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身世（三）（1/1）

姑苏的慕容世家，与徐州的轩辕世家，以及金陵的南宫世家，洛阳的宇文世家，并称江湖四大世家。其中又以宇文最贵，南宫最富，轩辕最强，慕容最博。

宇文最贵，是指洛阳的宇文家族本就是北朝时期的皇族一脉，身份尊贵，人才济济，就算是在当朝，掌握神州最大的雍州军权的大将军、当朝的宰相也都是出自宇文家族。

南宫最富，不仅金陵城里一半以上的产业是南宫家所有，而且它还垄断了徐扬青衮四州的商业，从酒肆青楼到海路货物交易，甚至黑道的贩盐走私背后也有它的影子，所以送给南宫世家"富可敌国"四个字当之无愧。

而轩辕最强，是指轩辕一族的烈阳真气和烈阳掌两大绝学，武学之造诣远超江湖各大门派，在人界九州之中盛名远扬。

慕容最博，却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赞誉。

慕容家的初代家主原为儒家的饱学之士，后因异族入侵神州，生灵涂炭，逐投笔从戎，在战场征战了数十载，居然参透了武道而入先天之境，后年老退役后回到老家，开始教起了慕容家族的后辈子弟，所以慕容家的至高绝学一开始就融合了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

由于这一层原因，慕容家历代祖先都在武学和思想上容纳百川，没有其他家族自我封闭的枷锁，善于吸收各家各派之所长，后面还出现了道家或佛门的子弟，导致慕容家施展出来的武功五花八门，在百年传承的其他世家眼里失去了正统，因此让江湖中人对慕容家有所轻视。

而且更为不幸的是，随着三十年前发生的南北朝之战，慕容家高手基本死伤殆尽，慕容世家的地位于是一落千丈，列在了四大家族的最末位。

萧山就出生在这样的慕容世家。

他的出生，一开始其实就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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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山出生后的几个月，他就没有了母亲，一岁多时，他又失去了父亲，但是他的身边永远不缺那些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甚至会当面欺负他羞辱他的人。

从小萧山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没有父母，为什么会没有朋友，也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爱他的亲人。

就连自己的爷爷和奶奶，在家族聚会时也不愿看一眼自己，就算是每年春节期间他跪在地上磕头行礼时，两个老人的目光都是冰冷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好像自己就是慕容家里一个不祥的怪物。

后面等他长到五岁，慢慢懂事的时候，他才从周围这些点点滴滴的流言蜚语中累积到了一定的真相，原来自己是一个私生子。

六年前，他的父亲在外办事的时候认识了他的母亲，两人很快就相爱，却不知为何他的父亲把此事一直瞒着家族。两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他的母亲就怀上了萧山，但是直到萧山出生后满月那一天，他的父亲才把他和他的母亲接回慕容家。

而这一切，却是悲剧的开始。

在慕容家居住了没过几个月，他的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受不了大门大户的规矩，也可能她来到慕容家就是为了钱财，在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她居然拿走了全部的金银首饰，抛下了萧山，然后悄悄地跟人私奔了。

他母亲如此不知廉耻的离去，所带来的巨大打击让他的父亲一下子就坠入了深渊，羞辱和痛苦让他每天只能靠酗酒度日，在这样的日子里煎熬没过半年，他的父亲，慕容家的三公子，就这样郁郁而终了。

母亲的离开，父亲的逝世，却把萧山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留给了这个残酷无情的人世间。

而对于深受丧子之痛和家族之耻的慕容家主来说，对萧山母亲所作所为的仇恨，以及对自己儿子去世的悲愤，让他只能把自己的孙子当作厌恶丢弃的垃圾一样，任由他在慕容家野蛮生长，但是也无法再投入一丝一毫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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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萧山讲完了这个故事，坐在他身边的叶玲儿也不禁低下了头，她没想到听到的这个故事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可置信。

她想安慰萧山，但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种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和身为子女无法逃避的父辈的羞耻，让她今天第一次感同身受，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知道吗？"萧山苦涩地笑道："我娘离开的那晚，还有个人也不见了，慕容家的人都说他就是跟我娘一起私奔的情夫。"

叶玲儿瞪圆了秀眼，看向萧山。

"是我父亲的一个小厮。"萧山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觉得很好笑，赫赫有名的慕容世家的夫人，慕容三公子的爱妻，居然卷起家财，跟着一个最低下最卑微的下人私奔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慕容家在江湖上那真的是颜面扫地，要被江湖中人嘲笑个数十年了，我慕容家将在江湖上永远也抬不起头。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渐带疯狂之意。

"你……你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叶玲儿突然打断了他的笑声。

“……或者根本就不是流言所说那样。她可能是被人抓走了，又或者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你们的……"叶玲儿轻声细语地劝说："这些，你有没想过？俗话说，三人成虎。任何一件蹊跷的事情，背后真正的原因都可能不是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地看向萧山，说道："我相信，你的娘亲不是那种坏女人，她一定有她的苦衷。"

萧山愣了一下，用感激的眼光扫了一眼叶玲儿，看见叶玲儿坚定的眼神正凝视着自己，又赶紧躲开。

"是的，你说得对。”萧山转身走到门口，他推开门，背对着叶玲儿说道：“我经常在梦里梦见我娘亲，我能亲身感受到她……她很爱我，她……她绝不是流言里说的那种人……"

萧山的话语已变得哽咽起来。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她……她一定……”

萧山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但是眼泪却不生气地流了下来。

叶玲儿忍不住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块蓝白色的手帕，走到他身边，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滚滚而下的泪水。

萧山强忍悲痛，点头向叶玲儿表示感谢，他接过手帕一边擦拭着泪痕，一边说："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之所以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要去找到她。”

他仰头看向门外天空的某个地方，那是向北的方向，说道：“我要去广陵，我一定会去查明真相，还我娘亲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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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确定你娘亲的线索就在广陵呢？"叶玲儿不解地问。

萧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银手镯，他拿起银手镯，递给了叶玲儿。

叶玲儿接过来，举起这只小小的手镯仔细端详起来，一看样式她就知道这是那种寻常百姓家给刚满月小婴儿带的祈福银镯，跟儿童常戴的长命锁一样，都是长辈们为儿女祈祷福寿、保平安的寓意，不过由于时日太长的缘故，手镯虽然收藏得很好，但颜色已经偏黑偏暗了。

萧山也在一旁看着这银镯，目光里充满了温柔：“这是我娘亲在我满月时给我带的银手镯，后来……后来我一直很小心的保管着它，生怕它丢了或者损坏，因为……这是我娘亲在世上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他顿了顿，缓缓说："如果上天可怜我母子俩，如果我俩还能有机会相见的话，这也是我娘可以识别我的唯一信物了。所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它弄丢的。"

"你就是根据这个手镯，断定你娘是在广陵的？"叶玲儿问。

"是的。"萧山有些激动地说："我几年前已经打听到，我娘送我的这个手镯是出自广陵的七巧斋，二十年前七巧斋名扬天下，而且从不开分店，只有广陵一家，另外这手镯虽然精巧别致，却又不是什么格外贵重的物品，我娘亲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广陵买来，一定是她以前就一直居住在广陵，或者我父母是在广陵这个地方相知相爱。"

他捏紧了拳头："所以，我去广陵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一些线索！"

叶玲儿点点头，她轻轻抚摸着银镯，没有意料之中的冰冷，反而暖暖的，也不知萧山揣着这个手镯多少年。

有多少次萧山在被人欺凌后抚摸过它，又有多少次在噩梦惊醒时凝视过它呢？想到这，叶玲儿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七巧斋，你是说天下首饰制作最有名的七巧斋？你怎么认定这个手镯是出自七巧斋的？”叶玲儿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感，把银镯翻来覆去地看。

“七巧斋擅长在首饰上雕刻繁华优美的花纹，你看这手镯的内侧靠上的地方。”萧山解释道：“那里有一处非常细致的花纹，天下除了七巧斋之外，别无它家能有这样的手艺。”

“这花纹……”叶玲儿将银手镯对着门外的阳光，仔细的看着内侧的花纹。

“这……这花纹是……”叶玲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她脸色不由的大变，又仔细地看了几遍。

“这下你相信我的话了吧。”萧山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之中，没有注意到叶玲儿异样的神情，继续说道：“我相信，在广陵的七巧斋之处，一定可以发现我娘亲的一些线索，没准她……她还在广陵。”

叶玲儿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山，轻轻地说："我也陪你一起去广陵吧。"

"真的！"萧山眼睛发亮，他大喜之下，兴奋地握住了叶玲儿的纤纤玉手。

叶玲儿腾的一下羞得满脸通红，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萧山宽厚温暖的手中抽了出来。

"啊，啊！对……对不起，玲儿……"

萧山即是激动又是尴尬，对自己情不自禁握住叶玲儿的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叶玲儿诧异地问。

"叫玲……玲儿，我刚才一时情急失口了，万望……"萧山更加拘瑾了。

“玲儿……灵儿……”

叶玲儿如遭电击，似乎一直在记忆深处紧紧关闭的一扇大门突然在这两个字的叩击下打开了，她整个人呆呆立在原地，她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事，又似乎是看懂了一些东西。

萧山见叶玲儿沉默不语，以为她在生闷气，更加不好意思去看她，只能在一旁尴尬地低着头，等着叶玲儿走过来发火或者最好直接骂他。

只是身旁的叶玲儿久久没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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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叫我什么？"

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在萧山眼前撒开，叶玲儿俏皮地歪着脑袋从旁边凑过来，凑到萧山的前面，她的一对秀目已经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玲儿，我……我叫你玲儿。”

叶玲儿咯咯笑了起来，俏皮地又问：“你再叫一遍，叫我什么？”

"玲儿，我叫你玲儿！”

“从今以后，今生今世，一生一世，我都永远叫你玲儿。"

萧山大声地说。

此时他胸中那股激荡的不断冲击的波涛已经化作了腾空而起的滚滚火焰浪潮，在沸腾，在燃烧！

而内心里，那些已经凝固的厚重的东西，正在这熊熊的烈浪中被熔炼，被煅造，逐渐成形，最后沉淀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