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另一个九娘（1/1）

猫说的没错，街上的安防的的确确已经增强了。街上已经熄了灯火，只有提着刀打着灯笼的人行走。这些人的衣着不尽相同，有刚刚明朗见过的那些差役，也有全副武装的卫士。

那只猫一边带路一边小声跟明朗介绍：原来那些差役大多是负责巡街的巡街使，还有一部分是京兆府派出的人马，金吾卫也来人了，只是目前还没有让他们遇到。

明朗胆战心惊，但是幸运的是跟着这只猫在街道上堂而皇之地这么窜高走低，一路上都没再引起什么特别关注。

猫最后把他带到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巷子，它说穿过巷子就到玖楼了。

明朗没有继续再往前走，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条巷子。在现实世界中，玖楼的入口也是一条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的巷子。

只是一条巷子的话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这条巷子此时正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雾。这雾十分诡异：也不见扩散，只在这条巷子的方寸空间内盈盈扰动，时不时地被风拂过，带起丝丝雾气……它看上去就明显不正常，像是被施了法特意填埋在这巷道之中的。

明朗心里有些发毛，腿一下子有些发软了：他第一次去玖楼，就是在迷雾中遭遇了那只镜子里的怪物，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非自然生物较量，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觉到肉体凡胎和这些怪力乱神之物中间存在着天堑一般的差距。

猫见他不走，猜到他是对这眼前的迷雾心存戒备。于是它便解释说这迷雾是九娘设置的结界。因为玖楼的性质特殊，要在这长安城内落户开张，不能和寻常的酒楼客栈一样对所有客人开放，结界可以起到屏蔽不速之客的作用。

明朗将信将疑，最终是壮着胆子跟它走进了迷雾。

穿越迷雾的过程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当他们走出迷雾之后，明朗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玖楼了。

辨认这栋建筑并不需要花费多余的眼力，因为这和现实世界中的玖楼几乎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一路走来，街上已经宵禁，门可罗雀。而这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瞬间一股人间烟火气就扑面而来，好不热闹。

明朗深吸了一口气，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的缘故吧，明朗被获准直接去和九娘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后院，那里是玖楼员工的居所。在来这里之前，他也在后院居住。

负责接引的侍者将明朗带到一间屋子外，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亮着灯。侍者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九娘那熟悉的声音：“进来。”

声音轻柔，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侍者示意让明朗进屋，随即便退了下去。

明朗也不是第一次和九娘打交道了，大胆地将门推开，然后就看到一位身着盛装的女人坐在屋内的桌旁。

尽管事先已经得过九娘的招呼，说这里会有另一个玖楼和另一个九娘，但是明朗还是被眼前的这个九娘给震撼住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九娘没错，但是看上去却要比现实世界的九娘要年轻的多。这么说也有点不太准确，因为现实世界的九娘的容貌也不见老态，而眼前的这位看上去明显要比现实世界的那位在状态上要年轻地多。

青丝如瀑，皓齿明眸，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

美，这可真的是太美了。黑发版的九娘比白发版的九娘在外在形象气质方面要精致地多。白发九娘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身上更趋近于传说中的“仙气”，美也的确是美，但那是不沾惹尘埃的美，是让人望而心生敬畏，不敢亵渎的。

眼前这位黑发九娘，盛装打扮，反而给人的感觉则多了一些人间烟火气，这细微的差别就给了旁人与她对视和心生旖旎幻想的勇气。

“请坐吧。”这个九娘起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明朗自行落座。

明朗在桌旁落座，这个九娘便又开口说道：“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声音跟我说了你的事情，然后又嘱咐我为你提供庇护。”

一个声音？明朗心生疑窦，但是旋即便明白过来这个声音应该就是出自于那个九娘的手笔了。她的确说过自己不能来这个地方，但是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事情很好奇。”九娘面带笑容，她接着提出了一个请求：“能和我说说么？”

明朗于是就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给她听。故事有些长，他说了很长的时间。九娘贴心地让手下的侍者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当他把事情基本上交代清楚之后，九娘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她抿了抿嘴唇，然后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她显得有些疲倦，仿佛明朗把这个故事说出来颇费心力，而她听故事的听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若有所思地说着，随即又问道：“可是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明朗有些迟疑：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呢。话说回来，九娘不是说送他进来这里，然后用他的寿命来为“姐姐”换取救赎么？

如果要以命换命，那就是最直接且最惨烈的局面了，还打算什么？等时机成熟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的命交换出去就是了。最起码能将他和“姐姐”之间这段孽缘给斩断，然后再等到十八年后他们两个又都是一条好汉。

见明朗半晌无语，九娘的面色更有些僵硬，但是她很快就恢复到了柔和的状态。

“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她说道，“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要跟姓靳的小子见面，还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明朗心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同时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简直没办法不生气：这个九娘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耍了他一次，用愧疚做囚笼把他困了快一年！现在呢？他好不容易做好了觉悟，准备慨然付出自己的寿命去换取“姐姐”的解脱，怎么又要让他等一年？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种将要付出自己的寿命作为代价的交易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刀斩乱麻，哪能温水煮青蛙这么玩的？

九娘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朗，这让明朗心头更添堵闷：这女人的样子就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似的！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事实上她也的确与此事无关。

要怪就怪那个白发九娘，她才是始作俑者不是么？

“准确来说，还有一年的时间，你的任务才算是正式开始。”九娘补充说明：“按照那个人说的，距离长安沦陷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所以你的时间是一百多年。”

明朗差一点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一百多年！他还得在这里待一百多年？开什么玩笑！一百多年以后，他早就烂成了骨头渣子了吧？

“她有两个方案。”九娘好整以暇地伸出两根手指：“一百多年后的会有一场几乎颠覆天下的动乱，李唐国祚走向衰绝，魂骁的力量也会受到影响。”她说着就放下了一根手指，示意刚刚那是第一个方案。紧接着她又开始说道：“再往后数百多年，天下大乱，唐灭，那是介入这件事最好的时机。”

“两百多年？！”明朗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百多年他都已经受不了了，然后还有更离谱的方案？

“等不了两百多年。”九娘直接否决了第二个方案：“玄宗皇帝逃出长安以后，这里就不安全了，我到时候也会走。”她深吸了一口气，给出了一个总结性陈词：“所以给你的时间只有这一百多年。”

这算是安慰么？明朗没好气的这么想着：原本要两百多年的时间呢，现在我还给你强制性地缩短了时间。

“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内，我的玖楼都对你免费开放。”九娘准备起身了，“只要你不惹下大麻烦，都有我来为你的行为兜底。”

“等等！”看到她准备离开，明朗叫住了她。他心里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猜想，尽管他作为一个男人把这个猜想说出来有点矫情，但是心中憋闷着这种想法更让他抓狂。

“有事么？”九娘看着他。

明朗深吸一口气，脸憋得通红。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这里？”

他们交谈的过程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个九娘全程表现得也十分礼貌。但是这种礼貌是她的涵养促成的一种克制，透着冰冷。

“我当然不喜欢。”九娘毫不迟疑地肯定了明朗的猜疑：“她是不该把你和那个东西送来这里的。”

“什么是‘那个东西’？”明朗狐疑地看着她。

“与你无关。”九娘干脆地结束谈话，语气依旧柔和，但是透着毋庸置疑的命令的力量：“稍后我会找人来为你处理伤势，然后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利用这一百多年的假期。”

“等一下！”明朗又吼了一声。他被“假期”这个词给刺激到了，同时也被“一百多年”这个时间提醒了一下。

“怎么？”九娘面露不悦，“又有什么事？”

“我怎么可能活一百多年？”明朗没好气地看着她，“我死了，还怎么做任务？”

“你不是这里的人。”九娘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所以这里的时间对你是无效的。”

“你能说人话么？”明朗听不懂她这时间无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就是人类的语言。”九娘这个时候已经快走出屋子了，她轻轻推开屋门，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在睡觉的时候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