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妖尊的前尘往事（1/1）

他们才刚出门，就听见身后叽叽喳喳地响成一片。

永淳回头去看，只见刚才记录罪单的女典吏手中正拿着陌玄画的那道引风符，堂上数名当差的女孩子全都凑到主位那边，露出倾慕的神情来。

身边唤作宗蛰的黑胖差役摇晃着大脑袋无奈叹道：“唉，尊上真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啊？什么意思？”永淳听着奇怪。

“听说殿下您是初到此地，可能还不了解情况，咱们这里的姑娘啊，对尊上着迷得很，只要见过一面，她们眼里就再难容下别人了，我妹子说这叫……呃……想起来了，这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永淳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崇州卫的姑娘们也是这个情况。”

宗蛰又叹了口气：“其实咱们这里，好男儿比比皆是，可却落得个一伴难求的下场，真是愁煞人了。”

永淳失笑，不知道该安慰他些什么好。

此时他们正好经过一道关卡，宗蛰将腰牌和罪单出示出来，守卫的人这才让出通道放三人过去。

其实方才骑着食铁兽一路过来的时候，永淳就注意到这里和她上次来时有了些许不同：“怎么最近多了这么多关卡？”

“殿下您还不知道吗？最近出了件大事。”宗蛰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什么事？”永淳问。

被锁链套着的楚元汇也靠近了些，想听个热闹。

宗蛰用下巴往东北方向点了点，压低声音：“说是咱们这块儿出了细作，尊上发了大火，让崔大人亲自彻查此事呢。”

永淳望着遥遥伫立在那边的藏书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是不是捉住了一个书虫精？”

宗蛰一听，更来了兴致：“殿下果然消息灵通，听说是天界那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啊？”

永淳哪里知道真假，含糊应了声：“大概吧，还没有定论。”

宗蛰恨恨啐了口：“八成就是那帮只会做些鸡鸣狗盗事情的神仙，我听说不只那书虫精一个，可能还有余党，所以现在还在排查呢。”

“你的消息也挺灵通的嘛。”永淳挑挑眉看他。

宗蛰有些得意：“小人原来在十殿里当差的一个兄弟，正好被调到暗部干这差事去了。”

“暗部？”永淳之前就听贵采提过一嘴，当时没来得及细问。

“这暗部就是尊上的亲兵，里面各路高手云集，一些特别重要或者机密的任务都会交给他们去做。”宗蛰脸上不禁露出十分向往的神情。

“这么厉害，要进去一定不容易吧？”永淳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那当然，不要说进暗部，就是能在这无妄城里当上个一官半职的，也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关斩了多少将，才选拔上来呢。”宗蛰说着颇为自豪地挺了挺壮硕的胸脯。

永淳点点头，这点上她倒颇有感触，朝野上下，文臣武将，多数也是如此这般大浪淘沙出来的，对于有能力的人，她从不吝于夸赞：“这也正说明你们都是真正有才干的人嘛。”

宗蛰被捧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憨笑两声：“有才干小人可谈不上，不过当年我这差事可也有几百人竞争呢。”

他话音未落，一旁有人插话道：“你怎么不说，你考了五百年才勉强考上的？”

“嘿！臭小子，就你话多。”宗蛰笑骂，指着一队冲他们迎面走来的差役中的一个，对永淳介绍道，“这就是我和您说的那个兄弟。”

永淳也笑。她看向那队人马，一辆囚车被夹在其中，里面关着个人，与他们这边楚元汇的待遇所有不同的是，那人被更粗大的锁链牢牢锁住四肢，头上还套着黑布，看不见容貌，从破损不堪的衣服上，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个差役的打扮。

那群差人向永淳行了礼，领头的一名便催促道：“办差的时候不要说些闲话，耽误了大事，咱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午时前务必要把这人送到断魂台去，赶紧走。”

宗蛰的兄弟连忙说了声“是”，不敢再多言，对着宗蛰比了个回头见的手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断魂台是什么地方？”见那一行人马行远了，永淳问道。

宗蛰推搡着楚元汇继续向前走：“就是处决人犯的地方，到了那里呀，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是不是责罚的太重了？如果有罪，可以根据轻重罚个几百上千年也就行了，不至于连个悔过的机会都不给吧。”永淳有些不忍。

“那也要看他犯的是什么罪了，咱们这里是按律办事，十殿上供着律典呢，一共一千七百五十万九千九百八十一条，凡事当差的，必然都熟背过，”宗蛰说这话的时候，平地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吹得他头顶略显稀疏的毛发随风飘舞起来，露出一大片光亮的头皮，他忙用手按住，小心地捋顺了，才接着说道，“刚才那人看着应该也是这里的差人，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永淳心道，难怪他考了五百年才考上呢，这要是自己，给个一千年都不一定能记得下来，不禁吐槽：“这么冗长的规矩是谁定的，你们就没意见？”

“诶呦，我的殿下，您可别这么说。”宗蛰使劲儿摆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早在尊上初掌这里的时候便下令制定了这部律典，后来又不断的增减修订，当真是远见卓识啊。”

“你是说在你们尊上之前，这里还有其他的统领者？”永淳抓住重点问道。

“有啊，说来得有一万年了，那场大战之前执掌这里的还是巫族的后土、玄冥、烛龙那帮人呐。您别看现在这里处处秩序井然，听我们族中长老说，当时原是个藏污纳垢、万分险恶的地方，魑魅魍魉四处横行、弱肉强食，恐怖得不得了。”

“所以万年前这里打过一场大战，然后就改换了门庭了？”永淳来了兴致，她以前看的杂书话本里面，都是说自阴阳初分，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三界生成以来，只有凡间才纷争不断，没成想这里也一样。

“没错，这里原是巫族的所在，当时巫族势力一时无两，它突然造反，三界立刻各处混战一片，天宫和东海自顾不暇，所有人都以为反抗无用，那就是个必死的局面，谁也没料想尊上竟以一己之力除掉了十二个祖巫里面的玄冥、后土和烛龙，我们各个妖族看到了希望，于是纷纷响应追随，剿灭了其余的乌合之众，这才还了这里一片安宁。”宗蛰说着，露出了崇敬且自豪的神情来。

一直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楚元汇这时感叹道：“其实，让人绝望的从来不是什么疾苦、磨难之类的，而是连苟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这剿灭你们所说的巫族不易，但重建这里的秩序，打破积尘已久的死气，给大家带去生机和希望却更是难上加难。你们说的这人，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二人闻言都看向他，宗蛰笑道：“你这家伙，品行不怎么样，看人看事倒是有点水平。”

永淳心说，他是不知道这位楚大人的才学有多了得，之前每每有外国使臣来朝，皇上必会找他过来陪同，这人也是奇才，个把时辰的慷慨陈词，稿子都不用打，听者皆是心服口服。

宗蛰把罪单再次出示给前方关卡的一名守卫，核验无误后，引着二人继续往里走：“所以您说像尊上这样的人物，如何让我们不去追随呢。您别看这里暗无天日，除了这一点，其他的可比上面强太多了。”他说着向上指了指。

“你是说凡间？”

宗蛰摇摇头：“不是，再往上。”

“天界？”这回看到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接着问，“你们好像对天界挺有意见的呀？”

“小的不敢妄论政事，只是大和尚开坛讲法的时候，小的也去听过，这才明白什么叫作众生平等，在这里，”宗蛰指了指脚下，“只要你有能力，就能得到任用，而那边”他又向上指了指，“却压根不承认咱们这群人对这里的管辖。”

“为什么？”

“还不是那一套什么莫须有的出身谬论，他们觉得神族生来既为神，而妖族只能受制于神族，或者干脆沦为他们的灵宠。”

“还有这种事？”

“您也觉得不可置信吧，可事实就是如此。当年如果不是尊上带着妖族将士们剿灭了这里的巫族叛军，最后谁胜谁败可就不好说了。可局势才刚平定，那边又以从来没有过妖族统领这里的先例为由，让尊上把权交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交。”永淳陈述事实。

“的确没有，那是因为……”宗蛰这时止住了话头，“哎到地方了，殿下请在此处稍等，我将人犯送去法场，然后咱们就可以交差回十殿喽。”

永淳仰头，他们此时走到了一扇写着“无间”二字的巨大的青铜门前。

谁知他这话才一出口，楚元汇却急了：“哎哎，你方才的话还没讲完呢，因为什么呀，后来怎么样了？”

宗蛰被他气笑了：“怎么着，合着你跟我这儿听书呢？”

永淳心想他还真说对了，这楚大人平生一大癖好就是听书，京城里的茶馆酒肆经常能寻到他的身影，还发生过因为听书差点误了上朝的奇事，没想到喝了那汤水，这秉性竟然还在。

楚元汇这边打着商量：“您就说说吧，就告诉我因为什么，我也就踏实了，要不然这么吊着胃口，实在太难受了。”

“让你难受就对了。”宗蛰脸一绷，推搡着他走进门里，“少废话，赶紧进去。”

永淳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