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良策(1/1)
“微臣参见陛下!“贺安轰隆一声跪倒在地,甲胄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他胆子大,此刻也流下了微汗。对方是谁,是皇帝啊!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而眼前这个却是真实存在的皇帝。虽然他对皇帝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感,但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竟然睡着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这是极其不敬的行为,是会被削头问斩的罪行。当然,贺安知道景文帝不可能处罚自己如此严重。
心中除了些许恼恨外,贺安还觉得奇怪。以前不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皇帝来到某个地方时,有人提前高声宣布皇帝驾到吗?他本以为根据自己的听力和警觉性,一定会被惊醒。然而,没想到皇帝居然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到了中和殿。看来前世的那些导演要么是傻子,要么是在愚弄老百姓,编造出了这些胡闹的情节。
景文帝呵呵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打过仗的将军,朕刻意放轻了步伐,不许有任何声响,居然还是被你吵醒了。起来吧,贺将军!“
“谢陛下!“贺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站了起来。头发碰到装甲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因为他头上还戴着铁盔,如果光着脑袋,贺安当然不会这么用力,因为中和殿地板铺着金砖,脑袋碰到了会破皮。
景文帝似乎看穿了贺安内心的小算盘,微微一笑,转身走到案桌后坐下。紧接着,他身后的一个太监年纪略长,轻轻拍了拍手掌,立刻有四个小太监抬着雕金木盘急匆匆地进来,小心地摆放着四碟精致的点心在景文帝面前。景文帝似乎有些饿了,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嘴中,大口咀嚼起来。
贺安此刻依然低垂着头,“肚子饿了吗?“景文帝用两根手指夹起点心,笑着问道。“也是,毕竟已经午后了。“
“本臣失礼了。“
景文帝挥了挥手,刚才稍显年长的太监马上将一盘点心端到贺安面前。
“本臣谢陛下的赏赐!“贺安接过点心,实在是太饿了,他一只手拿着盘子,一只手抓起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几下之间就将一盘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宫中的点心味道确实非凡,贺安吃完一盘还不过瘾,竟然用手指抹了抹碟子,然后舔了舔手指,嘴里也发出声音,让所有的太监都目瞪口呆,心中都在想这位将军太不懂礼貌了,皇帝的赏赐是天大的恩典,不应该一股脑吃光,他居然连点心也没剩下,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吃饱,意犹未尽。
景文帝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作为皇帝,他见过了很多臣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他居然忘记了将点心送进自己的嘴里。
吃得满脸油腻的贺安举起盘子高高地说道:“谢皇上的赏赐。“最后,他又加了一句:“这点心真的很好吃。“
景文帝咯咯笑了起来,今天上朝时受到了很多挫折,但似乎在这一笑中统统消失了,“真正的英雄本色啊,你果然不愧是替我征战边疆的将军,难怪柴义德败在你手里。“
贺安惊讶地抬起头,贺安与柴义德之间的争斗众所周知,但却无人明说,景文帝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
贺安看着景文帝,他清瘦的身姿,略微苍白的面色,难怪历史上长寿的皇帝并不多,贺安记得自己的记忆中,有几个皇帝是因为过度劳累而去世的。
“你很惊讶,是吧?“景文帝冷笑着,丢下手中的点心,背靠在椅背上,本来很温和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如果不是他手中还掌握一定的实力,以及以方鸣山为首的士人和文官系统的支持,那他的处境会更加不堪。世家的势力已经尾大不掉,尽管他费尽心机,收效却微乎其微。
看到贺安在幽州所做的一系列改革,他从中看到了希望。贺安虽然出身世家,上台的方式也不太光明,但那只是世家之间的尔虞我诈,他懒得去管,也无力去管。他在意的是贺安在一州内大力清除世家的剥削行为,贺安的举动就如同撬开了世家那厚实高墙的一块砖,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贺安并不顾忌世家势力,否则他对待柴义德的方式会厌恶至极,他不会给予奖赏,更不会单独召见,因为他看出了摧毁世家势力的一丝曙光,而这种曙光需要贺安进一步发扬光大,让它化作熊熊烈火,照亮大地。
虽然从情理上他是不应该辩解的。
“陛下,我与柴将军之间的矛盾众所周知,如果不是在最后一战之时,柴将军下达命令,要对我斩草除根,我是不会用那样激烈的手段的。“
“哼哼,你最后留下了他一条命,将他完整地送回来,以此来显示你的大度和胸襟广阔?“景文帝言辞犀利,每句话都戳中要害。
“不是的!“贺安下定决心,他真的不怕撕破脸皮,他不相信皇帝会对他怎么样,不管是贺家还是他自己,如果在这里出了事,他相信幽州立刻就会成为戈尔丹的牧场。“不杀柴义德,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杀他,正是因为柴义德对付我的手法,我恨不得杀了他!“
“你居然敢如此直言!”景文帝哼了一声,“你们对朝廷、对我产生何种影响,作为一州的统帅,竟然私底下互相交流,最后只写了一份奏章就算完了?”
贺安看到景文帝如此计较,内心感到惊讶,但他并不知道景文帝早朝受到了一些不满,此时提到这个事情引发了他的怒火。
“臣回京了?”他以一种狡诈的微笑回答道,你不是说我们私下交流了吗?我可是接受了陛下的圣旨回京接受封赏的。
景文帝的气愤越发强烈,他的脸由白转红,景文帝咳嗽片刻后,缓过了气,他看着目光镇定的贺安,想起自己最初的意图,心态也渐渐平和下来,“你确实很有胆量!”他缓慢地说道,“但今天我不想听关于你和柴义德之间的那些争端,我想知道,你能否胜任统领幽州的重任?”
景文帝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大齐国势炳炳,国土横跨万里,拥有百万雄师和众多官员。作为皇帝,他本该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一言九鼎。然而,他眼睁睁看着国家逐渐衰弱,大权逐渐离自己的手中溜走,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曾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那些大臣贵族,个个能说会道,天花乱坠。实际上,他们都是阴私行事,以公事之名私心谋利。国家受损而他们受益,他们的放肆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放眼朝野,真不知道还有几人值得自己全心依赖。
眼前的贺安,值得他付出巨大心力吗?他默默地看着贺安,他的面容清亮无尘,就这样隔着案桌与自己对视,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和不安。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倒像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与他们别无二致。这让景文帝感到心烦意乱。
“你能在幽州担任统领,几年内击败南蛮?”
“三年!”贺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三年?”景文帝微微一愣,突然爆发出大笑声,嘲讽地说道:“当年柴义德也只敢说五年,结果给我带来了一场大败,你,还敢如此狂妄?”
贺安平静地盯着景文帝,等他说完才说:“臣不是柴义德。”
景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这才想起柴义德就这样默默败在贺安手下。
“我要的不仅仅是击败南蛮,我要平定草原,我要将草原纳入大齐版图。”贺安脸色不变,仿佛这番话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转述自另一个人。
景文帝愣住了,看着贺安,确定他没有疯,而是真心诚意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开国大帝英武大帝也未能做到,大齐与南蛮互有胜负,数百年来彼此征战,景文帝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要完全征服南蛮。景文帝虽然自负,但他也不敢自认比得上开国英武大帝。
“你知道你现在站在朕的面前吗?”景文帝阴沉地说道,“在朕面前切勿戏言,否则将是欺君大罪。”
贺安微笑着说:“臣愿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若不能平定草原,臣愿把脑袋献给陛下。”
这番话出口,不仅景文帝大为动容,连屋中稍有见识的太监们也都感到震惊。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立下军令状就意味着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否则将是身死名裂的下场。即使最后皇帝不取他的命,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此结束,之后只能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景文帝不由得动容,如果贺安真能在三年内平定草原,使之成为帝国的一部分,那么他将成为建国以来最杰出的功臣,他的伟业将能与开国英武大帝相媲美。
“如果你真能在三年内平定草原,朕又何尝不愿封你为侯爵,拜你为大臣?”景文帝猛然拍案而起,目光锐利地盯着贺安。
“臣必保证。”贺安庄重地回答道。
景文帝缓缓地坐下来,稍事激动后平静下来,问道:“你有什么把握?”
“在我离开幽州之时,我已开始着手布置。现在,我幽州的兵力已经深入草原,幽州与南蛮之间的攻守形势发生了逆转。我们在内部稳步推进,外部与其他势力建立了联系。”
“南蛮人举族皆兵,势力雄厚。凭借幽州一州之力,如何能够平定草原?”
“南蛮人是部落联盟制度,虽然兵力众多,但不齐心。戈尔丹短时间内不可能将草原统一起来,我正好趁此良机,夺取草原。否则等到戈尔丹统一草原,他们必然会威胁中原。那时我们将面临巨大的危机。而自从我在幽州实施新政以来,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当初在滑县,仅凭一县之力,我就养了上万精兵。现在有整个州的力量和百万百姓支持,养起十万精兵也是绰绰有余。”贺安信心满满地道。
景文帝略感犹豫,他的支援能力确实有限,不可能指望世家大族在这件事上全力支持他。“你最需要什么?朕可以给予你。”
“工匠和技师。”贺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景文帝微微惊讶,他原以为贺安会需要金钱,没想到他却需要人才。贺安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经验丰富的工匠和技师。幽州长期遭受南蛮劫掠,工匠和技师往往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朕可以下令,让工匠和技师移民到幽州,每人由朝廷出资提供安家费。先派一万户如何?”景文帝表示可以支持。
贺安激动万分,毕竟他面对的是皇帝,果然大方。一开口就是一万名工匠和技师,要知道,虽然他目前的工匠营得到了大力支持,但远远不及一千人,让工匠营背负如此重任实在让人苦不堪言。有了这一万名工匠和技师,他的工匠营将彻底改头换面,效率也将大幅提升。
“多谢陛下,臣愿以身体力行,誓死效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贺安有些激动地说道。
“不需谢,但愿你不负所托,真能平定南蛮。那时,我倒要感谢你了。”景文帝说道。“暂且不谈幽州的事情了,你先坐下,谈谈你的幽州新政吧,我非常感兴趣。”
贺安向景文帝致谢后,端坐在龙案下方,详细向景文帝讲述了幽州最近颁布的一系列新政策。之前景文帝只是了解了一些概况,现在听到贺安的详细叙述,他不时发出击节赞叹声,这些政策击中了现在大齐的许多弊端。
“如果我全力推行这些新政策,你认为会怎么样?”景文帝问道。
贺安抬头看了景文帝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陛下,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在幽州做得不好吗?还是说我不如你,你做得到,我做不到。”景文帝有些愤怒地说道。
“陛下,事情不是这样的。”贺安耐心地解释道:“幽州去年遭受了南蛮的大举入侵,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世嘉门在南蛮的袭击下几乎被消灭。正是因为这个机会,我才能实施新政。但在中原全面推行新政,必然首先遭到世家的反对。如果陛下强行推行,恐怕会在外患未平之时引发内忧,到时候内外交困,大齐将面临危险。”
景文帝默然,贺安的话与丞相方鸣山的观点不谋而合。没想到贺安不仅是一位出色的将领,还是文武双全。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关于贺安与名妓折名的传闻。
“如今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啊?”景文帝喃喃自语:“世嘉族控制着朝政,地方割据,对中央虚情假意。南方数州屡次叛乱,被我们无数次剿灭,但现在他们又在崛起。外面还有南蛮虎视眈眈。作为皇帝,我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忘记了贺安也有世嘉门的背景。
“外患稍微不用太担忧,内忧才足以动摇国家大局。”贺安接口道。
“你有何良策?”景文帝眼睛发亮,看着贺安。
贺安摇了摇头,形势如今堪忧,大齐已经病入膏肓,不可能一蹴而就地挽回。贺安以谦和的口吻劝慰道:“陛下,请缓缓图谋,切勿过于急躁。”
景文帝怒道:“哪有不急的道理?贺安,你刚才在幽州所为,以及你今天的陈述,想必已经了解天下大势。现在你直言不讳,说出解决这危机的方法吧,我不会责怪你。”
贺安望着景文帝那有些病容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红晕,他感到遗憾,成为皇帝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但他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讲个故事?”贺安思索片刻后说道:“在定州,我曾经遇到一个家庭,父亲和两个儿子。他们都非常勇敢,特别是两个儿子,他们的力量无人能敌。在那个地区,没有人敢招惹他们,因为没人能打败他们。然而,当他们回到家中面对父亲时,却对他充满恐惧,对他的话语唯命是从。”
景文帝哼了一声,“这是他们对父亲的孝道,你所指的是什么?”
贺安微笑道:“不尽然如此,只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比两个儿子加起来的力量还要强大。如果他们违背命令,他们会被父亲打得不能起床。两个兄弟即便联手,也不是父亲的对手。”
景文帝眼睛一亮,明白了贺安的意思。
“有一天,两个兄弟被打急了,大哥大声斥责父亲,说他老子总是把自己当老人看待,但总会有一天,他们会让他知道厉害。”
景文帝也愤怒地说道:“这种逆子,应该杀了!”
贺安不理会景文帝的话,继续说:“乡邻们听了,都为他们的父亲担心,担心将来会受到报复。但他们的父亲却毫不在乎,对乡邻们说,逆子无礼,但他们不知道我掌握了家中所有的财富。将来,当我老了,他们两个敢无礼,我就让他们一无所有,甚至将所有财产都捐献给乡里做善事,也不便宜他们。看他们如何对付我,何况他们若再无礼,我只需写一张状子告到县里,让他们的屁股挨板子,这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后来乡邻们将这些话告诉了两个儿子,两个兄弟都默不作声,从此更加尊敬他们的父亲,再也不敢无礼了。”
贺安走了好一会儿,但景文帝仍坐在案前发呆。他本是个聪明的人,贺安所讲的故事实质上是在告诉他三个事实:强大的武力可以震慑不良行为,集中财政控制的重要性,以及严明的法律约束。
“吴礼!”景文帝看到吴礼对自己神情异样,小心地走上前试探地喊道。
“召陈丞相进宫!”景文帝下令。
走出皇宫后,贺安把景文帝的事情放到一边了。对于整个大齐的发展,他离得还很远。他只是一个边陲军州的将军,对于庞大的大齐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大佬们对他特别关注只是因为他非常年轻,还打败了柴义德,而且李氏和柴氏之间的纠葛也让他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贺安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大佬们就会把他忘记,最多在他们的记载中只多了一个贺氏的崛起而已。
贺安兴奋的是从景文帝那里获得了一万名工匠,这是非常宝贵的财富。他相信一旦任瑞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几天都睡不着觉。这点开心的事情让他忘记了自己本来快饿扁的肚子,说起来皇宫的点心还真不错,可惜只有那么几块。
贺安意识到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景文帝的表现表明大齐已经岌岌可危,无力回天。贺安不相信在当前的形势下,皇帝还能扭转颓势,挽救大齐。南方数州的叛乱只是一个引爆点,相信很快整个局势都会爆发,大齐将会陷入战乱之中。此时的朝廷只能龟缩在颍川,无可奈何地观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不愿成为那些霸主们的垫脚石。要实现这一点,他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而要实现强大,他必须先解决自己的内部问题,比如草原上的戈尔丹。等到那时,他将拥有幽州和草原,甚至还有位于葱岭关外的黑山白水,届时他才有资格傲视中原的风云变幻,甚至直接插手争夺中原。
“将军,您回来了?”青月笑着迎了上来,帮贺安脱下甲胄、头盔和腰刀,并给他找了一身便服换上。之后,王静端上了几样小菜、一碗米饭和一壶酒放在桌上,说:“您今天一大早就出去,这么晚才回来,皇宫也没安排饭,想必您肯定饿坏了。我让馆驿准备了酒菜,就等您回来呢!”
贺安坐下,伸展了一下身体,笑道:“嗯,有个老婆的感觉真好。你看,崔志舸那小子一直呆在家里,就想不到这些。确实有点饿了,不过在皇宫里吃了点心,勉强填饱了一点。”
青月的脸红了起来,责备地说:“将军,在大白天乱说胡话,不怕被人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