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兵围虽解，心围尚在（1/1）

关彝感觉自己已经快握不住手中的大刀了。

军马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手中兵刃每一次撞击，虎口处都要承担撕心裂肺的痛苦。

环顾四周，跟自己出城的一千羽林军，此时只剩不到三百，札甲上满是血污。

红衣红甲红羽，都是大汉火德之色。

又是一轮冲锋，三百羽林只剩数十人。

关彝背江列阵，作为大汉战将，作为关羽子孙，他心中毫无波澜。

尽管关彝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轮冲锋。

王颀也很是纳闷。

以往他也和高句丽，匈奴，乌桓打过交道，那些蛮夷也都是骑军，骑术精湛，却无一不被大魏骑军所破。

而眼前这种骑军，他还从没见过。

刚才骑兵对冲的惨烈，足以让任何一个活人心裂胆寒。而面前这些蜀军，却至死不退。

这些在马上气喘吁吁的家伙已经不是人了，他们都是疯子。

两军中间，数不清的战马逡巡不前，发出阵阵哀鸣。尸骨枕藉，满是血腥味，连他们也分不清那个才是曾经的主人。

看样子，蜀军只剩几十个人，竟然还不打算跑。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王颀也就不着急了。

只要再来一次冲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既然都那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王颀大概数了一下，刚才还和自己冲锋的三千骑兵，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

“清点人数。”

“回太守，我军骑军尚有一千八百人。”

王颀听得有些心痛，骑军值钱。但和眼前的成都比起来，死个千百人，这买卖也算值得。

“冲锋！”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不过王颀无所谓，反正是最后一次。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嘶喊。

“邓将军败了！”

王颀回头看去，身后确实出现好多写着“邓”字的大纛，歪歪斜斜的不像样子。

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邓艾如果失败，他怎么会跑到这里？

王颀的狐疑，也是身边所有人的疑问。反映到实际中，就是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见此情形，王颀厉声高呼：

“面前蜀军已溃不成军，进入成都就在这旦夕之间。就算征西将军失败，我们也能成就大功！”

被这么一喊，骑兵们也收拾心情，准备再次提速。

可这速度一减一增，王颀带着的骑军便被刚刚那些身后乱喊的兵士赶上。等到看清对方是谁，王颀浑身血都凉了。

蜀军！

打头的是蜀军轻骑，人数不多，只有数百。面对王颀的骑兵，既不摆开阵势冲锋，也不打算和面前的关彝军会合。只是游弋在战场周围，扛着魏军大纛耀武扬威。

王颀对魏军各部十分熟悉，看大纛规制，却不是征西将军邓艾的旗号，是邓忠的。

想来是绵竹失陷后，从魏军败兵那儿抢的。

轻骑成不了什么气候，真正让王颀恐惧的，是轻骑背后那些摆好阵势，正在迅速推进的蜀军步阵！

人人兜鍪饰以白缨，手持长枪列阵而行。

正是当初诸葛亮称之为西方上兵的白毦兵！

白毦兵最开始是刘备亲卫，由陈到统帅。在刘备逝后，跟随统帅陈到来到了巴东，受李严管制。

当初诸葛亮将陈到和他麾下的白毦兵划给都督江州的李严后，李严认为白毦兵虽然兵精，人数却是太少。诸葛亮便将军中江州籍的士兵返还给李严，补充进白毦兵中。

后来刘禅取消江州都督，所部划归到巴中的永安都督，白毦兵也就一直驻扎在巴东。

如今在这儿看见了这群遍及白毦的严整步兵，王颀自然知道，巴东蜀军，已经到了！

关彝原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身边数十人默然无言，只等他下达冲锋的命令。

有眼尖的士兵，突然指着魏军身后：

“关将军，有援军！”

关彝还纳闷，这成都城里有多少人马，我比自己有多少媳妇儿都要清楚。你们原本就是援军，都到这时候了，哪还有什么援军！

等他看清楚那边的情形之后，终于忍不住，涕泪横流。

果然是援军啊！

关彝大呼：“弟兄们！右将军已经来救我们了！大家跟我冲啊！”

话音未落，关彝手持大刀，一人一骑纵马向前，

身后，是几十骑羽林骑军纵马疾驰，

而在这数十骑之后，一直固守成都，此时均已浑身浴血的大汉禁军，更是齐齐涌出！

在城楼上刘谌听到城外将士的欢呼，转身去看，才知道巴东救援终于到了。

两面夹击之下，王颀也抵挡不住。加上之前散布邓艾兵败的消息，魏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

纵然雍凉骑兵纵横天下多年，在与羽林骑军交锋数次之后，面对初入战局的白毦兵，也再无回天之力，纷纷陷入了蜀军长枪的绞杀之中。

王颀不敢冒险，两军乱战之际，拼命收拢起还活着的魏军士卒，向城北邓艾中军方向逃去。

刘谌在城楼之上，终于长舒一口气。

今天邓艾明摆着是玩了命，逼得他也不得不压上了所有的身家。

幸好，右将军兵至，解了成都之围。

大势已定。

刘谌看到王颀向北逃窜，白毦兵中，一人在安排各部向北追击，随后带了几个轻骑往小东门来。

走近一看，那人竟然是张徵。

翻身下马，张徵抱拳拱手：

“大王，张徵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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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阎宇正亲率主力，正与邓艾交战。

这时候魏军部属的劣势就体现了出来。邓艾为求速胜，四个方向分别进攻，只求突破一点。

如果只有成都的万余守军，这样的安排确实没有问题。但如今蜀军援军已至，仅靠邓艾手里的不到一万的兵力，万难抵挡。

很快邓艾就抵挡不住，开始退却。

右将军阎宇，也终于再次进入了阔别数年的成都城。

马秉自城楼而下迎接。刘谌还在城东，此时只能由他代劳。

“右将军挽倒扶倾，今日立下不世之功啊！”

阎宇听见马秉这话，脸上却划过一丝惶恐。

刚刚入城的时候，他已经看过周围情形，没有看到刘谌。

“都尉说笑了。国家危难之际，为臣当竭尽全力。北地王呢？不是说大王一直守着这城北吗？”

有些话，阎宇想当面对刘谌说，特别在是路上，听张徵说北地王当殿诛黄皓、杀谯周之后。

朝中风云变幻，只在旦夕之间。阎宇想尽快得知如今刘谌的态度，以及刘禅的态度。

眼下自己解了成都之围，北地王却没有迎接，这让阎宇不得不多想。

这是要清算了？

马秉自然明白阎宇的意思。

“右将军无需多虑，刚才城东告急，大王自带禁中骑军前往救援了，并非怠慢。”

阎宇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都尉不必如此客气，大家都是为我大汉效力，叫我文平（阎宇的字）就好。”

阎宇的官职远在马秉之上。按照常理，下官若直接称呼上官名字，便是不敬，在官场可是大忌。

哪怕马秉的岁数要比阎宇大，也不行。

阎宇主动自降身份，其实也是路上向张徵了解了一下，得知了这个马秉，在刘谌身边帮助良多。

在阎宇心中，自然就把马秉划到刘谌亲信那里去了。

马秉为官这么多年，行事自然不会不合规矩。城外还在混战，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此事轻轻揭过。

刘谌带着张徵此时也来到了咸阳门。阎宇认得他，急忙行跪拜之礼。

“阎宇来迟，望大王恕罪！”

刘谌还没想过作为右大将军的阎宇为何如此拘谨，此时魏军刚败，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痛打落水狗，这么好的机会，刘谌可不想放过。

“右将军到了啊！还好你来了。这样，你先入宫面君，我带人去追邓艾。”

阎宇听闻，刚要作势起身，又一想刘谌还没让自己站起来，硬生生又收回刚抬起的一只膝盖。

“大王连日守城，必定劳累，追邓艾的事就让我去吧，成都虽然解围，后续安民的事，大王还要忙上一阵。”

刘谌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邓艾毕竟是个老将，自己去的话，还真讨不了多少便宜。

而且听自己话的，也只有这些守了好多天成都，已成疲兵的禁军，新来的巴东军，又不会听自己的号令。

这么一看，阎宇确实合适。

“那行吧，就辛苦右将军了。最好是杀了邓艾，为我卫将军报仇！”

说到这儿，刘谌才注意到阎宇还跪在地上。

“快起身。依礼右将军不用跪我，这不是折煞我嘛！”

阎宇这才起身，作了个揖，带兵往城外追去。

望着阎宇远去，刘谌回想起阎宇的种种举动，十分不解。

“这右将军怎么奇奇怪怪的，见到我，这么拘束吗？”

转头又问向马秉，

“你看我长得吓人吗？”

是，这些天太忙没工夫洗澡，但长相这方方面面的刘谌还是有这个自信。幸亏没遗传刘禅的体型，他刘谌不说玉树临风吧，那也是成都城一翩翩公子啊。

一个没官职的北地王而已，行都护事还是个临时工，邓艾兵败就要被裁撤的人，何德何能让一个秩比三公的右大将军下跪。

同时他还是永安都督，真正的封疆大吏，更别说他刚刚还救了自己。

要不是援军来得及时，城东那儿没准儿......

“不是大王吓人，是右将军心里有惧。”

刘谌对马秉的回答不明就里，

“他害怕？怕啥？”

马秉手指向城内，刘谌望去，那是宫城的方向。

“黄皓。”

刘谌恍然大悟。历史上黄皓结党营私，头号重臣是侍中陈祗。陈祗死后，黄皓更是打算把大将军姜维换掉。

而黄皓向刘禅建议替代姜维的人，正是这个阎宇。

不过刘谌在没穿越之前，对这段历史其实很困惑。

你说阎宇是个正人君子吗？好像不是。要不是依附于黄皓，当初黄常侍凭什么替他说话。

要说他是个小人？好像也不是。景耀元年，罗宪因不肯依附黄皓而被贬为巴东郡太守。作为永安都督的阎宇爱惜罗宪之才，任命他作为自己的副手。

当初姜维为了避祸都跑去种田了，阎宇又哪来的胆子和黄小人对着干？

这么看阎宇这个人，好像挺复杂。

“马都尉，你是说因为我杀了黄皓，右将军担心自己被清算？他确实是黄皓一党吗？”

马秉却笑道：

“如今大王守城有功，等到右将军得胜之时，陛下必会设宴庆祝，大王到时候免不了连日应酬。眼下成都暂时无虞，不如先到寒舍，让老夫能够兑现当日为大王庆功的承诺，如何？”

刘谌点点头，算是答应。

这老头儿，明显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