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朝（1/1）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十月的一天。
李贾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正好交五更，承天门上的晨鼓恰好也在同一时间敲响。等到三百通晨鼓敲完，他知道，他起床的时间也到了。
说是床，其实只是打了个地铺而已。如今胡床虽已传入大唐，但是却是只有达官显贵们才能享用的玩意，像他这种贱民根本没有资格。
李贾麻利的穿好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马厩。他的身份是御史大夫崔耀府上的马倌。
他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
“小贾。”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马厩旁边，早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人名叫胡麻，是李贾的顶头上司，整座马厩的管事。与此同时他还兼任着家主崔耀的车夫。
“今天你可又晚了啊。”
胡麻将手里的马鞭甩的啪啪乱响。
“我告没告诉过你早点早点，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要是哪天因为你耽搁了老爷出门上朝，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虽然知道他不过也才刚到了一会，但是李贾并不想同他辩解，一直低头忙着手上的工作。及至等到马车套好，才面无表情的交到他的手上。
“好了。”
李贾说道，眼睛始终盯着地面，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这种明显蔑视的态度瞬间激怒了胡麻。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你知道吗。”胡麻是个大碎嘴子，开起腔来就停不住，“就是因为你一直以来对工作的这种不积极上进的态度，才导致你一直被关在马厩里出不去你知道吗。你要是态度好点，我早就把你换出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还想继续数落，但是时间不等人，因为崔耀已经出来了。
“哎呀我的老爷。”胡麻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种臭哄哄的地方哪是您来的呀。”
崔耀伸手打断他。
“胡管事。”崔耀指向李贾，“今天把他也带上。”
“谁？”胡麻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老爷，您可是出门上朝去，带他去干嘛呀，他一个贱役···。”
崔耀瞪了他一眼。
“我说把他带上就带上，你哪那么多废话。”
眼见崔耀发火，胡麻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妥协。
“好的，老爷。”
一直以来，崔耀无论是上朝还是下朝，一直跟着的人都是胡麻一个人。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是不容他人染指的。但是就在今天，崔耀居然叫上了一个贱役跟着一起去，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要吗是崔耀对他的工作有所不满，要吗就是李贾欲取他而代之，二者必有其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回头望去，发现李贾像行尸走肉一样低着头跟在车后。他想不通，这样一个连他都嫌弃他脏的贱役，老爷究竟看上他什么？
胡麻驾车走在前面，李贾低头跟在后面，自始至终连眼睛都不敢抬。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抬头，就会对上一双恶毒的眼睛。这双眼睛时刻都在盯着他，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今天的事他也疑惑，要知道平时他可是连靠近崔耀的机会都没有的。就算有，最多也是上车下车搬个凳子之类的，是连话也说不上的人，现在居然被叫着一起跟着出门了，而且还是上朝！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但越是不平常的事越需要小心应付，不然终有一天会栽在这些事上面。崔耀为何会突然带他出门？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以心血来潮来解释。但是以崔耀的身份地位，他是会心血来潮人吗！
崔耀是什么人，他可是从三品御史大夫，统领整个御史台，一言可定人生死。怎么可能会心血来潮。
当他们赶到丹凤门，发现那里早已是人头攒动。参加早朝的大小官员，按官品高低在宫门外一字排开，就等着开宫门了。
随着太极宫承天门上的鼓声再次响起，丹凤门外除了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外，其他四门大大洞开。在当值的殿中侍御史带领下，以当朝宰相中书令张九龄和侍中裴耀卿为先导，百官按官品高低步行进入大明宫。经过唱籍点名等程序，在穿过含元殿和宣政殿后，就到了玄宗主持常参早朝的紫宸殿了。
望着崔耀逐渐消失的背影，胡麻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早朝一直要持续到巳正才会结束，所以他有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通常，平时的这个时间他都会和其他官员的随从联络联络感情，打听打听消息，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在崔耀面前邀功的。但是今天他完全没这个心情，因为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办。
“小贾，你过来。”
远远的，胡麻就看到李贾想开溜。
“胡管事。”
既然躲不掉，李贾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双手紧贴在身上，恭敬的侍立着，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看着我。”胡麻命令道。
李贾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不善的脸。
“老爷今天为什么带你上朝。”
李贾露出苦笑。
“胡管事，这种事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啊，你应该去问大人才是。”
“废话。”胡麻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我要是敢问老爷还用得着来问你吗。”胡麻往地上吐口唾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老爷面前说我坏话了，老爷现在打算换掉我。”
李贾忙叫苦不迭。
“哎哟我的天爷吔，我有多大脸面敢在大人面前说你坏话。再说了，我能见到大人的时候屈指可数，而且你老人家几乎也都在场，您说，我什么时候和大人说过话？”
胡麻一想也对，他能见到崔耀的时候他基本都在场，他就算想搞什么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说的倒也对，你能见老爷的时候我都在场，谅你小子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这就是了嘛。”
李贾终于松了口气。
“你胡管事是什么人。”李贾继续说道，“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才打消了疑虑的胡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对呀。”胡麻说道，“小子你骗我。”
李贾真的无奈了。
“我真的没有呀胡管事，你怎么就不相信人呢。”
“不对。”胡麻脸色阴沉，“上次我偷摸小婵的是有没有对人说过？”
“小婵？”
李贾一惊，心想要坏事。
小婵是崔耀正妻韦夫人房里的一名细婢，前两天有一次老爷出门忘了披风，韦夫人曾让她出来送过披风，是胡麻接的手。他曾趁此机会在小婵的小臂上狠狠的摸了两把，两个人还眉目传情了一番。这一幕恰好被当时站在一旁的李贾看了个正着。
“怎么样，想起点什么没有？”
“天地良心啊胡总管。”李贾差点都想给他跪下了，“我真的谁也没提过呀。”
他本以为这番话至少能引起胡麻的怜悯，没想到引起的却是他的仇恨。
胡麻露出冷笑。
“小贾，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上次你可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到来着。”
“啊！”
李贾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胡麻这个粗人居然也会用引蛇出洞这一招，他一不小心竟然掉到了他的陷阱里面。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没办法了，只剩下装傻充愣这一途了。李贾猛拍着自己的脑袋，“胡管事是不是记错了，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哼。”
胡麻冷冷的看着他，眼露凶光。
他是有老婆的人，他不光是有老婆的人，他还是怕老婆的人。这些还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老婆是韦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崔耀和韦夫人面前都有些脸面。不然为什么他能给崔耀赶车，那全都是他老婆的面子！这件事要是让他老婆知道了，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必须将危险的火焰掐死在摇篮里。
“你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他掐的不是火焰，而是李贾的脖子。只见他双手掐住李贾的脖子拼命的摇晃，把李贾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哎呀！”
李贾大叫一声，无奈要害被掐，却无还手之力，李贾只感觉天地倒转过来了。
“胡总管，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不要再摇了。咳咳。”
“我不信。”胡麻咬牙切齿的说道，今天他要新账旧账一起跟他算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你的了，我现在就要掐死你。”
胡麻还真不是吓唬他的，李贾感觉得到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哎呀，救命呀！我喘不上气了。”
但是无论他怎么拍打，胡麻就是不松手。要是换了在别的地方，李贾或许还真有可能被他掐死。但是好在这里是宫门外，李贾的嘶声惨叫引起了一位看守宫门的中郎将的注意。
“宫门之外不得大声喧哗。”
一身明光铠的中郎将甚是威严，按剑走到两人身前。
“有什么事到别处撕扯去。”
他并非是担心李贾的性命，纯粹只是为了维持宫门外的清静。
胡麻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那伙的，别说是中郎将了，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一条狗冲他叫两声他也会吓得放开手。
“是是是。”胡麻立即放开了李贾的脖子，还讨好似的帮他理了理衣服，向那位中郎将点头哈腰的说道，“我们没有在喧哗，就是说说话，说说话而已。将军您辛苦···。”
他还想拍拍这位中郎将的马屁，谁料人家根本不领情，连正眼也不瞧他。
“没有最好。”中郎将边转身边说道，“都给我老实点。”
不管怎么说，对李贾来说，一场危机总算是躲过去了。
“等回去再找你算账。”
胡麻恶狠狠的说道。
李贾摸摸脖子，感觉它们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