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北往事（7）（1/1）

一大早就赶到派出所，会议室里挤了好几十人。

被打的两个人的验伤报告就拍在桌子上，警官的语气非常严肃，真要是追究的话，必然是刑事案件，涉案人员刑拘没跑，留案底也是一定的。

但是，起因是因为欠薪，而且拖欠农民工工资是敏感话题，警官愿意从中调解，但是要充分补偿被打的人。

好吧，听到可以和解，所有家属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

白海作为受害人的代表，一口价3万，不带讲价的。

当然了，欠工人的工资，可以在这笔钱里扣除，但是剩下的部分一分都不能少。

十个人，每天工资一百块，一天就是一千块，十天一万，三万减去一万，还需要给人家两万才行。

那就意味着，每个家庭要出两千块。

陈小光手里的一千块钱都攥出汗了，焦急不安。

我轻轻拍了拍他，不怕，差了的我们先给你垫上。

我妈看我一眼，轻叹口气，最终还是默许。

大家在和解书上签字，交钱，家属把人领走。

唯独我爸和陈小军，还需要每人再交五百块钱的治安罚款。

办好一切，我妈一共掏了四千块钱。

等回到家，我妈在楼下摊子上买了不少豆浆油条小咸菜。

一桌子五个人，我爸，我妈，我，陈小军，陈小光。

他俩在派出所那一晚上，肯定挺遭罪，没吃没喝，没有烟抽，还要担惊受怕，悔恨，憋气窝火。

我进去过一回，我太知道怎么回事了。

吃完饭，陈小军把椅子往旁边挪挪，给我爸跪下了。

我爸也算是为他出头，大家一起动的手，结果我爸处罚最重，差了一千五百块钱，还是我家里给垫上的。

这年头，亲戚都做不到这样，更何况才认识十天，只不过在一起干了几天活。

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穷人的孩子最能体会这种人情冷暖。

我爸赶紧过去掺起来，让他坐下，相识一场也算缘分，穷哥们互相帮助吧，钱不着急，慢慢再还。

刚扶起陈小军，陈小光扑腾一下又跪下了，这货戏挺足，看那架势要给我爸磕一个。

我爸赶紧又去扶他。

“我年纪小，不能出去挣钱，以后家里活我帮着干，肖旭就是我亲哥。”陈小光还挺会说。

不过我可不敢给他当哥，我总不能天天拿绳绑着他。

我爸还不知道厉害，扶起他说好，以后你们小哥两就常来，拿这当自己家。

我妈咳嗽一声，赶紧让两个孩子回家一趟吧，让家里大人放心。

又给拿了打车钱，我们一家子一起给送到楼下，看着他两上车，我们才又上楼。

上楼之后我爸还用这事教育我，遇事千万不能冲动，还问我有啥触动没有？

我点了点头，不怕人坏，就怕坏人懂法。

好人要想活的好，就得比坏人懂得多。

再有就是，人活着，一天不死得吃，两天不死得穿，粮食是妈，钱是爹，手里有粮心不慌，兜里有钱.....

得得得，打住！

我爸直翻白眼，及时把我掐死在黑化的萌芽前。

那之后，我爸消停了几天，在家干点家务活，种花养鱼，连下楼都少了。

我高中开学后，陈小军陈小光哥俩还上家里来了一趟。

还了五百块钱，带了一兜子水果。

陈小军据说找了新工作。

还是在工地上，不过不干力工了，他不再隐瞒自己大学生毕业的身份，给一个包工头打下手。

其实就是打杂，说难听点当狗腿子，这是他以前最讨厌的活，现在却干的任劳任怨。

这个包工头，跟白海是竞争对手。

我爸有点为他担心，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啥也没说出来。

陈小光只围着我转，说初中课拉下太多，想搬过来让我给补补。

吓得我一激灵，这货要是来了哪有我好日子过？赶紧劝他，我自己也是学渣，你那么聪明，稍用点心就行。

这货想想点了点头，好吧，不行我再分裂一个上课好好听讲的，回家辅导我。

好不容易让他打消了念头，这货说啥都要为我做点啥才行，还说学校要是有人欺负我，就告诉他，他帮我出头。

可算了吧，心是好心，我消受不起啊。

又过了一个多月，陈小军自己来的我家，还上了最后剩的一千块钱，又给我爸买的好烟好酒。

陈小光没来，据说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受了点刺激，休学了。

我是有点不信，谁能欺负他啊？

原来是他们班有几个家里有钱的学生，平时就好欺负人，陈小光上学的时候少，总请假，老师知道他有精神疾病，巴不得他不来，请假就批。

九年义务教育，除非他病情严重，危害到别人被强制送康宁，否则没人有权利不让他上学。

可那几个男生好死不死的，趁他上厕所的功夫把他药瓶给藏起来了。

陈小光上完厕所回来找不着药瓶，几个男生趁机出言讥讽他。

这货在班里现场犯病了。

先是用圆规给一个男生掏耳朵，幸亏那个男生躲得及时没掏上，要是掏上非聋了不可。

然后用不锈钢格尺要把另一个男生眼睛挖出来，那个男生拼命挣脱，脸上被划出一道印儿。

最惨的是藏他药瓶的那个男生，被他逼着吃了两根鞋带儿...

老师来的时候他说是在喂他吃面条。

他手里拿着圆规和格尺，不是威胁要扎眼睛就是要捅屁股，那个男生吓疯了，想都没想就把鞋带塞嘴里了。

我爸也是这次才知道陈小光有病，后怕的看了我一眼。

那几个男生也是，没事的你惹他干嘛啊。

另外，陈小军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又说了另一件事。

他老板举报白海偷工减料，建委下来人现场抽查，果然查出建筑材料不达标。

白海负责的几个楼，哪个地方水泥标号不够，哪个地方的墙体薄，哪个地方没有防火材料，应该用岩棉的地方，用了苯板，建委的人就像事先知道一样，到那一查一个准。

建委领导亲自批示：延迟验收，责令整改，从重处罚。

陈小军的老板趁机拿下了后面本该是白海的几个楼盘，眼看着工程量翻了一番。

陈小军说这事的时候语气平淡，我爸却是心领神会。

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以牙还牙从根子上掏，够狠，痛快。

我心里想的是，千万别把老实人逼急了，一个人到底有多大能量，不到最后关头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