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可身死乃为国（1/1）

“今日，所有斩杀之人都是罪及至死之人，都是巩广、隋一凡、张童和余良先的亲近之人！他们自知自己所做之事不容于世，是以才在五道河驻扎三千余大军意欲设杀本将，以三千军卒之战力，区区山匪何足挂齿？！居然被他们刻意驱赶于周边，无非便是在杀了本将之后，将罪名归咎于山匪。”

溃军听到此处，大多人已然明白了个七八分，确实很是反常，围而不打，屡打屡放，让几股山匪汇聚到了五道河周边，看似是在五道河扎下大营，要一举伺机剿灭山匪，但今日大将军前来，不但没有上前迎见大将军，反而对着大将军所率骑军下手，这与谋反何异？

“你们一开始接到的军令，便是要剿灭山匪吧？”

苏启看向两千余溃军，见不少人连连出声，抬手制止：“众位军中袍泽！若是今日本将所率骑军被诛杀大半，甚至本将身死，那么你们也不得不在自己上官指挥之下对本将带来的所有人下手！因为这是你们的投名状！你们不下手，你们当场便会被杀！至于你们交了投名状之后会怎样，你们很多人都将不明不白死去！因为本将性命事关大炎体面，总得有人为此付出性命！所以，你们的主将为了保全自己，你们的死将是必然！”

“如今，在百鼎青沙郡，我大炎十五万将卒迎战平昌大军，战没已然超过一万四千余，轻重伤卒已然过万！儿郎们！那些埋骨在青沙郡的英烈们，那些负了轻重伤的袍泽们，为了什么？为了我大炎不受战火荼毒，为了我大炎百姓不受战火焚灭！军中儿郎死于沙场本是宿命，可我辈男儿是否想过！纵是战争无可避免，为何不能将战地推到我大炎之外！而我们！今日在这五道河上，死伤接近一千五百！若有选择，本将希望这一千五百余军卒死在青沙战地！”

“诸位袍泽！你们可曾想过，若以新定军法，战没儿郎抚恤二百两，单是一万四千余儿郎的抚恤便接近三百万两！万余轻重伤卒至少也要上百万两！巩广等人若是主持此事，战没和受伤的袍泽到手能有多少？你们心里当是有数的。”

“长此以往之下，军中儿郎还有多少甘愿抛头颅洒热血？长此以往，都失去了血性，都只顾着保全自己，他日敌军来袭，我们的疆土和百姓，谁来保护？！”

“这样的害群之马，当不当杀！”

溃军被苏启的一番话彻底点燃，先是稀稀拉拉，之后慢慢齐声高喊：“当杀！当杀！”

苏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袍泽们！今日首恶均已伏诛，尔等均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将免尔等之罪！自今日起，尔等接受本将所指之人统辖，在东流郡一日，刻苦操训，守土卫民！哪一日需要我等出援青沙，纵死无悔！”

“纵是无悔！纵是无悔！”

“我可身死！但为国！记住，投军从戎，敌阵取功，为的是荣华富贵，为的是恩荫子孙不假！但凡军中之人，以合规合律的方式取得的富贵，本将绝不会动它一丝一毫！但若有人罔顾国法军规，欺凌掠取他人肥私，本将绝不轻饶！”

苏启训话之后，回到巩广的军帐中，席广率先开口说：“大将军，今日斩杀巩广众人，余波肯定不小，末将会在天亮之前将溃军供述掌握在手，可此次一连斩杀三家将门之后，末将终是担忧其家族势力反扑，是以此事还得慎重处理。”

“我军总计五千余人，除了执守军卒之外，其余人等悉数对溃军对行问话，详尽记录下巩广等人一应罪行，对其在驻地所有搜刮财物于这两日内悉数造册，趁陛下还在莲花山，尽快送呈陛下为要。一应供述由军中书办一一梳理具核，一份送至莲花山，一份急报京都，一份快马送呈蒋大将军。”

“是，大将军！”

席广带着一众军将和书办离开大帐之后，孙晓和张兰众女进了大帐。苏启简单洗漱之后，张兰为苏启斟上茶水说：“公子，此间详情报给蒋大将军之后，是否等蒋大将军回信之后再行前往东流郡金山城？”

苏启放下茶杯：“难道说，巩洪真在西南边军中已然能跟蒋大将军分庭抗礼？”

孙晓回说：“公子，不论巩洪在军中的支持者有多少，奴婢认为公子都不该以身犯险。如同今日公子训话时所说，公子一身关系着千余万人，公子任何损伤，都将牵连过巨。”

苏启重重点头，又连连摇头苦笑：“贺大将军告诫于我，让我审时度势，进退有据，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众女齐齐看向苏启，看着苏启面色凝重，心疼和怜爱让众女一时泪花连闪。

“不必如此，我没事。我自小衣食无忧，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人给了我全身心的爱，自从遭逢家中巨变之后，我不止一次在想，要如何才能活下来，又将如何报那血海深仇！经军侯之手将密信送到陛下手中之后，于家仇而言，陛下斩二皇子，斩一众军政要员，让我大仇得报，更让我深感皇恩难报！自从受封领军穹沿边地之后，看多了民间疾苦，领略了这世间酸甜苦辣之后，我就想，想在有生之年，让治下的百姓一天天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让治下的军卒能够吃饱穿暖，敢打敢拼，捍卫我大炎疆土不失，百姓安乐。一路走来，我何尝不知自己行事违度，奈何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呀！”

众女没有接话，苏启端起热茶喝下，不无担忧地说：“这条路唯有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没有退路了。一旦停下脚步，窥伺周边的豺狼虎豹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啃咬得渣都不剩！”

储星儿一脸决绝说：“公子，若有那么一日，奴婢定要敲碎他们一口牙。”

苏启看向储星儿笑说：“我自然相信你们会誓死护卫于我，放心吧，只是心里有些感触罢了。我没事。”

孙晓柔声说：“公子，此次陛下着吏部派到平东郡和东流郡的官员，可谓是下了一番苦心的，大多都是在各郡理政表现优异之人，况且军巡司和监察司都在极短时日内配备齐全赴任，单从这一点来说，不论是陛下还是朝堂诸公都是极为看重两郡十路之地的。相信有陛下和朝堂诸公支持，纵是有人想要兴风作浪，甚至是想对公子暗下毒手，他们也不可能会得逞的。”

“谈何容易，光说一镇之地，牛鬼蛇神何其之多，若非我手中握有大军进行威压，事办功倍，否则早就被这些人架在火上不知烤成了什么样子！一郡多则近百镇，少则数十镇之多，谈及治理何其难！我这两年治政治军的手段过于粗暴，往往先斩后奏，游走于国法律条边缘，给陛下和朝堂诸公抛去的难题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大！彼此之间都在寻求一个平衡点，一旦这个点被捅破，被撕碎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倪敏娇声说：“公子，奴婢等人只知公子治下的百姓每天都变化，他们脸上泛起的笑容是欢快而自然的，他们的脸上泛着的是浓浓的希望；奴婢只知道军中将卒大多由衷感佩公子，因为有了公子，他们才能够吃饱，他们才能有每年各季和军衣更换，他们才能按时领到自己的饷银，他们的家人也才能过得安稳。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没有公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这几年以来，与大兴和百鼎接壤的边地屡屡爆发战火，各有胜败之下，苦的还是百姓！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无处安身，尸横路沟无人掩埋的惨状时有发生，奴婢们见过不少！而公子自从到穹沿边地，再到西关郡以来，纵是公子治政领军如公子所说粗暴了些，但若非公子这般铁腕整治之下，官府的清明风貌，军队的刻苦操训，军容鼎盛，从哪里来？而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便是，公子屡战屡胜之下，不但夺下同南半郡之地，又夺得了百鼎七关之地，大小战阵百场，何曾输过一场？又何曾让战火祸及百姓及大炎疆土？所以，奴婢想说，还请公子切莫踌躇，精细的治理，首先得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才能实施。”

苏启和众女听完倪敏和一番话都不由点头，苏启笑说：“敏儿说的是，我不该犹豫，当下大变之局，实在不该如此瞻前顾后！待得与平昌皇朝战事结束之后，再来细细梳理军政诸务才是。”

张兰笑说：“公子但有所指，奴婢等人必是先锋冲阵，誓死也会追随公子左右。”

八月二十八一早，苏启看着席广吃下早食之后，又给席广斟上茶水才说：“席大哥这两日辛苦了！都没怎么得到歇息吧？”

席广笑说：“大将军，以前在战地上几日不眠不休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此等大事，若不能尽早将一众溃军的供述进行书录汇总，末将担忧生出变数。要说末将敬服之人还真不多，大将军胸怀挚诚之心为国为民操劳不懈，作为大将军部属，除了跟随大将军誓死杀敌冲锋之外，护卫大将军周全也是全军所有袍泽的心愿！大将军是西军旗帜和军魂，大将军所做一切皆为了百姓和军中袍泽，末将纵死也不能看到大将军背受暗箭中伤！”

“有席大哥这样的兄长，是我的福分！”

席广连连摆手说：“大将军，既然供述已然俱全，末将便亲自带人送呈陛下。”

“好，有劳席大哥。待席大哥转返之后，我再与席大哥痛饮一番。”

九月初三，苏启叫来左东吩咐：“巩广等人旧部人马聚齐之后，将其罪行向他们一一公布，这几日揪出来的一众罪将，更要将其罪行向他们宣告清楚，免得军中袍泽对本将说过的话产生置疑。”

左东重重抱拳：“遵大将军令！”

左东面对着巩广等人旧部，身后站着百人传话兵，左东吸一口气说高声说：“众位袍泽，今日本将向诸位宣读巩广、余良先、隋一凡和张童等人罪行！”

“其罪一，公然摆下军阵设伏意图刺杀大将军，罪同谋反！”

“其罪二，驻军河湾路期间，大肆搜刮财物，罗织罪名草菅人命！”

“其罪三，驻军河湾期间，凌辱抢掠女子近百，致使三十五人身亡！”

“其罪四，对军中与其意见相悖袍泽痛下杀手！”

“其罪五，盘剥军中钱粮……”

当一桩桩罪行公诸于众之后，近两千溃军都沉默了！虽说对于自己的主将所作所为有所耳闻，但是当真正听着一桩桩罪行宣读出来，军卒们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心惊！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么些罪行会是自己主将所为！

启宁帝花了近一个时辰看完汇总的案宗之后，脸色铁青！转身面对正厅的一幅自己挥毫的万里江山图久久无言。

席广坐于下首，手心里全是汗，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胆子好大呀！朕的女婿，大炎的西关大将军！三郡郡守！居然就因为动了他们的利益，居然胆敢率军截杀，朕还真是小瞧了他们！不得了啊！胆大包天！伍兴！”

“臣在！”

“没想到，你才来住了五日不到，原本还想在莲花山多住些时日，也让你歇一歇，他们却偏不让朕和你如愿。既是如此，明日一早起驾回京，传令影卫，把京都的那些人都给朕盯紧了。朕倒想看看，他们能够翻出多大浪花！”

“臣遵旨。”

“席广听旨！”

“末将在！”

“速速赶回驸马身边，但凡有人意图对驸马不利，或是阻挠驸马治政整军，着驸马先斩后奏！只要有凭有据，有朕在他身后支持，放心去做便是。”

“末将遵旨！”

席广匆匆离开之后莲花山之后，张皇后、裴钰和锦安锦华众女齐齐来到厅中，启宁帝看着众人脸上挂着焦急神色不由笑说：“都不用担心，启儿在如此年纪能够统领三郡政务，还能提领十数万大军，就凭巩广和隋一凡之辈想要伤他，说实在的，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