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烈孥(1/1)
宽阔的大门将参将府与外界隔离开来。四面持刀的亲卫站在大门两侧笔直地站着。这让已经显得雄伟气派的参将府增加了一份肃杀气息。门楣处,用镏金的大字写着“长胜营参将府”,闪闪发亮。这几个字是贺安亲自书写的。
现在整个参将府内,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人员,总共有两百多人。
站在参将府的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滑县的老营。因为扩军,士兵分成了左、中、右三翼,呈三角形布局。在他们中间是匠作营、女营和县城的百姓。
没有这么多钱来修建城墙,而且城墙又低又薄,不如不建。要想建立一个坚固且具有战略价值的城墙,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你想要重建,没问题,那你就承担财政上的困难吧。而第二个原因是,贺安这样说后,丁秋生等主张重建县城的人都不再提议了。贺安说:“人心是城墙,没有城墙也一样。”只要滑县的百姓齐心协力,寇兵再来,也能挡住他们。否则,建得再高的城墙又有什么用呢?之前滑县的城墙不高也不厚,不也被寇兵攻破了吗?
由于滑县不处在南蛮入侵的第一线,丁秋生等人也不坚持,听任贺安作主。而现在的滑县,金钱的确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凤鸣泽堡塞的建设非常顺利。贺安设计的棱堡虽然不大,但非常有效。这是丁秋生和几位将领根据建模后反复论证得出的结论。所需成本也不大,但开挖凤鸣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幸好挖出来的淤泥堆在荒地上,经过几天的晾晒,部队们迅速播种希望在秋季收获第一批庄稼。现在的凤鸣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规模已经可见一斑,虽然还没有蓄水,但可以看出来。挖出的淤泥铺满了数十顷的荒地。看到这些原本的荒山将在秋天带来丰收的喜讯,谁都会感到高兴。
贺安承认完全有这个可能,滑县战刀营的许多举动都瞒不过幽州。柴义德一定认为即使满编扩充战刀营,这些新兵也只是一群农夫,就算击败了由老卒组成、损失惨重的杀狼营,自己这些新兵上去,只会成为炮灰。
丁秋生急匆匆地来到贺安的书房,贺安默默地将手里的情报递给他,然后静静地坐下。贺安对旁边的青月有些不满意,丁秋生是贺安的首席谋士,足智多谋,通常能够深入分析事情的本质。但他对丁秋生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并不清楚。
丁秋生扫视了一眼这份不到百字的情报,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坐如泰山般稳定的贺安。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将军,您也看出来了?”
贺安有些惊讶,青月日夜沉浸在这些情报中,他的判断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丁秋生仅仅看了一眼情报,就看出了端倪,丁秋生这个谋士着实不同寻常!
“丁先生的看法如何?”青月急不可待地问道。
丁秋生微微一笑,“蛮兵将要寇边,浥城有难,柴大帅将会借刀杀人!”
贺安双手一拍,“果然如此。既然丁先生也这么说,那一定不会错。和青月所见相似。”
是青月分析出来的吗?丁秋生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一旁有些腼腆的女子,他的惊讶之情难以掩饰。这个女子在平时他并不看好,只是知道将军喜欢她的美色,才把如此重要的部门交给她。他还想在合适的时机劝劝将军,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能够从这短短的百余字的情报中提取出如此深刻的东西,她绝对不是缺乏才智的人。丁秋生自愧不如,就算是杨武这样聪明的人,也不会在这份情报中看出其中的阴谋。
“青月姑娘真是聪明!”丁秋生难得地表扬了她一句。在才智方面,除了贺安之外,丁秋生对其他人一向不屑一顾。
“先生过奖了,青月只是瞎猜而已,哪里像先生一语中的。”青月羞红了脸,低声道。
丁秋生淡淡一笑,转向贺安:“将军,您的看法如何?”
贺安冷笑道:“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但柴义德有很充分、公正的理由,我们无法拒绝。”丁秋生说:“将军,强硬拒绝是不明智的。虽然将军并不惧怕柴义德,如果您不去,他也无能为力,毕竟贺氏站在将军的背后。但一个畏战怕敌的名声足以毁了将军的声望。”
“如果先生是这么说,是打算让我带着战刀营去?”贺安感到奇怪,这个陷阱如此明显,怎么能够踏进去呢?
“是的,当然要去。将军,是我们夺取浥城的时候了!”丁秋生哈哈大笑,拉过地图,用手指重重地戳着浥城,说:“浥城的地域较滑县大一倍,土地肥沃,产出丰富,人口众多。而且,这里还有我们急需的东西。而这东西,即使是富有也很难买到!”他的手指在浥城的地域上缓慢地划过,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铁矿!”贺安的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摇头:“这和夺取食物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丁秋生摇头,“这是一个机会,将军。您曾经说过三年内夺取幽州,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所以夺取浥城就是今年要完成的任务。”
看着丁秋生信心满满,贺安清楚对方已经有了计划。于是他笑道:“先生有办法就请说出来,贺安知道您足智多谋,不用再卖关子了。”
丁秋生大笑,不再废话:“尽管柴义德准备借刀杀人的计谋巧妙,让人无从反驳,但这是建立在对我们战刀营实力一无所知的基础上。只要我们识破了这一点,他就会全盘皆输。”
“将军啊,如果你率领三千战刀营,独守浥城,你认为能坚守多久?”尚少波问道。
贺安稍作思考后回答道:“如果后勤供应没有问题的话,呼延木贴带领的一万骑兵绝对无法攻下我所守的浥城。”
“那伤亡呢?如果伤亡过重,我们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候不仅浥城岌岌可危,连滑县也会受到威胁。”丁秋生逐渐加大压力。
贺安傲然回应:“我可以控制伤亡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或许还能借此机会重创呼延木贴,给戈尔丹一个惊喜。”
“说得对!”丁秋生点头称赞,“预计呼延木贴的袭扰会在五月份开始,然后柴义德会在六七月份对我们发动攻击。”
贺安笑着说:“那时我们就欣然接受命运,毫不畏惧地陷入这个陷阱。”
丁秋生摇摇头:“将军,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了?刚刚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丁秋生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将军,这么好的敲竹杠机会,你会轻易放过吗?”
贺安恍然大悟,指着丁秋生,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对,丁先生。将来真相大白之时,柴义德恐怕会气得吐血。”
“他吐血与我们何干!”丁秋生眉飞色舞,“说不定他以后会经常吐血,吐啊吐啊,慢慢就习惯了!”
听到这话,贺安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哈哈,是啊,就是啊,吐啊吐啊,慢慢就习惯了。”
青月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这两个狂笑的男人,心里想着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呢?
好不容易两人停止笑声,贺安挺直身体,“丁先生,既然决定如此行动,我们该开始军队的备战了。”
丁秋生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浥城一战开始后,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修建防御工事。”
“修建防御工事?”青月惊讶地问道。
“对,修建防御工事!”丁秋生指着地图说,“这里,是军门要塞,是浥城通向我们滑县的要道。我们在这里修筑工事,展现出无法出城的态势。如果敌军攻破了浥城,我们就可以依靠军门要塞安然无恙。”
“既然打算出击,为什么还要修建要塞呢?我们现在不是缺钱吗?”青月小声提醒道。
“我们可以慢慢修啊,说不定等我们出发攻打浥城的时候,要塞还没有完全修好呢!”贺安解释道。
“没错,就是这样!”丁秋生赞同地说道,“我们这样做,柴义德不会视而不见,他肯定会急着摧毁我们,轮换他的杀狼营。他一急,我们敲竹杠就更加容易了。”
“太对了!”贺安拍手称赞,“粮食我要,军资我要,装备我要,凡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全都要争取到手。”
“等到物资准备好了,我们就前往浥城,给呼延木贴、柴义德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丁秋生冷笑着说:“他们或许轻易让我们进城,但让我们离开,哼哼,那可不容易!”
贺安微笑着说:“不容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将军,我们要开始军队的备战了。”
贺安点头:“你去安排吧,让工匠营加紧生产战车和其他器械,把铁铜腿调回来,暂时让凤鸣泽那边放心,只需要派一个哨兵驻守即可。”
“青月,通知幽州翠珠,从现在开始,紧密监视柴义德。”
呼延木贴率万余白部精锐进驻上林里。对于这个消息,柴义德并没有引起幽州军中太大的反应。柴义德收到消息后向浥城的吕大兵发出了一份提高警惕的公文,然后将注意力转向了幽州军的编练工作。在军队改革之前,幽州军的编制一片混乱,战斗力急剧下降,而董文安的杀狼营却因为柴义德的安排没有移调老兵,战斗力在幽州军中处于领先地位。
重建后的浥城要塞比以前更加坚固和雄伟。杀狼营的三千士兵驻扎在要塞和周围的两个卫堡中。柴义德知道白部精锐此次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作为秋后的大举入侵的前哨,所以他并不着急。尽管无法在野战中与蛮军交战,但倚仗坚固的城池守卫领土也不成问题。
董文安本人是幽州军中一位勇猛的将领,精通马术和步战技巧,一直在哥哥手下工作,以其勇猛非凡而闻名于幽州军中。驻扎在浥城之后,董文安的岳父董寺安担心他这个有勇无谋的弟弟会做出冲动的事情,特地安排了一个谋士冯简给董文安,帮助他参赞军务,出谋划策。
接到幽州军报的董文安并没有过多在意,他知道南蛮入侵还要等到秋后,眼下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他派出侦察兵后,浥城并没有加强太多警备措施。
五月上旬,浥城要塞依然一如既往地宁静。士兵懒散地靠在城墙上,无所事事。在要塞外的田野上,农民们正在忙碌地劳作。由于战略需要,要塞前方几里内的树木被砍得干干净净。站在要塞顶部,可以远眺数里之外的景象。
浥城要塞很大,实际上是一座城池。整个要塞长数里,宽约里许。除了军队,还有许多居民在要塞内从事各种行业。与浥城相隔数百米的前方,矗立着两座卫城,每座卫城可驻扎约五百士兵。要塞和卫城相互依托,防守堪称坚不可摧。除非敌方拥有十倍的兵力,否则几乎不可能轻易攻下如此严密防守的要塞。
杀狼营主要由上次大败后重新整编的老兵组成,经过训练后战斗力相当可观。这些士兵大多有与南蛮交战的经验,他们知道如果要与南蛮野战,以步兵为主的杀狼营会吃亏。但在守城方面,他们信心十足,甚至兴趣盎然地想给南蛮带来麻烦。
要塞顶上的哨兵突然站直了身子,用手遮住阳光向远处望去。在视线的尽头,一道烽火燃起,直冲云霄。那是远处设置的烽火台。紧接着,一道接一道的烽火点燃,在哨兵的视野中,几匹战马急速驰来,身后的烟尘遮天蔽日。
“敌袭!“哨兵小跑着走到守城台,凄厉的号角声在抚无要塞上空响起,久久不绝。
在外面劳作的浥城居民早已习惯了敌袭的号角声。听到号角声,他们急忙收起农具,向要塞内快速逃去。
装上粗大的八牛弩,更多的士兵搬运石块和擂木,堆积在城墙下方。当侦察兵们骑马奔进要塞大门时,要塞顶上早已准备就绪。
随着侦察兵进入要塞大门,厚重的大门紧闭,粗壮的木桩被插入铁环中,将大门牢牢关闭。
董文安身穿黑色铁甲,旁边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董文安眼中闪烁着轻蔑之色,“仅凭这些人想攻下我们的浥城要塞?太小看我们了吧!”
呼延木贴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做这种自取灭亡之举。我要保留自己有用的身躯,亲手割下我的仇敌的首级,制成饰品挂在我的帐幕中。”
听到这话后放心了下来。呼延木贴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对局势的判断非常清楚。于是微微感到抱歉,抱拳道:“左校王睿智。”
呼延木贴笑着说:“我们全军都在这里,不能在浥城要塞下摆开军阵。我们只需要示威一下,削弱敌人的士气,提振我军的斗志,如何?”
“左校王是要考验我吗?”
呼延木贴哈哈大笑:“我早就听说大单于麾下的头号猛将,今天就让我们的勇士们见识一下吧。”
“第一我不敢当,我们可是有虎赫大人在,他才是第一勇士。不过第二嘛,我倒是有些兴趣争一下。来人啊,给我拿来我的大旗。”戈尔丹麾下的第一大将,与那些冲锋陷阵的勇将不同,他既智慧又勇猛。
手执大旗,夹紧马腹,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冲过战线,直奔浥城要塞。
董文安握紧拳头,脸上露出奇怪的青紫色。他知道这不是挑战,而是赤裸裸的侮辱。作为长期在边关扎根的人,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给我拿弓!”他沉声说道,身后的亲兵赶紧递上董文安的十石强弓。董文安吸了口气,将弓拉满,箭矢搭在弓弦上,另外两支箭夹在尾指和拇指之间,箭尖抬起,缓缓瞄准。
随着逐渐接近浥城要塞,两边士兵的喧嚣渐渐平息,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风吹起的白族大旗。
这面大旗插在城墙范围内,距离越近,所获荣耀就越大,当然也伴随着加倍的危险。他双手紧握旗杆,完全凭借双腿控制着马匹。
嗡的一声,箭矢划破空气而来。不用看,凭借经验,他知道这支箭朝自己的面门射来。听到箭矢在空气中发出的声响,他心中一凛,这箭速度快得惊人。他挥动大旗,啪的一声,将来袭箭翻飞出去。与此同时,他的双臂发出一阵麻痹感,对方射来的箭有如巨力,恐怕是十石强弓。
思绪刚刚转动,空气中又传来嗖嗖声,竟然是连珠箭!阿烈孥顿时提高了警惕,能够连发十石强弓的箭,对方绝对是一位弓箭高手。他不敢再冲进去,立刻夹紧马腹,与马相互默契地减速转向,然后急速向右冲去。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瞬间完成,阿烈孥身体翻转,半个身子悬挂在马侧,重重地将手中的大旗戳进地面。紧接着他翻身上马,从腰间拔出长刀,当当两声,将箭支格挡开,向后驰去。回驰的瞬间,他甚至回头朝城墙竖起大拇指,然后重重转动一下大拇指。白族士兵雷鸣般的欢呼声在城墙上传开,杀狼营的士兵对此愤愤不平,但阿烈孥得意洋洋,迅速回到了队伍中。
白族战士欢呼声震天,更不用说刚才从城墙射下的三支箭矢,以闪电般的速度直接射向要害,仅仅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就足以感受到箭矢的厉害。白族每个人都是箭术高手,怎么会不明白箭矢的威力呢?
城墙上,董文安脸上满是怒气,猛地将手中的长弓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阿烈孥千夫长果然勇猛无匹。”呼延木贴笑嘻嘻地一边骑在马上一边伸手挽住阿烈孥,“插旗夺志,对方的军心已散。”
阿烈孥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这只是些小技巧,不敢说是英勇。”
“好,对方受到如此侮辱还不愿意出城作战,看来他们已经决定固守要塞,呼延吉台,你率领一千战士去劫掠周边的乡村。”呼延木贴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你不出城,我就去抢夺你的东西。如果你敢出城与我交战,那是正中我的下怀。呼延木贴抚须微笑,大齐人,你们将会尝到我厉害的。
烽烟四起,哀鸿遍地,整个浥城笼罩在浓浓的恐惧氛围中。南蛮人去年刚刚来过,现在又来了。他们所到之处,烟雾弥漫,刚刚建好的村庄化为灰烬,本来已经很少的财物,在寇兵过后一无所有。更让浥城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一次寇兵的目的不再是掳掠人口,而是杀死每一个他们见到的人,马蹄经过的地方再也没有人声。
一份接一份的急报摆在幽州军大帅柴义德的案头,他皱起了眉头。“南蛮人到底在搞什么?他们一直以来抢掠的主要目标不是人口吗?为什么这一次他们所经之处毫不留情?”
朱明拿起急报说道:“大帅,这次蛮兵的统帅是回嗀部落的呼延木贴。”
柴义德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去年冬天莫名其妙被灭族的回嗀部落?”
朱明点头道:“没错,有人灭掉了回嗀部落,老弱妇孺一个不剩,戈尔丹誓师会盟,声称是我们幽州军所为,这次呼延木贴来报仇了。”
柴义德不满地说道:“他们自己内讧,却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这个呼延木贴真是个傻瓜。这股莫名的仇恨转嫁到我们幽州头上,让我们蒙受了灾难。”
浥城伤亡惨重,过去,被掳走的人还可以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些失散的同胞救回来,但这一次没有人头,也就没有了借口。柴义德已经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作为幽州主帅,他不能不承担起责任。
“朱明,看来我们必须出动兵力援助浥城,阻止呼延木贴的杀戮,否则情况会越来越糟。“柴义德无奈地说道。
“将军,决不能这样做。将军也知道,我们幽州军刚完成改制,军队中有许多新兵,战斗力不可能和以前相比,而且你看呼延木贴的行动,虽然有泄愤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想引诱我们不顾忌,出城与他野战。如果将军贸然派兵援助,恐怕正中对方的计谋。“朱明连连摆手劝阻道。
柴义德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浥城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