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哥的选择(1/1)
“有人在家吗?”居委会的李主任来到萍萍家门前。
正坐在堂屋做作业的萍萍听到门外有人叫门,立即站了起来。一看是居委会的李主任来了,萍萍立即起身对正在里屋午睡的妈妈说到:“妈妈妈妈,居委会李主任来啦。”妈妈秀华听说是居委会的李主任来了,立刻起床并从里屋走了出来。
“李主任来啦,请坐,请坐。李主任今天来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啊?”秀华一边跟李主任打着招呼,一边给李主任让坐。
李主任就坐后,对秀华说道:“秀华,今年我们居委会的下放指标下来了,你家有一个知青下放计划。你家路芳今年刚好初中毕业,已经到了可以下放的年龄了。今天来通知一下,请你做好思想准备,等到明年春天,路芳必须要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秀华一听说让她的宝贝大女儿下放到农村去,立马急了:“李主任,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我们家路芳年龄还小,再说我们家儿女众多,平时他爸工作又忙,我每日都要上班,家里面的很多家务活都要靠我们家路芳呢,你要是让她下放了,她的几个弟弟妹妹们都怎么办啊?”
李主任说:“你们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这不也是在执行上面的文件精神吗。再说这都是有计划有任务的,要是你家不去,人家也不去,那我这个做主任的可怎么向上面领导交待啊?”
秀华说:“我知道李主任为难,但是我们家确实也困难啊,你看,除了路芳刚刚毕业,眼看马上就要工作了,就指望着路芳工作家里可以减轻一下负担,但是却马上又要让她下放去,你让我怎么办啊?李主任,你就帮帮忙吧。”秀华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主任的手央求着。
李主任回应秀华道:“我知道你们家不容易,但是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执行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精神,你敢违抗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精神吗?”
听李主任这么一说,秀华不敢吱声了,自己哪能有本事敢违抗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啊。
李主任见秀华不吱声了,这才继续对秀华说:“好啦,等你家路国明回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你们就做好让路芳下放的准备工作吧。”
李主任说完便走了。
李主任通知萍萍的大姐路芳下放到农村去的那一年是1975年,当年大姐路芳年满17岁,刚刚初中毕业。妈妈秀华本指望路芳毕业了就能参加工作,也可以帮自己分担一下家里的经济。谁料想,路芳刚毕业,居委会就找上门来说让她的女儿下放到农村去,这让秀华如何一下子就能接受啊。
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国明下班回来,秀华将李主任找上门来的事告诉了国明。秀华对国明说:路芳是个女孩子,这要是下放到农村的话,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到城里。这万一要是回不了城,那么将来路芳的婚事怎么办,总不能让路芳一辈子都在农村吧。女孩子是耽误不得的,要是在农村找了个农村人结婚的话,那路芳就一辈子都回不了城了,这不是害了孩子了吗。
国明听了秀华的话,对秀华说:“这上山下乡是响应的国家号召,每个适龄青年都是躲不掉的。依我看还是让路芳去吧,让她去农村接受教育去。再说,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命,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护佑孩子一辈子吧。”
秀华听了可不高兴了,冲着国明吼道:“哪有你这个狠心的爸爸啊,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让路芳去。”
说着说着,秀华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对国明说:“我看,不如让路嘉去下放吧,路嘉人又神气,又是个男孩子,无论以后在哪里,男孩子在外面总也不会吃亏。”
国明回应道:“路嘉不是还没到年龄了吗?再说路嘉现在还在上学,亏你想得出来,再说,你舍不得路芳,难道就舍得路嘉?路嘉就不是你亲生的?”
秀华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马上就去找李主任商量,说换路嘉去,这无论如何不能让路芳去。”
国明说:“路芳和路嘉都是我的儿女,无论是谁去我都舍不得。如果你一定坚持要让路嘉去,我也没意见,反正家里都是要有一个人去的。但是,你必须要征求一下路嘉的意见,毕竟按规定现在还没有轮到路嘉要下放呢。”
听国明这么一说,秀华心中仿佛舒服了很多。秀华立即将萍萍的大哥路嘉叫了过来,将自己想让路嘉代替大姐路芳下放的事告诉了他。
而大哥路嘉听了妈妈秀华的决定后,竟一点都没有怪罪妈妈的意思,表示自己很乐意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其实,当时大哥路嘉正在宜城市第三中学念初二。大哥在学校各方面的表现都还不错,学习成绩也算是中上等。当路嘉的班主任老师得知路嘉打算初中毕业就选择下放到农村时,还特意找到家里来做父母亲的思想工作,说路嘉的学习能力及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希望路嘉能选择读高中,将来就业的选择面会更多一些。
但是大哥路嘉却不以为然,坚持要下放到农村去。后来,刚满17岁的路嘉于1976年下放到宜城的一个郊区当知青,虽说离家并不远,但终究是就此改变了大哥路嘉的命运。而大姐路芳则被分配至宜城市房屋修建处做了一名会计。
听说大哥要下放到农村去,以后就不会在家里住了,二哥、弟弟和萍萍却都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大哥再也没有时间管教兄弟妹妹三人了。
路嘉下放到了农村以后,自是十分辛苦,住在农村的茅草屋里,点的是煤油灯,睡的是土床,每日天不亮就要和当地的村民们一起下地干活了。虽说路嘉下放的农村也不算偏远,但是相对于城里来说,各方面的信息还是很闭塞的,在那儿,路嘉甚至连报纸都难得看到,就是好不容易找来的报纸,也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了。
在农村期间,路嘉各种累活、脏活都干过,诸如到田地里插秧、收割稻子麦子、拾粪便、喂猪等等,只要是当地农民能干的活,路嘉样样都干。
闲暇的时候,路嘉也会坐到煤油灯下写写日记,记录自己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的一些想法、感悟,感觉到自己在那个闭塞的农村环境里不知道外面世界所发生的变化,感叹自己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声音、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还感叹自己做学生的时间太短了,后悔当初没听老师的话早早地就结束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以致于现在自己所学知识甚少,纵然心中有许多所思所想却不能流利地表达在自己的笔端。
当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农村锻炼,路嘉再回到家里时,对弟弟妹妹们也不像当初那样严厉了。有一次,路嘉回家时带回来满满一口袋的桃子给弟弟妹妹们吃。萍萍、二哥和弟弟见大哥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桃子,一起高兴地上前将大哥给围住了。路嘉放下肩上的布带子,将桃子全倒进了盆子,从中拿出一些放到水池中洗了,让弟弟妹妹们一起过来吃。
那可是萍萍吃到过的迄今为止最甜、最脆嫩也是最好吃的桃子了。那个时期的桃子纯天然露天种植,全凭自然成熟,没有催熟剂、不施农药和化肥,不知道要比现在的桃子要好吃到多少倍。现在的人们总说,只不过是那时大家都没有东西吃,或者是那时可吃的东西太少,所以现在的人都觉得那时的东西比现在好吃。这虽然也是一种说法,但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时的东西不仅吃了让人放心,口感也确实是好啊。
路嘉见弟弟妹妹们开心地吃着自己带回来的桃子,心里面也很开心,并且答应弟弟妹妹们,下次回来时再带给他们吃。
从那以后,萍萍和二哥、弟弟都总也盼着大哥能经常回家了,以为只要大哥回家了,自己就都有桃子吃了。全然没有了当初刚听说大哥要离开家下放到农村时,盼着大哥早点离开家的那份心情了。
时间一晃,路嘉已经下放快两年了。一个冬天的傍晚,路嘉再次回到家里。
当晚,父母亲先后下班回到了家里,母亲秀华见儿子回来先是一阵嘘寒问暖,紧接着就去张罗做饭去了。
父亲国明见儿子路嘉回来了,发现儿子的个头虽然比原先在家时高了不少,但是人却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国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晚饭过后,国明对坐在一边的路嘉说:“路嘉,今年是你下放的第二年了吧,想没想过以后回城了要干些什么啊?”
路嘉说:“我现在在农村一切都好,请爸爸放心,至于以后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国明说:“今年国家大部分的知青都在陆续返城了,我看你下放的那个地方也应该很快就要落实回城政策了。等你回城的时候,我打算让你学个瓦匠,像你爸一样,做个有手艺的人,无论以后国家的形势如何变化,荒年总也饿不死手艺人的。”
没想到,路嘉一听父亲让自己跟他一样学习泥瓦匠,立即变了脸色:“不,我不想和你一样学习泥瓦匠,那是个又苦又累又脏的活,我不想干。”
父亲国明没有想到儿子对干泥瓦匠这么抗拒,一脸的不高兴:“你说你不想干泥瓦匠,你想干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干泥瓦匠没有出息,给你丢脸了啊?”
路嘉说:“不是,但是我就是不想干,除了泥瓦匠我干什么都行。”
路嘉这一说可把父亲国明给气得够呛。国明原想,自己在建筑行业干了那么多年,无论是从工作经验上,还是对建筑工种的认识,国明都没有觉得做泥瓦匠不好啊。如果大儿子能随着自己在自己所熟悉的这个建筑行业里干的话,自己也好带上儿子一程,以后做个施工员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儿子再长进一些,能够在自己的基础上再前进多少步那也是有可能的啊。
原本路嘉回家本是一个高兴的事,谁知最后却弄得不欢而散。父亲国明说什么都得让儿子路嘉做瓦匠,儿子路嘉说什么都不愿意干,于是俩父子就这么干上了。
回到农村的路嘉越想越觉得不行,但是又迫于父亲的压力,怕自己拗不过父亲,路嘉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父亲放过自己,于是心里越想越感到委屈:为了讨妈妈欢心,为了姐姐不被下放,自己替姐姐下放到这穷山沟里来,吃了很多苦头不说,眼看着知青就要返城了,父亲却让自己步他的后尘,干他年青时干过的又脏又累的泥瓦匠,难道除了泥瓦匠我就不能做其他事情了吗?
路嘉越想越气。放工后,路嘉来到村里的小店,买了一斤二锅头,饿着肚子将一斤二锅头全都喝了下去。酒喝下去后,乘着月色,路嘉骑着自行车一路歪歪倒倒、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到家时,手里还握着一个空酒瓶。
妈妈秀华见儿子回来了,满脸的酒气,连忙迎了出来。但是路嘉眼睛都不看妈妈,径直冲到房间,用手指着已经上床休息的父亲吼道:“你这个老东西,凭什么要我和你一样做泥瓦匠啊,做你年青时又脏又累的活,你还嫌我在乡下吃的苦不够啊,还要我步你的老路啊,今天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干,非要让我干的话,我一刀砍了你这个老东西。”
经路嘉这么一吼,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起来了,妈妈秀华一把上前拉过路嘉:“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敢和你爸爸这样说话啊?”
爸爸国明也从床上起来了:“好啊,你今天借着酒劲回家来撒野是吧,我就要看看你是怎么将你爸我一刀砍死的,你来啊。”
秀华一把将国明推进房间,将门关上,一边将儿子路嘉拦在门外,同时对站在一边的路芳说:“快去弄点冷水来,将路嘉的头浇一浇,让他清醒一点就好了。”
路芳听了随即弄来了一盆冷水,拿出一条毛巾湿了冷水,将冷毛巾捂到路嘉的脸上。经冷毛巾重复地激了几次,路嘉渐渐安静了下来。
见路嘉安静了下来,妈妈秀华对儿子说:“今天你可闯了祸了,你怎么敢对你爸爸说那样的话啊,还要拿刀砍你爸爸,你真是昏了头了,还不快去给你爸爸认个错,争取你爸的原谅。”
此时的路嘉听妈妈这么说,也觉得害怕了。走到房门边上,对房里的爸爸说了声对不起,让爸爸原谅自己。但是国明不应,对站在门外的路嘉说:“今天你喝了酒,脑袋不清楚,我不和你理论,等你醒了酒再说。”
后来,大哥路嘉在房门外跪了一夜。萍萍看着跪在堂屋的大哥,觉得此时的大哥太可怜了,但是又不敢拉上大哥到房间去睡觉,毕竟大哥今天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说了那么多的混账话。因此,萍萍也只能任由大哥跪在那儿。
天还没亮,路嘉知道自己昨晚闯了祸,早饭都没敢在家吃,骑了自行车直接到乡下去了。
父亲国明早上起来不见了路嘉,一怒之下一口气跑到乡下,找到路嘉下放的生产队。后来,父亲听生产队的队长说:路嘉在他们那儿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孩子在生产队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平时生活上也很艰苦,我们这儿的乡亲们都很喜欢他。你这个做家长的不知道疼惜孩子,反到这里来寻孩子的不是,怎么忍心的啊。
经生产队长这么一说,父亲国明只得捏捏鼻子回家了,也没有再去找儿子的麻烦了。
自此以后,路嘉回城找工作时,父亲国明就随了他自己的愿,再也不干涉儿子的选择了。后来,大哥回到宜城进了市肉联厂,在肉联厂里的基建科工作。这也许算是一半随了大哥自己的愿,一半随了父亲的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