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赴死（1/1）
在罗的视野里，面前的娜奇身形微微恍动，脸上怆然失神。
“你一个人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罗背过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但此刻只想远离这个同为孤儿，和他一同相依长大的姐姐。
“在说什么胡话呢你！”
经过短暂的失神，娜奇一步向前，死死的拽住了罗的小臂，并从怀里掏出三支细长的针管，直接扎在了罗的手上。
“三倍剂量的抑制剂，我会想办法带你去23区，你会没事的！”
娜奇憔悴的脸上露出决绝的严肃，但罗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娜奇取代契卡父亲的工作，就是加入搜寻队。
所谓搜寻队，勉强算是23区的外围组织，主要任务是去往旧世界的遗迹，为真正的探索队清理外围，扫清道路。
但遗迹的病毒比之旷野还要强烈数倍，仅凭阳光和劣质的防护服根本难以抵御。所以只要能坚持过一周，搜寻队都会提供一定量的抑制剂，来保持队员的健康。
但即便是这样，搜寻队一年的存活率也不过百分之五十……
看着娜奇的眼神，罗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更何况……在这个阴暗的地下水道长大的他，也有着对光明世界的憧憬和渴望，怎么甘心就倒在这里。
但是……
口渴。
莫名的焦渴感让罗的呼吸变重，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灼热。
他熟读由23区下发的所有病毒感染手册，这是非常典型的重度感染的高敏症状。看来在大面积的接触下，抑制剂并没那么有效。
就在罗的心情逐渐沉下去的时候，阴暗管道前的一束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旧时代遗留的科技——矿工目镜所散发的光。顾名思义，它可以在黑暗中带来清晰的视觉。
这个简易且方便的道具，是镰刀组成员的标配。
——手持铁棍的镰刀组成员正站在路口，正对着两人。
矿工目镜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荧光。
“罗，这一片都被感染了对吧？这里是公共区域，你们得为这一切负责。”他面对罗的目光，挑衅一笑。
“这里不是居住区，也不是中街的范围，我们可以花时间收拾好。”娜奇挡在对视的二人中间，声音急切。
“没有意外的话，这么做当然没问题……但是，罗，你看起来很不好。”
那名镰刀组成员放下手中的铁棍，却没有看罗，反而冲着娜奇凹凸有致的身材，上下扫视。
“为了老鼠巷，你得被隔离。至于隔离多久，那就要看你的姐姐能帮你到什么地步了……”说罢，他露出恶心的笑容，并朝后看了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另一名镰刀组的成员正站在远处，遥遥的看着这边。
老鼠巷的人都知道，镰刀组的所谓隔离，就是将感染者丢在最深的肮脏管道里等死。
在他们死之前，镰刀组还会以各种名义收割他们的财产，甚至是直接拆取看起来健康的器官。
至于他们的伙伴家人——谁知道这段时间内，你是否也被感染了呢？而解释权，自然在镰刀组的恶棍手里。
“我跟你走。”罗尽量控制自己面无表情，不让愤怒的情绪显露。
他一把拦住想要着急上前的娜奇，眼幕低垂，悄声说道：“受污染的老鼠，不会受到地下规矩保护。因此，不把我们榨干，镰刀组是不会松口的。”
“要么放弃我，要么现在去把能带的东西收拾好，我们离开这里。”
说完，他盯着娜奇那泛红却坚定的双眼。
“相信我，我能逃掉。”
娜奇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吸吸鼻子，用力捏了捏罗的脸颊，就如同小时候那样。
罗能感觉到娜奇手套的触感，湿湿的黏黏的，这是汗水混杂血浆凝固后的产物。
那份让契卡嫉妒到疯狂的工作，也是拿了命在换。
“罗……”娜奇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狠狠的剜了一眼那名镰刀组的恶棍后，转身离开。
“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别……”
望着娜奇彻底在视线中消失，罗那如古井一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
灼烧感已经蔓延到了肺部，随着每一次呼吸，他的胸口似乎都有一团火在燃烧。
契卡一家三口用生命积攒的物资，已经被他们彻底的吃干抹净。
而自己已然病入膏肓。面前的人，还想要用他来勒索娜奇，榨干那用命换来的微薄的一切！
底层的老鼠们为了一点点资源互相倾轧，却什么都保不住的凄凉，此刻和罗的生命一起化为燃料，滋养着他澎湃的怒火。
“告别？”
镰刀组的恶棍嗅到了一丝危险，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并将铁棍高高抡起。
呛——
猛烈挥下的铁棍被已经拧过身子的罗单手架住，直至弯曲变形。
那名恶棍如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没有改造过的原生手臂，居然在铁棍的直击下没有折断。反而顺势拽住后面的一截，将他拉了过去。
罗的另一只手已然捣向恶棍的胸膛。
只是嘭的一声闷响，恶棍的背部就像炸毛的猫一般弓起，眼耳口鼻都有鲜血渗出。
恶棍经过改装的右手，在罗那近乎变态的判断面前，甚至没来得及发挥半点作用。
在生命的最后，那名恶棍也仅是想要推开罗，但这毫无疑问是徒劳。
罗拽过铁棍的手紧扣恶棍的后颈，略一用力就将他掀翻在地，尔后便是由上而下，重重的一拳，直击他的喉管。
血液在黑暗中喷洒，恶棍死前所能看见的，是罗那宛如深渊般的眼睛。
这一切，用时不过两秒。
“咳咳，还有一个。”
看似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对手，但鲜血伴随着咳嗽从嘴角渗出。罗现在的情况也非常危险。
“肺活量少了30%，手脚抖的也越来越厉害……我快撑不住了。”
罗对自己的身体有着充分的判断，他从未打算和娜奇一起离开。
他真正想做的，只是争取时间。
于是，他绷紧的肌肉没有片刻放松，甚至连恶棍尸体上的装备都没顾上拾取，整个人加速如猎豹般朝黑暗中扎了进去。
不能让剩下的那名恶棍回到据点！
远处的恶棍被面前的一幕震惊的连退几步，冷气直冲大脑。
他从未想过，这个一直饱受欺负且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但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几乎和罗同一时间，向外疯狂逃窜。
灼烧感已经遍布罗的全身，炙热和寒冷交替显现，他几乎是咬着舌尖才能让自己的意识不至于恍惚。
“距离200米，30秒内可以追上……”
“我的身体，还能撑一分钟左右……”
“这里距镰刀组的核心区域，一公里……”
“来得及！”
随着罗的不断逼近，那名镰刀组的恶棍忍不住惊惧的大叫起来，而频频朝后看的动作，也让他逃窜的速度更慢了。
“50米，20米，10……”
就在罗伸手就能触及的那一刻，酸软无力的感觉再也无法压制，急速奔跑中的他，脚步一岔，踉跄着扑倒在地。
“哈，哈，救命，救命！格鲁老大，救命啊！”
距离被重新拉开，趴在地上的罗抬起头，视线里，恶棍身影的前方就是黑暗管道的尽头——充满暖黄色灯光的中轴节点。
那里也正是镰刀组的聚集地。
“哈哈哈，杂碎，哈哈哈，我要你看着你的姐姐被我们蹂躏至死，再把你们都砸成肉酱，喂给下水道的蛆虫吃！哈哈哈！”
剧烈的恐惧带来的是极致的愤怒，不断向后张望的恶棍见罗扑倒在地，一边朝光芒的尽头跑去，一边宣泄的大笑，口中喷斥着对罗的无限恶意。
罗一声不吭，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恶棍渐渐接近管道尽头。
口鼻里流淌出的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汪小泉。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也在脑海中嘈杂，那些文字再一次覆盖了罗的视线，遮住了恶棍的背影。
他所能看见的，仅是管道尽头的光而已了。
但他依然站了起来，忍耐着浑身几乎沸腾的血液，重新绷紧肌肉。
——嘀，机体病毒载量到达临界值，开启清理模式。
——嘀，机体生命体征陷入危急状态，开放【配脑】使用权限。
随着脑海中声音的传来，密布罗视线中的无序文字迅速变化，周围的一切细节在他眼前展开。
上百种走向在零点几秒内被推演出来。
此刻的他，如同一台旧时代的超级计算机，量化计算着关于自己的一切。
但被高温和晕眩感冲击的罗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只是本能的绷紧肌肉，本能的奔跑，本能的将自己化为武器，本能的迎着管道口的那束光……
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