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色的鸦与神的话语 · 上(1/1)
世界的北境一向很冷,而在现在这个世道下来说,那里便是比以往更冷,也更加的寂寞。
旧列宁格勒的郊外,一名扛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镰刀的身着残破带血白袍的娇小女孩正和另一名穿着有些脏的奶白色大衣的少女一同,在略显昏暗的深蓝天空下顶着呼啸的冰风,向着无光的城市边缘,缓缓前行。
这里风很大,寒风的呼啸声夹杂着些许兽们的低吼,充斥了少女们的耳。
“吼——”一只人形感染体从她们走过的雪道边的白桦树林中钻出,直扑走在后面的毫无防备的奶白色少女,想要将她变成自己许久都没有见过的冬粮。
“——”一道绿色的刀光划开沉闷的风雪,发出着风撕裂的声音向着偷袭而来的感染体挥来。
在短暂的弧光后,那名感染体便一分为二,倒在了洁白的雪道上,流出了绿色的浓稠体液。
“进入感染体们聚集的区域了,你注意防护一下。”雪——那名扛着镰刀的少女,从背后背着的战术背包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宽大防护服,递给了还有些恍惚的白书——她刚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受袭了。
“好的,谢谢你。”她礼貌的接过了防护服,将防护服披到了身上。
“我们接着走吧,马上就到房区了。”
“嗯。”
她们接着走,雪在前面走,白书在后面跟着她,两人依旧是一路上默默无言。
不远处的高楼在昏暗的夜空下显得如同一条条黑色且无言的石柱,矗立在天边,等待着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再度到来。
在大概5小时之前,一辆满载作战人员的“信鸽—1”号双桨运输机,在前往伦讷聚集地进行清扫行动的途中,因为遇到了多年不遇的强烈暴风雪天气,而坠机在旧列宁格勒的郊外地区,机上除了她们两人以外,全员遇难,而白书的“拟真实”作战系统也由于猛烈的撞击与爆炸而发生故障下线了,她无法再使用“拟真实”的力量作战了,也就是说,她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孩。
两人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更糟糕的是,周边的感染体们已经听到了飞机坠机发出的巨大响声,它们发出了贯穿林野的低吼,纷纷闻声涌来,两人只能迅速收拾她们能收拾到的东西迅速离开这里,试图摆脱感染体们的追猎。
白书本身不擅长战斗,对周边的环境也丝毫不清楚,一路上她只能跟着雪一起行动。
“你熟悉周围的环境吗?”在离开了坠机地有些距离后,白书有些小心的询问着行走在前面的雪,在她看来,这个叫雪的女孩是个冷漠而古怪的人,从她上飞机的时候,她就觉得雪不好相处,特别是她还总是拖着那把很大的看起来就很凶的镰刀,低头不说话,面无表情,在她大大的兜帽的掩盖下,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看哪里。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自己又不擅长战斗,只能将身家性命托付在雪身上,于是她打算主动打好关系。
“30多年前和博士一起来考察过。”雪没有回头,只是捂着自己的脖子,继续向着前方走着。
血色染上了洁白而残破的长袍,如同晕染般散开在她捂着的地方。
“你的脖子那里没事吧?”白书有些担心的问了她一句。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将那只带血的冰冷的手伸进自己的长袍中,摸到自己右肩斜方肌的位置,然后死死抓住了刺进自己身体里的一块钢铁残片,并用力将它扯出。
染满鲜血的铁片被她自己无情地从她单薄而瘦弱的右肩处拉扯出来,扔在了铺满白雪的土地上。
尚还温热的血甚至融化了地上铺着的些许雪晶。
“我们继续走吧。”
“去哪里?”
“旧列宁格勒,希望那里还有些能用的物资。”
在抵达城市边缘的房屋后,她们迅速的钻进一间保存还完好的俄式小房子中,同时迅速的关上门窗,同时在进门的时候,雪还不忘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将瓶子中的液体倒了一些倒在了进门的不远处。
在将房子的防御措施构筑完毕后,雪从房子中找了些能烧的东西,在壁炉里生了火,雪放下了自己手里那巨大的绿色镰刀,两人席地而坐,靠在壁炉边,试图从火中取一些暖。
毕竟她们已经在冰天雪地里穿行了5个多小时了。
“你脖子那里没事了?”在坐下来靠着火温暖了一下身体后,白书看着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盯着火“发呆”的雪问到。
“没事,快好了。”雪依旧盯着燃烧的木头,同时回答着白书的疑问。
“它早结痂了。”
“……”白书听到了她淡然的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题,但她依旧试图找到些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毕竟在现在这种绝境下,如果再不找人一起说说话,恐怕是个人都扛不住。
“你不痛吗?我看你扯钢片的时候流了好多血。”
“这点痛不算什么……血流个十几秒就不会流了,我好的很快,不用担心我。”雪终于转动眼睛,看了白书一眼。
“多烤烤火吧,我看你嘴唇都青了。”雪对白书说道。
“嗯。”白书应到道,同时将身体向壁炉边更靠了一些。
“放心,我们火烧的越旺,它们发现我们的几率就越小,它们基本上都是靠信息素来识别敌人的,烧火能有效的掩盖我们的味道。”
“它们不会发现有人在烤火吗?”
“它们……没那么聪明,对于光和火反而不如气味和响声敏感,就算看到了,只要没有发现我们,也是只会当这些火和路边的落叶一般。”
“哦。”
“你是VR那边的人吧,我记得作战指挥书上有写。”她将一旁的背包拿到自己的身前,打开背包,低头看着打开的包,像是在检查什么东西,同时向白书询问道。
“对,我是VR第十组的人。”
“你认识惑心吗?就那个喜欢吃东西的,长得高高的女孩。”她抬起头,侧眼看了一眼白书。
“你是说五组的惑心前辈吗?认识倒认识,但不是特别熟。”
“哦……那她现在还过得好吗?”雪将头扭向白书的方向,用正眼看着白书。
“惑心前辈她很好,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笑的很开心。”白书淡淡的笑了一下,对着雪说到。
“那就好,她过得好。”白书看到了雪那张冷漠而紧绷的脸裂出了点点轻松的笑意。
她的那点笑意被白书很敏锐的捕捉到了,白书觉得那有点像寒冷的风雪中的一点点灯火,有那么一丝暖意。
“你认识她吗?”
“嗯,我们几十年前都在博士那里……算是老熟人了吧,后来博士走了,我也和她分开了快20年了吧。”她说起“博士”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得柔软而亲昵了不少。
“那你们关关系应该不错吧?”白书看到她有些放松的态度,也变得轻松了一些,与雪聊起了天。
“嗯……以前关系挺好……不过我很近都没见她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被人戳了一下。
“啊——那要不要回去之后见一面?”白书试探着问她。“不……算了吧,我还是不去见她的好。”雪侧过了脸,低下头,继续看着包。
“还有3根。”她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打开了盒子,数了一下里面的装着绿色液体的透明条状物,然后低声自语道。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白书问道。
“没什么,你饿了吗?我这里还有点能量棒。”她将盒子放回包里,从背包中拿出了一条军用能量棒递给了抱着腿烤火的白书。
“啊——谢谢。”她接过了能量棒,并对雪道了一声谢。
雪的手好冷。
白书在接过能量棒的时候触碰到了雪的手。
“瘦小,没有什么肉,轻轻一摸好像就能摸到骨头。”
“很硬,不像是女孩子的手,上面有茧,还有很多的伤痕。”
“雪的手冰得就像落在雪里掩埋很久的桦树枝一般。”
“难以想象她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白书在心中暗暗想着。
这个看起来冷漠而古怪的不老女孩,她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她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白书一边吃着能量棒,一边在心里思考这些疑问。
她并不熟悉这个瘦小而坚硬的女孩,她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白书突然有些内疚,自己之前在心里暗暗地给雪定上了一些不好的标签,她觉得自己对雪这个同伴的认知有点肤浅了。
“或许她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吧。”
白书想起了雪提起“博士”和惑心时那带着些许温暖的微笑。
或许那就是这个名叫雪的冰冷女孩为数不多的温暖了吧。
“我们出去先踩一下周边状况。”在看到白书吃完了能量棒后,她拿起了之前放到地上的绿刃镰刀,将它拖着,准备外出探路。
“我刚刚在外面的时候看了看周边,这里似乎是工业区的边缘,我们可以在工业区里找点能用的东西。”
“煤油,手提灯,木材,能用的都可以。”
“我和你一起吗?”“嗯,现在我们没有联络手段,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一起走。”
“我们背一些必要的东西走,以防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立刻转移。”雪向白书解释到。
“雪真的很可靠啊,不愧是打了快30年仗的人。”白书在心中想到,
“好,我马上收拾。”白书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尘土,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并拿起身边的背包,而雪也用手上镰刀将壁炉中的火给熄灭,然后弄了一点碳灰,撒到她们刚刚坐过的地方。
“好了,走吧。”
老旧的工业区中,两人在里面搜寻着,当然,主要是白书在负责找能用的东西,如果有拿不准的就问雪,而雪主要是在负责警戒四周,以防有感染体向她们靠近。
在布满灰尘和枯草叶的庞大工厂里,地面上还散落着些许黄铜弹壳,雪从地上捡起一枚弹壳,上面已经伤痕累累,在空空的弹壳里,还住着几只小虫。
作为拥有三十余年服役前线的经验,她认出了这些弹壳,这是当时苏联的士兵们用的步枪弹所留下来的弹壳。这应该是当时苏联士兵们掩护撤离时在此阻击感染体时留下来的。
雪将弹壳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将弹壳揣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就当留着,当个纪念,也说不定自己就和他们一样了。
雪心想到。
工厂很安静,一路上走下来也没听到什么响声,里面似乎没有什么感染体,不过工厂里的机器和仪器基本上都被撤走了,不过她们运气还不错,找到了几盏还完好的煤油灯,不过里面的煤油基本上都没了,要是要用的话,得再找点煤油。
“雪,你看,这里有把枪。”白书在一个由箱子组成的倒塌的掩体后找到了一把步枪,她立刻低声呼喊着雪过来看看。
“我看看。”雪走过去,从倒塌的箱子下拖出了那把被半掩的自动步枪。
那是一把AK-74突击步枪,枪托上面还刻着几道痕,看起来像是这把枪的原主人刻下的“战果”。
雪很熟练的将弹匣退出来,检查了一下里面还有没有子弹,她看了一眼弹匣,轻轻的掂量了一下,推出几颗子弹,然后又把它上了回去。
“运气不错,里面还有十来发子弹,但不知道这些子弹哑火了没。”她看了一眼白书,对她点了一下头,之后她又将枪竖了起来,拉动了它的枪栓。
“里面的弹簧居然还没锈,不愧是卡拉什尼科夫设计局的杰作,但毕竟这么久过去了,很难保证它还能发射子弹。”
“总之,我们先把它带回去吧,万一还能照常工作,我们就多一分保障。”雪将弹匣插了回去,将那把枪递给了白书,示意她将枪带着。
“嗯。”白书用手接住了那把老旧的自动步枪,将它拿在手上。
“今天就先找到这些吧。”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腕上的腕表,这种军用腕表质量很好,结实可靠,依旧还能运行。
“已经天黑了,我们先在这里找个地方修整一下吧。”
在厂房中的一个边缘的小房间中,两人稍作安顿,雪从弹匣里拿出一发黄铜子弹,用小刀将子弹壳撬开,从里面弄出了火药,然后将火药洒在已经堆好的木堆上,然后用背包里的军用打火机将它点燃。
“这是我观察到的周边的地况。”白书捡起地上的一块有些尖锐的玻璃碎片,在脱灰的墙上有些费力的作画。
玻璃片很尖锐且老旧,白书的手很细嫩且纤弱。
“我大概画一下周边的地况。”白书一边用力的画着——用玻璃在墙上画出痕迹来模拟笔画确实是一件危险且费力的事,一边轻咬着嘴唇,踮起脚尖在墙上画着。
“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大概是生产车间,我看到了很多机器留下的痕迹。”雪说着,走上前去,接过了她手上的玻璃碎片,示意她休息一下。
“我们明天往厂区的东边走,我看到那里有栋独栋的楼,可能是厂区的行政楼,那里面也许有我们需要的资料。”
“希望我们能里面找到点东西。”白书说道。
“希望吧。”雪接了一句,同时她又用力捏自己的右手,试图把它握成拳头,但手间的玻璃划开了她的血肉,她冰冷且瘦弱的手便流下了猩红的液体。
“你的手,流血了——”一旁的白书有点失措,她没想到这人会徒手捏玻璃片,都流血了还毫无反应。
“哦,没事,我以前写完东西之后喜欢握一下笔。”她随意看了一下,将玻璃扔了出去,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说了一句。
“但这次忘了手里的是玻璃了。”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白书一眼,然后立马将手收回到袖子中,雪不想让白书觉得她其实挺迟钝的。
“过一会它自己就好了,不用管它。”
“你先睡一会吧,我守夜。”雪立马转移话题,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那好吧,我先睡四个小时,等到时间到了,我来守夜吧。”白书蹲着靠在墙上,将背包垫在背后,把略显厚重的防护服披在自己身上,准备睡一会。
“嗯,你先睡吧。”雪提起了镰刀,准备打开门,在吹着寒冷的夜风的屋外去站岗,以防有感染体靠近。
“雪小姐,请对自己好一点。”在雪推开门离开前,白书对着准备出去的雪叮嘱道。
雪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白书一眼,在看到了白书温暖的笑容后,她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谢谢你的提醒。”
夜风很冷,北境的夜大抵如此。
大风刮过这些依旧陈尸几十年的大房,留下了刺骨的穿堂风,雪站在满是锈迹的已经断掉一节的铁质过道上。
她看起来像极了站在树梢上的鸦。
当然,她的外号就叫雪鸦,要这么说,也到的确是站在树梢上的鸦。
不过是站在满是锈迹的铁质树梢上的白色雪鸦。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的伤口早已结痂,估计等白书醒了的时候,那里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记了。
当然,她身上的印记有很多,多这一道不多,少这一道不少。
说起来她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但依旧还是当年那副十四岁的样子。
当年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爆炸给她留下的创伤到现在还是那样,数十块大小不一的“T”结晶碎片依旧留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就算是葉博士,也对此无可奈何。
“碎片深入她的许多重要脏器,她现在这个情况靠手术是解决不了的,如果硬要手术取出,她会死在手术台上的。”
“那怎么办!在过几个小时她可是要成怪物了啊!”
记忆中,自己当时依旧躺在了洁白的病房中,门外,两个人正在争吵,而她只感到背后撕裂般的疼痛,但在爆炸中活下来的她全身器官都接近崩坏,已经连痛的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床上用自己微不足道声音呻吟着,她想哭想喊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也更喊不出来。
明明已经成这样了,她却连哭的权力都没有了。
“我来吧。”这时,另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葉博士——您辛苦了。”
“刚刚上面的人过来了,我刚和他们检查完情况。”
“上面的人有说什么吗?”
“拜那些邪教分子所赐,研究所没了,还好,里面的样本没有外泄,也还抢救回来一些——她怎么样了?”
“还好吧........一个小时前我们刚给她打了止痛药。”
“但是现在我们不知道——”
“我已经拟好了方案,把她交给我,我带她去北京。”
“这——北京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在沉默了一会后,被称为葉博士的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管我能不能救下她,也绝对不能让她被当样本。”
被称为“葉博士”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了,一名有些瘦削的穿了白大褂的三十来岁的大叔走了进来,刚好和已经醒来的雪四目相对。
葉看到了雪满是痛苦的双眼。
干涸而龟裂,仿佛受尽毒日折磨,想逃走但却走不了,只能看着自己的一切慢慢溃烂的土地一般。
“你们不是说刚刚一个小时前给她打了药吗?!”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雪从中听出了十分的愤怒,葉转头看向了背后两名年轻一些的医生,他的眼睛热得发烫。
“对不起——葉博士,可能是我们量没给够.......”
“那你们还不快去再拿药!没看到她都那样了吗?你们是想让她疼死吗?!”
“是——”那两名年轻人立马转头跑出病房,迅速前去拿止痛药。
“没事了——没事了,药马上就来了,马上就不痛了。”
宫下葉半蹲下来,他瘦削的脸靠近了她,让痛得无法说话的雪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看到她眼睛里的痛苦少了许多,缓下了一口气,用他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有些冰冷的脸。
“想哭就哭吧。”
“博士,药来了——”
雪记得,那是第一次遇到宫下葉。
他的手大大的,也很温暖,当然了,人也很温柔,虽然有些时候看起来有些古板,一旦搞起研究来就经常过于投入。
关键是还总喜欢给自己讲大道理。
“我搞不懂那些大道理啊。”
“明明我只是喜欢呆在你身边而已。”
在冬日夜风的吹刮下,她左眼刚刚流下的热泪,迅速的便冷了下来。
“博士已经走了。”惑心很清楚这件事。
她已经在不记得多少次的博士的忌日参拜时对她说。
“但我们还是要走下去的,雪。”
在雪看来,惑心总是这般冷静,惑心她总能把心事都好好地藏起来,但雪却做不到。
对于雪来说,她在遇到博士之前,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妈妈——一位伟大的单亲妈妈,她将雪拉扯大,这位母亲为了在那场爆炸中保护她,死在了爆炸中。
雪很好运,她遇到了宫下葉,博士陪伴着她走过了20年的人生,他们一起在“生命线”的高墙外考察,一次又一次遇到危险,但都好好的活了下来,他们一起欢笑过,也一起痛苦过。
就算是在最困难的西亚考察时,她注射了“Z”溶液之后那10级剧痛的非人时间里,葉总是会抱着疼得发抖,乱动、甚至想要自残的雪,给她唱唱歌。
虽然他唱歌不好听,还老是喜欢讲那些没人听得懂的冷笑话。
但雪知道,葉博士恨不得和她一起承受这份堪比癌症晚期的疼痛。
但她又怎么忍心让博士也这样。
要疼,这份疼痛疼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好了,反正她也习惯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葉博士死在了癌症的手上。
她到现在也没能想清楚,为什么博士要执意拒绝那种手术,明明只要做了,撑住了,就能和她以及惑心一样,也能永远的陪伴着她。
雪一定不会先离他而去。
“明明你说过的——你要到死都要让更多人不会死,明明只要你接受手术,就能一直做研究,拯救更多的人。”
“但你为什么?”
“可能是我最后想自私一次。”
“我不想被生命抛弃,如果可以,我更希望雪,你能作为一个普通人一样,生老然后死去。”
病床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毫无人形的葉博士伸出他插满管子的枯瘦大手,紧紧的抓住了雪变得有些瘦的手。
“你又不好好吃饭,都瘦了,你也没有必要天天连饭都不吃,就来看我。”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的葉已经是个干瘦老人了,他裂开了自己干枯老朽的脸,对着雪笑着。
“你有你要做的事,不要耽误了自己。”
他的一切都像极了雪中的枯木。
只是这枯木,最终也没能逢春。
“我又想永远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但又不愿意丢掉我普通人类的身份。”
“如果生物失去了结束一切的权力,那他和生不如死没什么区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万事万物总有尽头。”
“能微笑着面对终结,才是有尊严的表现。”
她似懂非懂,但她选择尊重博士的选择。
虽然她并不愿意接受他的选择。
“我要走了。”
“小雪,我不能陪着你之后,一定要对自己好点”
他的手还是垂了下来。
他还是离开了她,迈向了全新的旅途。
留下她一个人奔波在旧世界。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管装着绿色液体的透明条状物,将它打开——那是一管注射剂,里面装着的是维持她身体内“T”物质与“Z”物质平衡的“Z”溶液。
还有2根,如果在注射完剩下的2管针剂之后,自己迟迟不能获救,那么等待着她的只有变成怪物——就同那些游荡在“生命线”下的感染体一样。
“到时候,就让白书把我毙了吧。”她苦笑到。
寒冷的夜空下,她迎来了凌迟般的剧痛。
她无声而痛苦的呻吟,随着风一起,淹没在漆黑的废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