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众瞩目的回京(1/1)
元祐元年的七月底,苏过带着一个庞大的马车队伍终于回到了开封,在城里绕了一大圈,车队先停在了枢密使章惇的府前。
事先得到消息的章惇早已侯在门外,苏过下马行礼,然后从一个车厢里抱出一大捆书来,章惇配合地恭敬弯腰,双手接过,低声说道:“你这些不疼不痒的小手段,也就我现在闲, 才乐得与你演一出。”
苏过也浅笑道:“多谢世伯,我这不也是帮你恶心恶心那帮人嘛。”
两人相视一笑,苏过也不进府,告辞而去,带着他的车队回苏府了。
一路骑在马上,看着两侧的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苏过心里叹道:“忍了两年,今日方才痛快些,当个老实孩子真没用。”
回到家中,苏轼外出不在,苏过便指挥下人们将一捆捆的书籍从马车上卸下,搬到自己房间,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开封市民们,场面极为壮观。他故意不将书籍装箱,还专门捆成一摞摞的,好让吃瓜的群众们看清楚。
不一会,王夫人那边先遣人过来喊他,苏过唤来管家,仔细吩咐道:“这些书可都是王荆公的遗物,特赠予我的,可得小心些,不能损坏了。”
管家闻言也是一脸凝重,忙点头应了,亲自在门口盯着。
苏过这才来到后宅,王夫人看着他,问道:“这又是闹哪一出?”
“孩儿要潜心学习了,所以将江宁的书都搬回来。”苏过笑道:“就是书有点多,所以动静大了点。”
王夫人狐疑道:“怎么听说是王介甫的书?”
“是啊,我要学的就是这个,”苏过一脸正色,说道:“以后我还要编一本《王荆公文集》。”
王夫人看着这个近几年少在身边的小儿子,长高了些,声音也变了,脸颊上都已生龇须,有些陌生的感觉,叹息道:“以往老替你爹爹提心吊胆的,看样子后面还得加上你。”
苏过突然想到历史上王夫人好像就是在开封病逝的,所以没有看到苏轼后面的再贬岭南,也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他忙安慰道:“不会的,我有分寸,以后也会劝爹爹少得罪人的。”
王夫人被他逗乐,笑道:“那真是要感谢你了。”
苏过憨憨地笑了会,又认真道:“娘你要多保重身体,我一定不让咱们家又回到黄州那样的日子了。”
“好好好,”王夫人欣慰道:“看来这几年确实是长大了,快去收拾东西吧。”
苏过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离开。
收拾了好一阵,却是苏辙率先找了过来,问道:“搞这么大动静,是非得把王介甫门下这几个字刻在脸上吗?”
苏过行礼笑道:“叔父言重了,先生教我一场,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苏辙摇摇头,自己在书堆里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问道:“还专门去一趟章子厚府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关系好吗?”
“怎么会,”苏过连忙解释:“这不是顺路也给他带了些书嘛,就先送过去。”
苏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着苏过道:“知不知道眼下什么形势,别人都避之不及,你还巴巴地往上凑,考虑过你父亲的立场吗?”
一连三问,原来是担心他哥,苏过暗笑,又道:“爹爹岂是那种站队之人,肯定能理解我的。”
刚进门的苏轼听到表扬,一脸开心,得意道:“那是自然,私交归私交,公义归公义,我可不怕那些闲言碎语。”
苏辙看着自己单纯的老哥,叹道:“别听他胡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家这五郎这一肚子鬼主意,全是你惯出来的。”
苏轼已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笑道:“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比唯唯诺诺要好。”又向苏过道:“说吧,自己家里,就别打哑谜了。”
苏过也想明白了,这两兄弟虽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说服,但比起司马光来说,还是要讲道理得多的,于是恭敬答道:“孩儿计划参加年底的考试,想提前做些准备。”
苏轼怪道:“那你看书温习就是了,摆出这阵仗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考试那一关孩儿并不担心,”苏过老实说道:“我这次就是想让京城里的人看看,王学不会因为司马君实的打压而消失,而是会传承下去。”
苏辙不屑道:“苏家如何比他差了,就非得去当别人的学生?”
苏家自然是不差的,毕竟唐宋八大家里就占了仨,可就算是自己做了第二个苏东坡,对这个时代能有什么帮助呢?等金人铁骑南下,诗词文章都是浮云而已,只能留给后人感怀。
苏过正声道:“叔父说得不错,苏家家学渊源,爹爹也确实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若论文采,先生也不及他,可我不愿成为爹爹这样的人。”
苏轼来了兴趣,问道:“我是怎样的人?”
苏辙气得在一旁拍了拍脑门。
“爹爹生性洒脱,又素有靖节先生之志,根本不愿在朝为官,”苏过进一步解释:“如今虽身在高位,却如临深渊,日日谨慎,一刻也不得快乐。”
苏轼拍手道:“这话说的是,现在每日里都是写不完的诏书,一点空闲都没有不说,还怕写错字被御史们弹劾。”
他是真的不适合当官,尤其是在京城,眼红人的太多,一点点问题都会放大,再加上他文坛宗主的地位和喜爱玩笑的习惯,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苏辙插嘴问道:“那他王介甫是什么样的人?”
“我愿称呼先生为先驱,”苏过倒是想说“改革的总设计师”,可这时代还没这个词呢,只得换了个普通点的,继续说道:“他至少在思考怎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只知道沿着圣人的脚印亦步亦趋。”
在这个时代,把孔圣人拿出来说两句还是可以的。
不过二苏依旧有些震惊,苏轼皱眉道:“向圣人看齐有何问题?”
“圣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苏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开始批孔,忙补充道:“可如何能要求天下人全是圣人?朝廷之中,尚不免小人作祟,更何况市井之间呢!”
苏辙问道:“你这还是在说因循守旧的弊端?”
“正是,”苏过笑道:“最近我读《左传》,里面说赵武偷安而无远虑,不像百姓的主人,所以活不久了,我看现在的司马君实也是一模一样。”
一道雷接着一道雷,二苏互相看了眼,齐声道:“不许胡说。”
苏过耸耸肩,听话地住了嘴,反正他也不是瞎编排司马光,这几个月的执政核心就是一个“复古”,正应了那句“其语偷,不似民生……弗能久矣”。
也不管这就是在苏过的房间,苏轼依旧将他赶了出来,这才对苏辙说道:“他这张嘴,比起半年前来,好像又犀利了许多。”
苏辙也是无奈道:“所以兄长还需多加引导才是,他这哪里是什么年少轻狂,他是要把这天给杵个窟窿出来啊。”
苏轼连忙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我看他只是一时意气,不忿朝廷对王介甫的后事安排,所以才口不择言。”
要说朝廷虽说给王安石封了个太傅,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只是如此,依然是低了的。
苏辙摇摇头,显然并不信他哥的这几句安慰之词。
苏轼只得转移了话题,问道:“宫里有意让我兼任侍读一职,你觉得如何?”
“你可以和那迂腐的程正叔共事?”苏辙问道。
程正叔便是程颐,程朱理学的程,当然,还有他哥程颢,兄弟俩都是周敦颐的学生,司马光将他从一介布衣提升到帝王之师的位置,就是想让他教育小皇帝不要像他爹神宗那样热衷于变法。
苏轼也是一声叹息,“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