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尘忆梦（十）——逃离瀛洲（1/1）

姜九歌嘱咐，二人在颠簸的空中奋力保持平衡。她将事先绑好绳的箭矢瞄准皇宫前殿高耸入云的玄女雕像射出，绳的另一头绑在凶兽脖子处。雕像巨石而制，飞禽凶兽受不住强大的拉拽力，朝雕像撞去。

略过外墙，二人总算落入皇宫。宫中还有许多逃窜的族人，或是躲进房中不出，或是徒劳地拍打某处殿门，或是在皇宫中四下逃窜周旋。

姜九歌已经猜到，定是密道满了人，将入口封住。没了庇所，就是瓮中捉鳖。

末世中，最能见人性。

萧小祁呢？还有父王母后，希望他们已入了密道，平安离去。

她只能如此祈祷。就在此时，楼上传来熟悉的嘶喊求救声，揪住姜九歌的心。

她让木岩在一旁躲好，脚蹬石柱腾空跃上楼。寝殿宫楼之上，被数条钢丝缠绕的房间内，地上已横七竖八地挂满残肢。年迈的国君艰难地提剑护在王后身前，手却在隐隐发抖。血珠恶灵的母蛛——一只巨大的人头蜘蛛嗤嗤笑着，步步逼近。

“想不到三苗国主竟落在我的手里……”母蛛啧啧咂舌，“虽然肉老了点，但这足够吹嘘好一阵子。”

它扭动着身子，高举起带满毒刺的前肢……

破空而来一支赤羽箭击向长满眼球的母蛛后背，它本能地收了攻击侧身避去。横栏之上，风起飘袂，红衣飒爽，姜九歌从栏上一跃而下，眼神凌厉。

“九九！”见着原本生死未卜的女儿，王与后顿时老泪纵横，声腔嘶哑带颤，“不要管我们，快逃啊。”

她的目光聚焦在父亲受伤的肩上，怒意猛增，握紧弓的手越来越用力，视线交接却被人头母蛛回头挡住。

“哟~这不是小公主嘛，”娇艳的美人头放肆讥笑，“上次被你逃了，这一次我可要好好品尝你的嬾肉~”

话音刚落，一撮纲丝射出，被眼疾手快的姜九歌抬弓挡住，回身旋转，让钢丝被迫圈住弓身。

母蛛用力往回拉，却丝毫拽不住岿然不动的姜九歌，不给反击的余地，她迅速抽箭顺着纲丝对准脑袋。

对方断丝欲逃，无奈躲不过飞驰之箭，整个口腔被射穿。还未反应过来，一枚身影已飞速冲来，提枪刺入它的胸膛，力道之大，直接将它钉在墙上。

母蛛万分惊恐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姜九歌，受伤的嘴里吐不出一个字，对方迸发的怒气足以将自己凌迟一百遍。

姜九歌附它耳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也很后悔，上一次没宰了你！”

抽枪之时，赤红的血喷涌而出，溅满屋子，遍布的血珠恶灵也随之逃窜退去。

“九九！”皇后冲上去抱住姜九歌，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没事，你还活着！”

几句简短讲述，姜九歌才告，是母后执意要等她，早早从密道里出来。

可如今，密道被封，国君皇后的身份也不管用了。

“九九，我们还知道一条密道入口，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你们离开，带上木岩，带上更多的人。”姜九歌将刚刚接上来的少年推给他们。

“为什么？”

“需要有人掩护你们。”

“九九……”

“我不能丢下三苗国，还有将士在奋战，我要同他们一起战至最后。”她强忍着不让眸子湿润，努力露出浅笑，“我更想保护你们。只是……女儿恐怕不能尽孝。”

她知道自己恐怕要永远留在这片疆土，血肉融入大地，永生永世守在一起。

不等他们阻拦，她已经冲了出去，留下最后一个萧瑟的背影，一跃而下。

一波接一波，凶兽数量庞大，涌入皇宫的越来越多。刚松口气，宫中四周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几条粗壮如树的触脚扒上宫门前殿的屋顶，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蓦地蹿出头来。不，确切的说，是粘在一起的无数脑袋，有的枯槁成骷髅，有的腐烂地露出半边白骨，更多的是不断冒出的新鲜人头。

饕餮来了。

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强大到窒息的压迫感笼罩上空，别说百姓，连那些凶兽均四下逃离，为此让道。

姜九歌跃上屋顶，紧握长枪。她的正前方，便是那融于一坨庞大而怪异的上古凶兽——饕餮。因贪食吃尽自己的身子，仅剩的灵元困于瀛州力量受限，通过不断进食长出的触脚与脑袋拼接成自己的身子。

它缓慢挪动着，一点点吞食来不及逃的人。身子在不断壮大，很快便能吞没整个皇宫。

她摩挲着胸前的血坠，浅浅一笑，伤痕累累的身躯依旧挺拔如竹，傲岸的气势丝毫不减。

饕餮扭动着臃肿的身躯，无数脑袋粘在一起，七嘴八舌。

有的愤懑诅咒：“都怪你！千古罪人！勾结外族破坏结界，既然如此，一起死吧！”

有的嘲讽：“小公主还是那么争强好胜呢，与要与我们融为一体，建立新的国度吗？”

此话一出，粘着的其他脑袋纷纷讥笑，一个接一个的帮腔：“让我们尝尝你的味道，和我们合为一体！”

“是啊是啊，和我们合为一体！我们便是姜国！”

每个被吃掉的人都会化成饕餮身体的一部分，意识被逐渐同化。嘈杂声逐渐聚集为放肆的齐声奸笑，震耳欲聋，响彻天地。

“好啊，”姜九歌一声大笑令嘈杂声戛然而止，她歪着头双目红润，“我也想试试上古凶兽到底有多厉害。”

一颗头颅被射中炸裂，羽箭穿过身躯，从另一头射出，伴随着第二颗破碎。紧接着第三颗、第四颗……依次迸裂。饕餮怒了，发出嘶嚎，抬起触脚向她砸来，均被灵活地翻滚逃过，一支又一支羽箭射出，射无虚发。

“单凭你个小丫头，也想对抗我们？”

瓦掀砖起，数条触脚涌动起来，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将她吞没……

萧小祁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一处偏殿，四周无人却满是鲜血残肢。她艰难地爬起身向外走去，整座皇宫已经空了，除了尸体见不到活人。

断断续续的嘶鸣声划破天际，空中是不断游动的硕大触足。

她认得，是杀死阿满的怪物。

前方一口枯井处，一枚小少年从里面艰难爬出，义无反顾地朝着怪物冲去。

也是与此同时，空中一只卷曲的触脚横甩而来，从触脚处掉落下来一具伤痕累累的欣长身躯，在地上连滚好几米才持枪撑止，单跪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公主姐姐！”

“九九！”

二人齐声唤她，却引来了饕餮的注意，扭动着仅有的十余根触脚朝他们甩来。

就在触脚即将触及时，姜九歌卯足最后一丝力气，冲上去一击斩断，回身一声大吼：

“逃！”

可就这一回身，一个疏忽，另一条触脚已扭动而来，高举横扫。随着一声巨响，她的身子被狠狠砸在墙上，滚落在尸体堆里。

她趴在地上，咬牙几度想爬起来，可身上剩余的关节似乎也全部散架，再也支撑不起来。耳边嗡嗡直响，隔绝了他们的呼唤声，恍然间似乎看到了憧憬的岛外世界。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是小祁描绘的热闹街景。

那是她的向往和毕生的追求，逃离牢笼，与族人在九州安下一居，再建姜国。

然而，美好的憧憬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视线再次聚焦，只看到两道身影急切地向她狂奔而来。

她几次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啊啊”的虚弱声，却见他们的身后，那个庞然大物正在逐渐靠近，数条触脚朝他们扭动而来。

“逃啊！”

她终于发出那一声歇斯底里地嘶吼。也是在这一瞬，一道强光照满视野，她再也撑不住晕厥过去。

她尽力了。

那道强光不是她晕厥前的幻象，而是由萧小祁身上发出，如一层红光罩包裹住，冲击四周，将偷袭的饕餮整个弹飞，甩出了皇宫。

即便动用神力引起的身体不适，大脑一片昏沉，但小祁强撑着扶起姜九歌，划开手心。

与鲜血一同钻出的是数簇红色冰晶，她的手心抚于姜九歌的胸口，红雾从中蹿出晕绕四周，落入遍体鳞伤的身子里。

姜九歌紊乱的气息逐渐恢复正常，只是意识依旧昏迷。

“萧姐姐？”木岩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半天回不过神。

“快，扶好她，趁那怪物没追上来，我们快逃。”

“可是……船都没了，秘道之中全是残杀，比这里更恐怖。我和国主王后走散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那就去幽冥森林。”

“啊？”木岩眨了眨眼，“那里不是更危险吗？”

“怪物为了大餐，几乎全从森林中逃出来了，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而且，我来岛上时存了条小船，就在黑暗森林外沿，我们从那里逃出去。如果遇到危险，”萧小祁将方才划破血的匕首递给他，一脸认真，“在我没意识的时候，你捅我一刀。”

“什……什么？”

“一时难以解释，我们快走！”

萧小祁放弃了秘道选择另一条路，是无奈之举，也是意外中的幸运，因为待在秘道的，无一幸免。当他们逃出岛，在海上漂泊时，远远看见岛外附近布满旋涡。凡是从中逃出来的船只和人尽数卷入了漩涡中，一张血盆大口再从漩涡深处探出来，是一个长满疙瘩的巨型海怪，将他们吞入腹中。

由于他们逃离的位置正好避开旋涡，并未波及。海怪则悠哉悠哉地在洞穴附近守株待兔，享受美食。

不知在海上漂流了多久，直到被过路商船救助，姜九歌也随之转醒。

整个三苗国，只剩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