾兵临城下，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很多人，明明昨天还在和自己吃饭，然后就死了；明明昨天还在自己身边挽弓，然后就死了；明明昨天还和别人聊天，然后就死了。

只要邓艾还在成都城外一天，他们这群人，包括刘谌自己，都是没有明天的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问他们叫什么。一旦知道了对方叫什么，就好像无形之中，和对方有了一种羁绊。

一个你认识的人，而已吗？好像又不止而已。

就比如现在，刘谌认识张全，而张全又死在刘谌的面前。

伤心吗，有点儿。

刘谌攥紧了手中的弓，短兵相接，一张弓和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区别。对面的那个魏军也清楚这一点，举刀便砍。

刘谌侧身躲过，闪身来到对方身后。

手一抬，手里的弓直接套上了那魏军脖颈，旋即转了几圈，牢牢箍住对方的喉咙。

从那名魏军拼力挣扎，到手足抽搐，再到气绝身死，刘谌一直面无表情，只是用力扥着手中的弓。

你该死，邓艾该死，司马昭该死！

这个乱世，更该死！

直至绷断了弓弦，刘谌才松开早已气绝的魏军，捡起刚刚自己丢掉的刀，再次和那些魏军砍在一起。

而相比刘谌，关彝此时的压力更大。

之前魏军的主攻只有城北，关彝这几日一直在加固城墙，巡视城防。当初刘谌安排他在此把守，主要是看守成都水道。而内江自城南入，从城东出，这也意味着城东和城南，都得靠他一人。

结果今天魏军突然四面围住，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拼命攻城，这让关彝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也幸亏这两处有江，对方大型器械如楼车没法使用，这也是之前邓艾为何一直死啃城北的原因。

魏军只能用云梯，这减少了城头防守的压力。而真正让关彝抓狂的，是这两处的城门，加起来一共是四座。

太多了。

其中的小东门和江桥门，又是居民往来较多的门，为了开关轻便，就只是木门，不似城北。

而如今这点好处，全然变成了坏处。在魏军冲车的不断撞击之下，别说门闩了，就连门都能一起撞烂。

果然，小东门不堪重负，大门轰然倒塌。

门外魏军丢弃冲车，举刀持枪准备一拥而入。

还好关彝听从马秉的安排，在城门内又设了拒马。见城门被破，关彝立刻带人前往增援，双方隔着拒马用长枪对戳。

拒马前，遍地血水。

王颀见城门已破，便指挥部下向城门处聚集，推开拒马。

关彝在城中，以虎贲为先，举盾结阵。

在这狭窄的甬道里，双方开始巷战。

受制于地形，魏军骑兵的长处难以发挥，王颀只能靠步军一点点啃。而看到关彝亲自督战，蜀军至死不退，双方又僵住了。

蜀军终究人少。就这么打下去，进城是早晚的事。

关彝也深知自己汉军的人数劣势，自己这边已是如此，想来城南的情形更是好不了多少。在奋力抵挡之余，喊过一名小校，让他去城北找刘谌告急。

城北此时因为那一把大火，眼下城头的魏军难有后援，攻势缓了不少。小校在乱战之中，终于找到了刘谌。

“大王，城东告急，小东门已被魏贼攻破！城南也在苦苦支撑！”

刘谌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慌乱起来。

不仅城北有魏军，城南和城东也有，城西的情形还不清楚。这种不分主次的打法，邓艾摆明了是要拿下成都啊！

而眼下城北还在苦战，无力派出援军。刘谌只能回城楼找马秉，商量对策。

一进城楼，刘谌直接瘫坐在地上，他太累了。

“马都尉，如今邓艾分兵围城，城北尚能自守，城西不知消息。刚刚城东告急，小东门已经被魏贼攻破，关将军还在苦力支撑。我们怎么办？”

马秉紧盯着地图，其实刘谌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不想说。

让千余人去送死，刘谌的心再狠，这种决定他现在也下不出来。

“大王，你得相信你的部下，相信我大汉骑军。”

马秉的话听不出喜怒哀乐，平静得一如既往。

刘谌两颊微鼓，他的牙都快咬碎了，也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办法来。

从地上爬起，刘谌扔下一句：

“既然这样，找人传令也不合适，还是我去对他们做动员吧。”

守城，他刘谌可以。要说亲自冲锋陷阵，如果有他这么个北地王在，骑军将士还要顾忌他的安全，不利于骑兵冲锋。

既然不能和他们一同杀敌，那自己就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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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颀还在督战，自己刚刚探听了一下，各处战事，只有自己这里的进展最大。

只要稳扎稳打，突破了甬道，攻下成都，自己当是头功。

对面的蜀军已经越来越少，王颀正准备全军压上，结果发现有点不对劲。

城门口的魏军纷纷后退，幸亏师纂此时没巡视到城东，不然这帮人一个都活不了。

不过他们为啥后退啊？

王颀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个位置，城中的情形看不太清楚。他在马上用力伸长脖子，猛然间，王颀的瞳孔收紧。

只见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处，冲出一队蜀军骑兵！

人人身着细鳞札甲，盔上有红羽，远望如林。

西汉武帝时选拔六郡良家子，守卫建章宫，初称为建章营骑，后改称羽林骑。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是为羽林！

当初汉武帝有没有对羽林前辈说过这句话，眼下这群随着马背起伏，用手中长枪洞穿魏军肚肠的羽林骑军们不知道。但是北地王刘谌，刚刚对他们说了这句话。

为国羽翼，如今也是最后的希望！

带头的却是虎贲中郎将关彝。他们虽然所属不同，但此时的目标却是一致：

给这些魏贼，赶到江里去！

骑兵一旦开始冲锋，等待着步兵的，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更不要说原本城门处的魏军本就混乱，空间又小难以结阵。眼见城中骑军奔驰，人本能就会生出恐惧。

一害怕，就开始纷纷退却。

关彝一马当先，手持大刀不断砍杀。刀锋触及人身，配合冲锋的速度，挡者立碎。

身后的汉军呼啸而至，手中的长枪好似镰刀，不断收割着城门附近魏军的性命。

其他还没被杀的魏军纷纷往后跑。身后是成都外江，慌不择路之时，落水者不计其数。

魏军虽然破门，此时却有败相。

不过王颀到底是久随邓艾的人，初时的诧异转瞬即逝。

本来你们守在城里才让我大魏将士感到棘手。如今竟然主动出来，那可太好了。

王颀挥动令旗，尚未过江的步军立刻结阵，转瞬间，一面面铁盾朝向关彝和他身后的骑军，铁盾上，枪尖绽露寒光。

骑军冲锋速度极快，眨眼便过了江桥，与铁盾撞在一起，马嘶人喊声不绝于耳。

不过仍是徒劳。

步阵被这股骑军撞开一道口子，瞬间如洪水溃堤，红色翎羽在镇中不断肆虐。

王颀不以为意，步军结阵，只是为了阻滞对方速度。如今，该自己的大魏铁骑出场了。

从人数上看，这股骑军也就一千多人，想必是刘谌最后的家当了。王颀有自信，自己身后，还有三千雍凉骑兵，足够在几个冲锋之内解决他们。

当初诸葛亮面对着雍凉骑军，靠着元戎弩和无当飞军都难以逾越。

何况你们？

身旁身着黑衣，外罩铁甲的骑军跟在王颀大纛之下依令出发。从缓行，到小跑，转瞬提为奔驰。

数千蹄铁踏在地上，如同催命！

关彝刚刚经历苦战，好不容易突破了魏军的步阵，重新集结完毕，就看到魏军骑兵已至身前。

骑军对冲，没有速度的一方劣势极大。但眼下想再提速已来不及，关彝只好和众人握好刀枪，打算以血肉之躯，挨过魏军的这一轮冲锋。

阵型不能散，只要挺过这一轮，接下来便有空间和时间再次冲锋。

两军相接。

马与马相撞，刀与刀相击，不断有人马倒地，激起偌大的尘土。

那些魏军步卒早早地便散开。跑得慢的，被羽林骑军或者魏军骑军冲翻在地，转瞬便是一摊肉泥。

虽然也是自己的部下，但王颀此时管不了这些步卒的死活，他眼中只有这股红色。

杀光他们！

然后进成都！

砍杀声很快就停止了。刚才还搅在一起红黑二色，此时分居两侧，泾渭分明。

关彝喘了口气，顾不上持刀的手还在颤抖，开始指挥大家再次集结，准备冲锋。

王颀也调转马头，开始提速。

刘谌在城楼之上，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双方都在搏命，退无可退，就看谁更能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