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簪缨世家（15）（1/1）

穆辰再次被黑布蒙住双眼，他被林福搀扶着进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车铃，马蹄落下的声响，不知将他带往何处。

等眼上的黑布再次被拿下，他可看到谢知意站在一片灯火璀璨中，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依旧朝他露出温柔明媚的笑意。

穆辰的心神一中午阵激荡，头脑一片眩晕，没有人在见到灭族仇人还能保持平静淡定的心态。

穆辰也不例外，他避开谢知意扶过来的手，却被对方强硬的扶住肩膀。

感受到仇人的触碰，穆辰一阵恶心，想要挣脱开谢知意的手，却被禁锢的越来越紧。

“谢知意！”穆辰忍不住低吼道，他满含恨意的盯着谢知意，以往清冷疏离的态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谢知意看着他因怒气染上薄红的脸颊，清澈的双眸里终于映出他的身影，尽管里面带着浓浓的狠意。

他的心里十分满足却又感到阵阵悲哀。灭族之仇，弑亲之痛已经在他们二人之间划出千山万水之隔。

“不要这么看着我，谨之。”谢知意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眼帘，“谨之，不要这么看着我。”明明是加害者，但他的声音中包含的深深的痛苦与悲伤。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穆辰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冷声质问道，明明是他下令屠杀了自己的族人，此刻却摆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谨之，我心悦你啊......”帝王的眼中满是水一般破碎的温柔，“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在追逐你啊......”

听到谢知意字字句句包涵爱意的话语，穆辰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挣脱谢知意的手。

“谢知意！”他的声音里仿佛浸透了恨意，却带着摇摇欲坠的虚弱之感，他朝眼前的有些破碎的帝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当真是可笑！”

在杀掉他的族人后对他坦白心意，当真是可笑；在两人关系横亘了血海深仇，回不到从前，让自己回头看他，当真是可笑。

“是啊。”谢知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随后又快步走上前，不顾穆辰的阻拦，强硬的抓住他瘦弱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一丝疯狂，“是啊，我可笑又怎么样。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阶下囚，就算我这样，你能怎么办！”

谢知意不后悔他的所做所为，若不是折毁他身后的世家之势，若不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边，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他。于是他将一切阻碍尽数铲除，哪怕两人互相折磨，撕心裂肺，他也要将穆辰留在身边。

只是这轮明月，却再也不会垂怜于他了。

心脉鼓动瞬间混乱，剧烈的疼痛袭上眼眶，眼前出现灰暗，他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恢复清明，他冷冷的看向眼前疯狂的帝王，眸中似有冰雪淬满了锐利，“但愿，此生再无相见。”

说完，穆辰放松一直死死守着心口的一丝清明，放任自己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自那日谢知意彻底向他坦白心意后，已过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中，穆辰被囚禁在这如同黄金鸟笼般的宫殿之中，衣食住行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送来，甚至比穆家时还要更胜一筹，但是他不能踏出宫殿一步，也不能接触任何兵刃利器。

所有服侍的宫女都带着卑微谦恭的笑意，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细细记录下来，呈递给背后的帝王。

这半个月，对于外界的消息穆辰是一概不知，哪怕是在宫中的柳恩悦，都无法得到任何消息。

不过好在，有满壁书卷古籍，容他在先贤记录的诗句歌词中憩息片刻，稍作停歇。穆辰翻开案上古卷，浅浅的墨香氤氲在素白书页，令人不禁心神松弛。

蓦然身后传来发钗撞击的清鸣声，穆辰回身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身穿玉色绣花襦裙的女子，跌坐在地上。

无数的担忧和牵挂终于在这一瞬间化为尘埃。

“恩悦。”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轻声唤道，眉眼间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温和。

“兄长，”女子瞬间落下泪来，“竟然真的是你。”柳恩悦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他不顾自己归为皇后的礼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谢知意，他怎么敢这么对待兄长！”

谢知意登上皇位之时，穆家仍是世家之首，加之拥护新帝上位的功绩，在婚后初年她又诞下一子，理所应当的被封为皇后。

而十年之中，后宫一无所出，因而谢知意膝下只有柳恩悦诞下的一子，谢思瑾。等到穆家落败后，贵为皇后的柳恩悦和其子谢思瑾也没有收到任何处罚，这让民间纷纷赞扬皇帝深情专一，帝后鹣鲽情深。

然而只有柳恩悦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相。谢知意求娶他是为了获取穆家支持；以正妃之位求娶是为了巩固二者的联盟；封他为后是因为穆家势大；膝下只有一个孩子是因为所有的妃子在侍寝后，都被灌了绝子汤。

她也曾疑惑穆家落败后自己为何没有受到处罚，如今见到被囚于宫殿的兄长，她才知道。自己和儿子不过是帝王手中要挟兄长的砝码。纵然谢知意没有将此事摆在明面上，但仍牵挂自己二人的兄长定是不愿了却自己。

柳恩悦也曾在谢知意求娶时，春心萌动过。有人亲射大雁，猎取白鹿，铺下十里红妆求娶，年少怀春的少女怎么会不心动。但成亲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家夫君已有意中人，求娶她只不过是为了穆家的权势。

然而经历过险些嫁为别人妾室，香消玉殒于乱葬岗上，得到皇妃之位她已经很满足了。就放下情爱，专心抚养儿子。

谢知意谋划数十年，将穆家灭族。她受穆家恩惠良多，哪怕抱着孩子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夜，也没有阻挡帝王的决心。当得知穆家满门抄斩那一刻，痛彻心扉。

虽然知道了受刑之人中没有穆辰，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兄长的安危。直到半个月前穆辰发病晕厥，谢知意召集太医院医治，虽然下了封口令，但是有一位太医之前受过穆家恩惠，偷偷向她传递了消息，事后那位太医怕连累家人，就自尽而亡。

柳恩悦知晓，在数年前皇帝就开始命人着手建造这处奢侈无比的摘星楼。让后宫嫔妃不禁遐想万分，是谁能住进这被帝王爱重的楼阁，没想到竟是她谪仙一般的兄长。

柳恩悦眼泪不断的落下，“都是我的错，兄长......”柳恩悦断断续续的说：“是我和瑾儿连累了你......你无须顾忌我们.......”

穆辰温柔的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恩悦，”他早就将柳恩悦看做亲生妹妹，因此自己才无法放下她。“这不是你的错。”

他从袖中掏出两个锦囊递给柳恩悦，说道：“这个锦囊是交给瑾儿的，他看了以后知道怎么做。”

“另外一个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你帮我寻来。”

就让我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这样我就没有任何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