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侯府的往事(下)(1/1)
王姑姑搀扶着宣老太太出了门。
身后的金华荣看着那个越发佝偻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视线里,眼眶不由一热。
放眼整个京城内,怕是没有谁家的婆婆能做到宣老太太这般,放权便是彻底的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十几年如一日的信任。
这种信任或许连亲生的母亲也做不到。
这些年金华荣能过的如此顺心如意,她的心里是感激宣老太太的。
回想起方才在屋子,听完那段震撼且荒唐至极的往事之后,宣老太太问她:“宣齐犯下的错必须付出代价,否则老爷与虞氏,虞氏一族的亡魂,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侯府的荣光顷刻便会覆灭。”
她说:“华荣你还年轻,便带着孩子们脱离宣氏,回雍王府吧......”
金华荣如何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宣齐背负的人命太多,虽不是他亲自动手,可他却是一切的起因。
这样的罪虽不至于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但侯府的爵位定然是保不住了,这座宅子也必定会被没收回去。
作为罪臣之子,宣司辰与宣子历将来会寸步难行,仕途再无指望。
而宣常珠亦不会再有好的姻缘。
可若是在这之前,她能与宣齐和离,并将子女挪出宣氏祖籍,再入籍雍王府。
那他们就只是雍王府的后人,不再是罪臣的儿子。
金华荣疼爱子女,但也断然做不出在此时,侯府最艰难的时候舍弃老太太不管抽身离去。
老太太给了金华荣一夜的时间考虑,她哪里需要考虑。
只是需得赶紧将辰儿与珠儿还有子历的名字,从宣氏祖籍上划去。
好在宣家无亲族,这件事做起来也方便。
至于雍王府......
金华荣相信,只要她开口,父母定能全力以赴,为她将此事办成。
再说宣老太太被王姑姑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往长寿堂而去。
她从未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
耳边不断浮现宣齐的声音,当真是一步一痛心。
“母亲,儿子是被逼的,那赌坊老板不是个好人,哄骗儿子说只是小玩一下,刚开始是赢得,可后来便一直输,越输就越想赢回来。”
“我便偷偷的将库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当......”
宣老太太悔不当初。
当年宣齐成亲之后,宣老太太便将管家的一应事务交给了他们两口子,想着虞氏出身商贾,耳濡目染定是有些头脑的。
却不想家贼难防,偏偏出了个宣齐这样的人物。
彼时虞氏身怀六甲胎像不稳,需得每日卧床休息。
这也给了宣齐足够的空间,将库房中的东西输光了不算,还将许多田产房产一并输了出去。
这还不算,坊间还欠下许多高利贷!
等到虞氏发现时,早就为时晚矣......
宣老太太脑子里又响起宣齐哭诉的那些混账话。
他说:“母亲,那虞氏,她有嫁妆,我求她,即便是拿出来不够填补空缺,可虞氏家大业大,她只需要回去哭上一哭,便能成,我求她帮帮我,跪在地上求她,可她不肯。”
“想当初我心悦于她时,花费在她身上的心思与银钱,又岂止这些,可当我有难了,这个无情无义而又心狠的女人,她居然扬言要同我和离.....”
宣老太太脸色潮红,停下脚步喘了几口粗气,王姑姑一直在身边看着她,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老太太又会晕了过去。
宣齐的事总归纸包不住火,终被宣老太爷知晓,拿着库房的账本便去质问。
然而盛怒之下安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加上宣老太爷在战场上大大小小受过许多伤,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忽然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宣齐害怕事情暴露,将账本一一销毁......
有一边便会有二。
一个可怕的念头由此而生:喂虞氏吃一些能让孩子体弱的药,但又不至于让其胎死腹中,待孩子生下来后,必定体弱多病,虞氏身为人母,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病痛折磨,届时不管是她的嫁妆,还是娘家送来的钱财,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样的计划再说给赌坊派来的要债领头人之后,双方一拍即合。
他们负责搞药材,而宣齐负责哄骗虞氏喝下。
后来的宣齐日日在家,对着虞氏嘘寒问暖,表现出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
虞氏竟也相信了他,再没提过和离的事情,且暗自打算着生产之后,便将自己的嫁妆全部拿出来帮他,若是不够,回家找父母借上一些也是可行的。
将来两人好好地过日子,经营庄子田铺,银钱总有一日可以赚回来。
可她没能等到这一天。
虞氏生产之后患上心疾是真的,只不过这里面多了宣齐的手笔。
宣长宁却看着健康圆润,根本没有体弱多病的迹象。
这样的结果让宣齐的计划落了空,情急之下将要债的头领叫来家中商议对策。
好死不死的被虞氏撞了个正着。
如此刺激之下,虞氏承受不住,丢下刚刚足月的女儿撒手人寰。
这个女儿也如宣齐所愿,开始缠绵病榻,可她已经没有了母亲......
虞氏一族因为虞氏的死,想搬离京城也是真,只不过此事被宣齐知道以后,便又起了歪心思。
他打听到了虞氏一族出城的时间,又将他们雇的护卫摸个清楚,便同要债的头领密谋。
原本计划是让他们在城外无人的地方拦路打劫,只需要虞氏一族交出一半的家产即可。
却不想那群人竟然贪得无厌,为了得到全部的财物,一不做二不休,不惜将虞氏一族乃至护卫悉数屠尽。
分给宣齐的于是家产,成功的将那些窟窿填补上,包括输出去的庄子田铺也悉数收了回来。
“木已成舟,儿子怕事情败露,冒险举报了赌坊许多违法乱纪的事,刑部查明之后,便将那赌坊端了,老板提前得到风声,捐款跑了,而同赌坊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位头领,也因拒捕被就地正法。”
宣齐自认此事做的天衣无缝,然而却忘记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想着方才唯一的儿子匍匐在地,可怜而又可恨的模样,宣老太太悲痛万分,老泪纵横。
脑子里又开始闪过一段段与宣老太爷的画面。
有在云州之时她们二人配合默契,破敌军阵法时的场景。
亦有未入仕之前,在街头巷尾卖艺之时的辛苦......
她与宣老太爷相识于江湖,成亲礼办的亦十分简陋,只请了几个来往密切的街坊来吃酒,没有聘礼没有嫁妆,甚至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们二人这一生,却相濡以沫,形影不离,从未真正的红过脸......
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
直到为宣齐娶亲举办的那盛大的婚礼,高朋满座,举目皆是华丽的彩灯,喜庆的火红,人人笑得灿烂,光亮夺目。
宣老太太还记得,当时喝的满面红光的宣老太爷,忽然凑到她的耳边遗憾的说了一句:“若是能给我的小榆儿,也办上这样一个盛大的成亲礼就好了......”
小榆儿,零榆,是宣老太太的闺名。
“老爷,是我没用,守不住这份家业。”
......
李福没能抗住嬷嬷们的手段,全数招了,可终究太迟,国师已将整个皇宫握在自己的手里。
无极殿内,琦贵妃刚进门,便被神色焦虑的皇后娘娘一把拉住,急道:“李福说他是受国师的指示,时刻监督洛儿的东动向并向他禀报,国师是想在洛儿身上图谋什么?”
皇后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更加联系不上外面的亲人,她们如今在宫中便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姐姐,你要先稳住心神。”琦贵妃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扶至上首的位置坐下,安慰道:“洛儿如今就在你的院中,即便国师有所图谋,在姐姐你的眼皮子底下,相信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却说说玫怡,她都是马上要退下来的女官了,听说申请回乡的折子也批下来了,却不知她为何突然要去行刺陛下?!”
说起玫怡,皇后又是一阵叹息:“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无法释怀那件事。”
她回忆道:“当年玫怡的心上人原本仕途顺遂,不日二人便会成亲,却不想在五子夺嫡之时被人陷害入狱,彼时正逢陛下新帝登基整肃朝纲,为了震慑那群大臣,便用他来杀鸡儆猴,游街之后在闹市当众斩首,尸身扔进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琦贵妃听出一身冷汗,如此的行事作风,也难怪会被记恨这么多年。
皇后继续道:“或许到现在陛下都不知道,那个被他用来杀鸡儆猴的人,是玫怡的心上人。”
若明朔帝知道了还会这样做吗?玫怡可是他正经的堂妹。
谁也说不好,当你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有的感情都将与利益政权牵扯不清。
一边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孰轻孰重如何选择,只有那个身在高位的人才能知晓。
殿内有一瞬间的静默。
元商洛便在此时闯了进来。
满眼通红的她一下子扑到皇后的怀里,像个小孩子一般“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边哭,还一边抽抽搭搭的说话:“母后,她们说玫怡姑姑要杀父皇,被国师就地正法了,我方才想去御书房看看,可宫外有好多禁军把守......”
双拳难敌四手,一整队精良的禁军,元商洛又如何能打得过。
即便打得过,如今这个年岁,她也不能像小时候一般在皇宫里造次。
元商洛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问道:“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迎上她这样一张脸,皇后目光躲闪,不忍心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