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中最倒霉的这天（1/1）
当晚霞遮染天空，尚在旷野和垃圾场游荡的拾荒者们纷纷逃遁回聚居地。
在夜晚，没有了炙热阳光的稀释，庇护所外的辐射能轻而易举的侵入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污染。
罗也是人群中的一员，他身手矫捷的朝着23区伟岸宽厚的白墙狂奔。在城墙上巡视人员漠然的注视下，纵身扎进城墙外数十米处的地洞。
这是23区废弃地下水道的入口，也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称作老鼠巷——老鼠们的寄居地。
罗今天的收获不错。依靠精妙的陷阱和充足的耐心，足足捕获了三只厚甲蝎。它们的毒囊和尾刺能卖上不错的价格，在甲片包裹下的肉虽少，却也是野外少有的低污染肉食。
但在老鼠巷，并不是多劳就能多得。
在罗踏入管道的入口时，两名来自镰刀组的恶棍已经堵在那里。
作为镰刀组的成员，恶棍们不必顶着灼热的阳光和无处不在的辐射寻觅物资，他们只需要从拾荒者那里分润就可以了。
罗面无表情的抽出一串铜片，丢在地上。
“十枚铜片？”
一名恶棍用手上的铁棍将那串东西挑起，冲罗森森一笑。
“那是昨天的规矩，今天除了铜片以外，收成我们也要拿走一半。”
还未等罗说什么，另一名恶棍已经急不可耐抽棍敲在罗的小腿胫骨上。猝不及防之下，本就劳累一天的他顿时摔倒在地。
恶棍又在罗的身侧跟上一脚，见罗并没有反抗，这才慢悠悠掀开他破旧的外套，将装着厚甲蝎的器皿拿走。
他有能力反抗，但寄居老鼠巷，他不能反抗。
“契卡那小子说的大收获就是这些东西？”虽然嘴上不屑，但恶棍还是小心的将盒子收好。
“契……卡？”罗靠着墙角，吃力的撑起身子，红着眼看着面前的两人。罗有些不敢相信，契卡做了他们好多年的邻居，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瘦弱少年。
“和你不一样，那可是个可怕的小子。”
留下这句话后，两人朝远处管道的黑暗中轻挑脑袋，嬉笑着走远。
哧啦————
铁管在地面拖行的声音由远及近。面色苍白，眼睛灰暗仿佛死人一般的契卡从黑暗中走出。
他灰败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罗，如饿殍般的身体下仿佛有东西正在蠕动。
“我的母亲，她把自己卖给23区的实验室，为我换回了一管极限药剂。”契卡握住铁管的手微微用力，厚实粗壮的铁管便被捏的凹陷变形。
“可这才是注射的第一剂！我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随着身体的颤抖，他浑身的骨骼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凹陷的双眼里流出澄清的泪水。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姐姐抢走了我父亲的工作，他就不会死在旷野，我的母亲不会为了一点点的食物而被辐射变异，我也能有充足的营养供我承受极限药剂的力量，直到成为超凡人类，进入23区生活！”
“都是你们的错！”
他咆哮着提着那根被拧成螺旋状的铁管朝罗冲来。
那具看似濒死的身体迸发出远超常理的速度，仅半个呼吸间，就已跨越数米的距离，突入罗的安全范围。
“有1.35秒的反应时间……”
罗泛红的双眼毫不畏惧的看着铁管的尖刺，嘴中喃喃。
他仅微微侧身，毫厘之差的躲开这足以致死的一击。
甚至那铁管挥卷起的气流近的能吹拂起他前额的发梢。
“还有0.7秒。”
罗的手肘将铁管贴在墙上，没有受伤的左腿猛踹契卡的身侧。并借着这反作用力，弹出三米多远。
而契卡扭身追来，至少还要一秒以上，他杀不了自己……
当罗面对危险的时候，这与生俱来的精准计算能力从未出错。不仅仅是时间，距离、心率乃至空气中的湿度都是他眼中可以量化计算的指数。
凭借这份能力，虽没有注射过极限药剂，但他有自信，只要是熟悉的地形，自己可以比拟注射过两次的普通人类。
契卡凹陷的脸颊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诡异的凸起在他身体里蠕动，灰白的皮肤下血管狰狞偾张。
他快死了。
每一管极限药剂都能给予注射者强大的力量，但也会透支他们的生命。从注射第一针开始，便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注射者只能选择一直注射下去，直到死亡或是超越临界点，成为超凡人类。
可惜的是，契卡的天赋和身体无法承受极限药剂的代价，他的生命已临近干涸。
罗只需保持距离，坚持一会儿，就能看着契卡自己倒下，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善良和同情是最不该有的品质，但面对这个几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孩，罗还是有些不忍。
“你的父亲染了病，没有搜寻队会愿意带上他。”
“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回到了老鼠巷，所以你的母亲也被感染，甚至连你也……”
罗从半蹲的状态缓慢起身，他准确的捕捉到契卡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在他皮肉里游弋的是某种恶性变异。
这是受污染后的常见现象，不久之后这些东西就会在他的体内炸开，将其变成一个脓水炸弹。
而极限药剂所透支的生命力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只见契卡眼神一阵茫然，尔后几乎是从胸中挤出了一声低沉绵长的哀嚎，单手持着弯曲的铁管，疯了一般朝罗扑来。
“速度反而慢了……”
罗在心里默默叹息，轻而易举的躲开契卡又一次扑击，这次甚至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就在他犹豫是否直接逃离这里，让其丢失目标默默死去时，一阵细密的电流声在他耳边嘈杂。
顿时，罗的心中一片冰凉。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白色的方框，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方框里是无数交相闪烁的古怪画面，然后是海量不同语言编织的文字填满了视线里的每一个缝隙。
电流音也变成了无数道说话的声音。在短短的几秒间，他同时失去了人类赖以生存的视觉和听觉！
这已不是罗第一次遇见，而往往直到他昏厥，这种情况才会自行消退。
没有任何犹豫，凭借之前的记忆，罗朝最近的管道迅速飞奔。
在飞奔的过程中，他能感受到离后脑仅几厘米的气流呼啸，然后是仓惶中脚底打滑，人在管道内翻滚碰撞，不知名的恶臭液体沾满了他的身体。
……
再睁开眼时，他正处于一个垂直管道的底部，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污水中。
污水不仅有剧烈的恶臭，更可怕的是，它的上面浮着一层米黄色的油脂……
罗认得这种油脂，这是附着于人体内的——污染物。
毫无疑问，这玩意只能来自契卡。
罗机械式地从管道底部攀爬而上，衔接的主管道上，一路上零散着人体的各式组织。
但罗依然只是沉默的走着。他脱下沾满油污的衣服，抹去身上粘腻的脏物，丢到一边。脑海里只有两个画面交替。
一个是年幼时，契卡跟在自己身后等待着猎物掉入陷阱，两个少年紧张兮兮的对视。
一个是数分钟前，自己对契卡说的话：“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回到了老鼠巷……”
……
“罗，你怎么在离聚居地这么远的管道里……你，受伤了？”
不知走了多远，一名橘发的女子从一个管道突兀的跑了出来。
罗的姐姐，娜奇。
娜奇的脸上满是关切，在看向罗的伤口时，神色里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我们回家，我带回来了黑麦粉和风干蜥肉！”她略显憔悴的脸上努力挤出明媚的笑容，跑过来要拉住罗的手。
但罗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娜奇伸出的手。
“娜奇，我被感染了……”罗的语气空洞。
“二级感染物，超过百分之十的体表面积直接接触，时间超过……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