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初见花影（1/1）

时间的问题给明朗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计划。而在这座玖楼安顿下来之后，白发九娘就再也没有跟他进行联系，也不知道是她故意为之，还是贵人多忘事。

黑发九娘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免去了明朗的伙食费，甚至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贵宾的规格来进行招待的。明朗好奇地问过店里的几个客人，得知自己在店里每天的消费都在一两银子左右！

明朗曾经了解过古代货币和人民币之间的汇率，所以他大概了解这一两银子左右的消费折合人民币有两到三千块钱的样子。

这就是现实世界中五星级酒店的水平了。

有一个在店里常住的客人，那是一个来自于水族的妖，只是具体是什么妖，明朗不知道。这位水族的朋友跟他透露：几乎毫不夸张地说，玖楼应该是长安城内最奢华的消费场所了。

尽管明朗对这个九娘说他有一百多年的假期这个说法心存不忿，但事实上他也的的确确和一个度假观光客没什么差别。

九娘没有对他进行特殊的约束，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让他在玖楼这里躲避风声，因为那时候他还是官府缉拿的“可疑分子”。但是时间过了有大半年之后，九娘就不再强制让他待在这里了，很多时候甚至鼓励他多去外面走走。

“刚来的时候你的形象太扎眼了。”九娘给出解释，“但是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地方了。”

这也是实话，明朗现在蓄起了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伙食好的缘故，明朗的头发突然间变得长势惊人。之前因为工作的性质和个人偏好，他一直都是简单干练的短寸发型。可是来这里才半年时间，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挽成发髻了。这无疑给他提供了一层保护色，正如九娘所说的一样：他在形貌上已经贴近这座长安城所要求的民俗形制了。

九娘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合法的身份。

“你可以说自己是玖楼的人。”九娘说道，“玖楼在官府那边有过造册登记，如果有人盘问，你大胆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不会为难于你。”

而后明朗还真的遇到了一次官府盘查行人，明朗按照九娘说的报出自己是玖楼的人之后，那些差役也真的没有为难他。

而且不止没有为难，那为首的差役甚至让他给九娘带一声问好。明朗心里清楚，九娘与官府这边的关系很密切，而且这些官府的差役对九娘还心存敬畏的意思。

解决了身份这个尴尬的问题之后，明朗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可是他对外出走走这件事仍旧是兴致缺缺，心里面压着沉甸甸的负担，哪里还有兴致去走街串巷啊？

勉强外出了几次之后，明朗就又龟缩在玖楼自己的房间里了。

他也明白自己这么做很颓废，可是他努力说服自己：既然找不到外出的理由，倒还不如待在屋里养精蓄锐。等到自己该行动的时候，一口气把事情做完，然后自己回去现实世界了此残生不好么？

反正注定这辈子无法活到自然寿终；反正下辈子也还得受苦受累；反正自己待在玖楼这里食宿全免……他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然后就把自己宅在屋里。

九娘对他的种种表现应该是颇为不满的，因为在明朗“闭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次年的八月十五那天，九娘终于还是找到他，给他分派了一个任务。

“城东的花府在我们这里订了一道菜。”九娘说道，“你去给送一下。”

明朗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呢，对这个突然到来的送外卖的工作压根提不起兴致。他也没认真听九娘说的话，然后就满不情愿地反问九娘：“你们怎么还做人类的生意？还有啊，店里没人了么？怎么还要我去送？我又不认识路！”

“城东，花府。”九娘的脸色有些阴冷，“听明白了就赶紧过来。”说罢，她拂袖而去。

城东，花府……明朗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的呆坐了半晌，然后迟钝的脑回路才终于转过弯来：城东！花府！

“姐！”他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这一年的时间还真是转瞬即至，自己的任务这是马上就要开启了！

花府在玖楼这里订了一道鱼宴，九娘差遣了店里的两个厨工还有七八个小厮前往花府，明朗就在这七八个小厮的序列之中。

玖楼另外还提供食材和烹饪的工具，食材全部用木箱封闭装好。一共两辆马车，厨工和他们所需要的食材以及工具同乘一辆马车，明朗他们一行人则坐上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就这样朝着城东的方向赶去。

在路上，明朗听随行的小厮同伴议论，明白了大致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初高祖皇帝自太原起兵反隋，花家为此捐献了不菲的家资，而后高祖皇帝平定了天下，这花家也算是从龙有功。但这也只能算是从龙有功，李唐皇室开元建国的真正助力却是那些名门望族，门阀世家。

和这些门阀世家相比，花家这样小门小姓完全就不够看。说句难听的，他的加入与否，对大局几乎没什么影响。

所以这就导致了现如今花家的尴尬局面：他们在普通百姓眼中是一方大户，可是在士族子弟眼中却是无足轻重。花家也有子弟在朝为官，但也是没什么实权的闲职，花家在朝中也就没什么影响力了。

去年的时候，花家的家主将自己的一个女儿送给了太子做妾，这才让花家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起色。虽说做妾不光彩，可是传闻花家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颇得太子的宠爱。

这次花家设宴，规模还挺大。原本朝中的一些人也是看不起这花家的，就算有太子这层关系也不见得人人都来巴结。可是花家提前放出了风声，说是在玖楼订了全鱼宴，那些达官显贵闻言纷至沓来。

“怎么？”明朗不解道：“你们很出名么？”

“出名？”一个小厮面露桀骜之色，然后他说道：“我们的鱼那可是全长安最出名的！天底下也找不到别家了！就算皇帝来请，我们九娘也才同意了两次！”

“吹哦！”明朗眯起了眼睛。九娘如果这么出名，那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早就天天把玖楼门口堵起来了。那她还怎么做生意？据他所知，除了他以外，玖楼的客人大多是妖族异类，怎么可能和其他人类同处？

那小厮冷冰冰地暼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论。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另一个小厮笑着说道。

明朗自知失言，也没多说什么。他坐在马车上开始寻思：这九娘的能耐如何，他多多少少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他不晓得玖楼的名气居然出自于菜肴，能惊动皇帝来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么？

若真是如此，那么此次花家能请来朝中权贵过府做客，深究其理，是托了他明朗的福！要不然九娘怎么可能做花家的生意？她根本就不缺名望和财帛。

他们抵达目的地，那的确是一座很有气派的宅邸。明朗没心情欣赏花府的气派，便与同行的伙伴负责卸货和搬运工作了。

花府的佣人下意识地想要帮忙，但是被两位厨工给拒绝了。这并不难理解：都说病从口入，这座宅邸今晚与会的宾客非富即贵，真要是吃了玖楼的菜闹出了食品安全的问题的话，那可是很棘手的。这也是为什么玖楼负责主动提供食材和工具的原因。

花府事先得了九娘的招呼，已经将一间厨房清理腾空了出来。等明朗他们将东西搬进厨房之后，两位厨师点了三个随行的小厮进厨房帮厨，剩下的五个人便负责外围的巡视和警戒工作，当宴席开始之后，这里将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出餐和送餐的工作都由玖楼自己的员工负责。

巡视和警戒工作对明朗来说驾轻就熟，这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等厨工将一切注意事项吩咐完毕之后，他就自顾自地绕着厨房巡视了一圈。

那四个同伴对他的行为颇感兴趣，其中一个笑着问他：“看阁下的手法，您以前在衙门里干过？”

明朗很想说自己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可是他又想到自己说出来，这些古人也未必能听得懂。于是他用了另一个解释：“我以前是在镖局做事的。”

“镖……局？”那人一脸的迷惑不解，其他人也是这样的表情：“那是什么？”

明朗心头发哽：怎么？这个时代没有镖局的么？他还以为很早以前就有镖局了呢。

“呃……”他试图解释：“那个，就是那种特别有钱的人家，雇我们看家护院，或者那个押送货物去远方什么的……”

好在同伴们的理解能力不错，他们很快就明白这个“镖局”是怎么一回事了。然后他们又问干这行赚不赚钱之类的问题。

工资薪酬在现实世界属于个人隐私，可是明朗也不介意在这里透露一下。他轻咳了一声，按照着自己的工资水平以及汇率，笼统地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一次任务，我大概能赚到五两银子。”

“哗！”同伴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异之色：“值我们一个月的工钱了！”

“有风险么？”有人提出了疑问。

风险！明朗不由得想起了拍卖会那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心头不由一阵发苦：老实说，拍卖会那一次是他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份工作的真正危险性。如果不是“姐姐”在他的心脏设置了防御堡垒帮他挡住了那颗致命的子弹，他现在已经在孟婆那里排队喝孟婆汤了。

同伴们见他不开口又面色有异，觉得这“镖局”的差事一定有故事，于是开始纷纷催问。明朗回过神来，正准备说几句搪塞过去，却不想耳朵捕捉到了远处有异常的响动。

就在明朗发觉异常的同时，随行同伴中也有人感知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他们都是妖族，五感远比人类要灵敏地多。

“什么人在那里？”他们急声问道，目光瞥向不远处的一垛草丛。

明朗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在以往工作的时候，他的腰间配备了甩棍。这几乎是他多年工作养成的职业习惯，遇到可疑情况的时候就会探向腰间，可是这一次他摸了一个空。

他身边的一个同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过分紧张：“是两个姑娘，应该是花府的家眷，不懂拳脚的。”

明朗略微放松，同时也不由得感叹：这不同种族的差异果然是就是大啊，隔着那么老远就能告知到周边的底细，连不懂拳脚都能看得出来？

“姑娘！要不现身。”有同伴喊了一声，“要不就离开这里。”

明朗看到那一垛草丛窸窸窣窣的一阵晃动，其间还夹杂着两个女孩埋怨纠结的声音，听得明朗眉头皱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府的人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

“要不请现身。”喊话的那个同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警告，但是这一次加重了语气：“要不就请离开这里，我们不会为难。”

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是没有表态：那两个姑娘还在窃窃私语，也不现身也不离开。

“我去看看。”明朗提出建议。

喊话的那个同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明朗便朝着那一垛草丛走去。走去一看，明朗便看到两个穿着朴素的姑娘蹲在那里，这两个姑娘看到他走过来，也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只是蹲在地上与他对视。

明朗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

两个姑娘也站了起来，明朗的目光在她们脸上稍微扫了一番，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其中一个姑娘给吸引住了。

天色已经接近昏暗，所以老实说，明朗并没有看清楚这两个姑娘的容貌如何。可是眼前这个姑娘给他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就仿佛是失散了多年的兄弟见到了彼此一般激动，明朗的心在那一瞬间跳的近乎失去了控制。

“你……”他想要开口询问，可是自己的喉舌部位却发不出多余的音节。他说不出“姐姐”这两个字。

“怎么了？”明朗身边走过来两个人，明朗转头看到是随行的同伴里过来了两个人。他们看明朗有些不对劲，以为是这两个姑娘对明朗做了什么，于是面色略有些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发声问道，“跟你们说话，你们没听到么？”

“我们！”那个貌似是“姐姐”的姑娘似乎是被这逼问的架势给刺激到了，她将身边的那个姑娘护在身后，怒道：“我们在自己家，轮得着你决定我们的去留么？”

“您是？”另一个同伴听到她说这是她自己家，于是便缓和了语气。

“我们都姓花。”那姑娘没好气地回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和你们说得着么？”

明朗忍不住想笑，越来越觉得这姑娘还挺有个性的。

“你笑什么？”那姑娘怒目而视明朗，“你笑什么笑？”

明朗尴尬地收敛笑意，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这个时候，另一个姑娘怯生生地站了出来跟众人道歉，自报了姓名。

明朗的直觉没错，刚刚那个气势汹汹的姑娘就是他的“姐姐”，花府的庶出之女：花影。而这个自报姓名的姑娘则是花影同父异母的妹妹，花翎。

她们两姐妹是被玖楼的名气以及厨房那边传过来的香气给吸引过来的。她们就是想看看，看能不能过来搞点吃的。一边说着，她们的肚子还传来了响声。

明朗没觉得厨房那边有什么能吸引人做出如此失态举止的香气。但是重点并不在这里：他想不到，怎么这么大的花府，居然还不给人吃饱饭的？难道只是因为她们是庶出之女么？

他心中愤懑，正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花影和花翎闻声面色一变，花影倒还好，花翎简直是面如土色。她毫不犹豫地就想要拉着姐姐逃跑，可是花影却不为所动。

明朗眯起眼睛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妇人带着一群婢女朝这边赶了过来。那架势像极了一只老母鸡带着鸡群迎战闯入鸡群的敌人。

凭着花影和花翎的表现以及自己的感觉，明朗知道这一群女人来者不善。于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他走过花影和花翎的身边，低声说了句：“到后面去。”

“什……”花影和花翎都是没反应过来，一时间都没听懂明朗这话是什么意思。而明朗这个时候已经越过她们，独自迎向了那一群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