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兰姑娘（1/1）

我们简单收拾了下行囊，又找周猎户买了些干粮（自制的粘豆包）；向他问了附近码头的路，径直而去。路上爷爷说一方面可以通过水路追觅蛟踪，另一方面他准备去营口城，寻找接应；毕竟后面少不了和日本人争斗，光凭咱们爷孙俩人可不成。不过郑公已提前做了安排，我问爷爷是不是有大内高手，他神秘笑笑，说见面即知。

话说当年的营口城可谓繁华，从咸丰年间起，营口是东北最早开埠通商的城市，是辐射东北以及内蒙古部分地区驰名中外的水陆商埠，海河转运枢纽。到如今民国，营口仍然是东北三省的重要贸易良港，辽河两岸码头林立，星罗棋布，南北商客云集于此，东北的物产、南方的杂货，在此输出输入，甚是热闹。近一个月我都陪着爷爷在穷乡僻野、荒山野岭中打转，实在也想去个热闹城镇休整一番。

经过一片柳树林，周围人多起来，原来已经到了码头。虽然只是个乡下村落，但春暖花开，浑河解冻，码头上人声鼎沸。有进城卖菜的菜农，挑带山货的山民，衣衫褴褛的短工……竟然还有支十来人组成的戏班子，扛着三四个木头箱子，旧迹斑斑，应该就是周边草台班子，放着一些服装道具。但是其中有位衣着青衫、身段苗条的少女引起我的注意，只见她亭亭玉立、皓齿蛾眉，远远望去，就像芸芸人群中的一朵兰花。大概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她顺势看来，我慌忙低头，只觉得耳根发烧、手足无措。“噗嗤……”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声让我更是惴惴不安。

爷爷看到我的糗状，重重咳嗽几声，我连忙收敛心神，却听见一阵惊呼；循声望去，原来是渡船来了，戏班子众人正在上船。可能是木箱太重，又或搭板太滑，其中有人身子一闪，木箱脱落，眼看是要掉入河水，众人不免呼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少女右腿一抬，脚尖轻抖，竟堪堪钩住木箱；左脚发力，顺势一转，整个人如同陀螺般旋了半圈；右脚轻轻一甩，箱子已稳稳当当落在船中。这几下疾如雷电、电光火石，极见功力，争来不少喝彩之声。戏班子中也有数人赞道：“兰姑娘，您这身手可真俊啊…”原来她叫兰姑娘，我默默记下，倒也真是人如其名。

运气不错，等我和爷爷上船，已近满员。渡船挺新，看来是营口造船株式会社制造的新式汽船，虽然也是木制，但已经用上机械，内部宽敞，比起旧时的人力木舟不可同日而语。确实，虽然倭寇可恨，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我们都已被远远超过。我想起了爷爷经常提到的“师夷长技以制夷”。

“呜……”伴随着一道沉闷的汽笛声，渡船又启动了，毕竟这里只是个乡下码头，不会停留多久。才开出一会，一名头上戴着破旧毡帽的山民就嚷开了:“大伙儿啊，俺们这旮沓昨晚可是出了件大事，跑地龙啦……”看众人都盯着他，山民更来劲了，口若悬河起来。在他的描述里，是条近百丈的巨蛟，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巨蛟爪子轻挥，就硬生生在山体破出一条通道，扬长而去。我目光微转，发现连兰姑娘也不例外，正聚精会神聆听着，不过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忽然，渡船重重顿了下，不少船客东倒西歪，夹杂着尖叫声，喝骂声；这时候从前舱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不好啦，撞到脏玩意了……”我连忙探身出去，只见浑浊的水面上漂着两具尸体，正随着渡船掀起的波浪半隐半浮，尸面朝上，隐约可见口鼻处淤积的泥沙；胸腹部鼓涨成半圆形状，甚是惹眼。我转过头，轻声对爷爷道：“看来确是溺水而亡。”爷爷点点头，此时又有人惊呼道：“是家理教的人，这不是黑老三吗！”我和爷爷对视一眼，家理教在东北可是庞然巨物，上至名门高官，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涉入。

去年还发生一件令国人啼笑皆非的大事，家理教高层从沈阳出发，途经朝鲜，访问东京，其中就有营口的头人郝相臣；当时日本的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文部省和拓务省还联合在东京会馆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会。日本著名神道学家加藤玄智断言：“家理教乃一自力宗教，别异于在理教之他力宗教，寻根究底，(家理教)盖源于禅宗也。”

不料，不出十日，日本军部又得到其他渠道报告，发现当时关东军极力推荐、并视为宗教团体的访日团家理教，竟是中国历史上声名不佳的“秘密结社”——青帮。这下笑话闹大了，只好借口几个给代表团作向导的日本人行为不检而勒令解散，并告知不得在东京自由活动。于是，一帮人树倒猢狲散，又灰溜溜的分批返回东北。虽然如此，家理教和关东军相互勾结，甘为爪牙，在地方的势力更大了。

我暗想此事既然牵扯到家理教，而且人命关天，后续一定非同小可；我们实在不宜节外生枝，便告诉船家想在下站离开。不曾料到竟有大半船客都是如此，转念一想，避祸就福乃人之常情，毕竟家理教名声在外。船家愁眉苦脸道：“诸位老少爷们，大哥大姐，出了这事，你们可得帮忙证明与俺无关啊，那家理教俺们可招惹不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听船客中有人道：“快看，他们来了……”我一抬头，就见对面驶来一艘舢板，上面站着两名短装男子，他们应该是发现了尸体；后面那位高个汉子轻喝一声，手中竹篙点在水面，舢板就如离弦之箭冲来，眨眼间就靠到渡船边。如此快的速度，两名男子竟似落地生根一般，纹丝不动，船首那名马脸大汉甚至还有余暇抽起旱烟。我不由暗赞他们水上功夫了得。

船家见到来人，连忙殷勤道：“黑老大，黑老二，您们两位大驾光临 ……”话没说完，哎哟一声；只见高个汉子竹篙狠狠抽在船家身上，骂道：“瞎了眼的狗崽，竟敢管起你家爷爷的事情了！”似乎没解气，抬起竹篙作势准备又甩过去，被马脸大汉喝止道：“老二，干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