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黎明与暗光·三（1）（1/1）
蹦！
爆炸的声音在瞬间穿透了菜市场的一大片区域。
“天哪！”、“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快点走！”、“一定是恐怖袭击，快报警！”等对话哪里都有。
在混乱的人群中，D5放下因为新奇不断翻看的火龙果，皱起眉头，他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不断升高。
“汪？”
D4不安也不解地叫了一声，它的天性让它产生了一些惧意。
“D4，声音是从K小姐那里传来的，如果遇上了超能力者，她没有对付的办法，我们快去帮忙。”
D5立刻带着D4不断推开挡在身边的人，直到出现了一个怎么推也不肯挪动脚步的人，就算想绕过那个人也会被对方堵住。
“麻烦你让一下，我们有急事。”
D5平复急躁的心情，好声说道。
对方戴着一顶礼帽和一张纯白的面具，一动不动地回答说：
“那可不行，除非你一把火把我烧成灰。”
D5瞬间警觉起来，无视了周围的人群，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火焰随其缠绕而上，语气冰冷地问道：
“你是‘猎杀者’哪个组的，E组还是F组？”
“咳咳，松、松一下手，我快死了……”
怎么可能放呢，超能力可是足够致命力量，不可能轻视。
于是手臂上火焰瞬间将对方燃烧。
“D4快走，先去找K小姐，我烧不死他。”
虽然眼前已经变得像黑炭一样的男子像雕塑一样凝固在眼前，但D5作为杀人者都能确定对方无法杀死，那就绝对没错。
于是，D4也立刻化身为巨兽，巨大的身躯轻易跃过已经被这一幕惊呆的人群，奔到声源处，却找不着K的身影，而当它回头的时候。
D5和怪人都不见了。
——
“这里是？”
虽然很难想象，但D5还以为是D3跑来帮忙发动了能力，因为不是如此的话，就不太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一片夜下街道上。
这条街没有任何异常，自从D5得到自由之后就经常在和暗光打过招呼以后和D4一块在晚上去街上，所以这点似乎没有异常。
如果这堆路人不要都闭着嘴巴无视他就行。
D5看着其中一个有意避开他的人，咽了一口唾沫，再看向其他人时皱下眉头，眼神忧郁，心底发寒。
“哟，你终于发现了？”
这是唯一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因为这里暗得出奇看不清他的脸，不过D5却刚好能看得清楚，但D5的心情没有任何好转。
相反的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对他说这话的人，但很快眼神变得警惕起来，没有回答对方。
“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问他。
“我记得每一个被我杀死的人的长相。”
眼前的对话者根本不确定是人是鬼，因为这是以前被属于“猎杀者”的D组超能力者杀掉的对象，而且执行者就是D5。
对方走到一个路边小吃摊前从蒙着脸的老板手里接过一瓶啤酒，往嘴里灌了半瓶，D5紧随其后。
对方把瓶子放下，背对着D5说道：
“可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嗯……”
一股奇怪的沉默静静在这片安静的街道上持续着。
D5没有也去买罐啤酒喝，并不只是因为这里的诡异和他没喝过，而是因为——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呢？”
这里所有的面孔D5都记得，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
“为什么你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杀死呢？”
对方的问题有些出人意料，D5甚至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于是他一时难以开口。
“说实在的，其实我没有那么恨你，我对你抱有的更多感情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杀掉，毕竟那是你的妹妹。”
对方虽然是被自己杀死的人，但却意外地真是和自己聊天。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做罢了，我没有那么恨你。因为我就和许多超能力者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超能力的失控害死了所有的亲人，当然也可能还有其他亲人活着，但最终都没再见过。所以我真的对亲情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你杀死我的时候，火焰的温度很高，让我死得很快不是很痛苦，所以我对你只有这一点意见，关于‘亲情’的意见。”
D5没有说话，对方等了一会儿又向老板拿了两罐啤酒找了张凳子坐下，接着把其中一罐丢给D5。
D5接到啤酒，依旧站在那里，然后看了看这满街的“熟人”，低着头把酒放在桌子上，但手并没有离开罐子，开始说话了。
“我在加入D组的时候年纪很小，也就十多岁，目的也很可笑。那就是因为我是唯一知道妹妹是超能力者的人。”
“这有什么联系吗？”
对方有些无法理解。
“我那时年纪小，做什么都异想天开，认为自己控制火焰的超能力非常强大，想借此在D组里能够成为举足轻重的人，这样妹妹就算迟早有一天被发现但是我能够保下她。”
“这怎么可能实现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直到进入D组我才知道在正常人眼里超能力者就是一群怪物，玩火根本不值一提，而在我的眼里超能力者就是一群像我一样玩火自焚的滑稽小丑……”
“哈哈。”对方开心地灌了一口啤酒“玩火自焚可不是这么用的。”
“至少对我来说我就是在玩火自焚。超能力者比起人类确实很少，但一万的百分之一再小也是一百。D组人最多的时候也有三十多人，每当有一个人死去，其后所有人的编号都得排前，死去的超能力者也就彻底消失了，而这只是整个城市的猎杀组中的一支罢了。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是啊，死去的超能力者会彻底消失。”
两人再次沉默了，街上的人依旧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卖东西的卖东西，买东西的买东西，虽然其实都是直接拿，不用付钱。
D5依旧低着头握着啤酒，只是身体有些发颤，对方也是像之前一样啤酒又拿了一罐。
还是D5先继续说了下去：
“挺可笑的，我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人，为了一个不可能的愿望加入了D组，更有趣的是我还把自己的亲妹妹杀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同情。”
这个答案让喝啤酒的人无法理解。
“谁？”
“其他成员呗，每当他们的亲人被指定为猎杀目标，基本就由其他人完成猎杀，也就是说被称为“猎杀者”的超能力者们会狩猎彼此的亲人……”
“所以是为了不让当事人亲手弑亲感到痛苦对吧？”
“是的，不过即使如此也有很多问题。毕竟杀了自己亲人的人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我就杀过他们的一些亲人，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又或者是爷爷奶奶什么的，我都杀过，其实看起来挺可怕的。”
D5现在不到二岁，但他说着杀过那些人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不是他做的一样。
“那又怎么可怕了，你们不是早就麻木了吗？”
“是啊，麻木了。但杀死朋友的亲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是这样吗……”
“反正问题也是一堆，以后战斗时的配合会变得不信任，还有当事人疯掉自杀，暴走导致超能力失控杀人的。”
“听起来真惨啊。”
D5重重将头磕在桌子上，紧紧闭着眼睛。
“看来你没有麻木掉嘛。”对方有些诧异。
“是、是啊，所以那一天我就自己领了任务，然后，然后啊……”
那种滋味还是让别人少尝点吧……
“你先放轻松点，慢点说。”
D5把整罐酒一饮而尽，把空罐砸在地上。
“我把她烧死了。”
“噢，真的是糟透了，毕竟是你的妹妹。”
“是啊，真是糟透了不是吗？不过我还是想提一下当时最糟的还是去她的家里。”
“算是你们的家吧？”
D5拼命摇着头：
“我没资格当那间房子的主人——就算那里当然没有冰箱空调这种东西，和D组平时居住的烂地方差别仅在那里面有一台积了灰的老式电视机。”
“老式的？”
“是啊，像个大箱子一样，不过早就不能看了，天知道为什么不扔又不卖了。”
“你买的？”
“对。”
“明白了。”对方歪着头，手指摸着下巴，“可能是睹物思人吧，或许她很爱你。”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吃苦头，为了避开自己是超能力者的事情一直以来躲起来生活，没有人照顾她，也没有人爱她，甚至没有人去抱抱她……”
“蓬头垢面？”
“呵，蓬头垢面？不，更糟。当我进门的时候，甚至无法认出那竟然是我的妹妹，明明那么矮小，但比起少女，更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老太婆，明明她才十三岁……”
D5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罐新的啤酒慢慢地喝着，然后冷笑着自言自语。
“‘您好，请问这一家十几年前的屋主去哪里了？’这居然是我们兄妹这么多年来说的唯一一句话，因为她的沉默让我认出了她，我在一瞬间把她烧成了灰烬。”
“你真是坨狗屎啊。”
“是啊，我也是对自己这样说的，原本是想烧掉自己结束一切，可我又发现D组居然有人不希望我死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类’吧。所以每当我产生负罪感的时候，我就必须对自己说‘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是垃圾’，这样才能抑制住自杀的念头。”
“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作为一块垃圾，还是性质最恶劣的那种并苟活于世。”
“是啊。”
“真恶心啊，不过我不讨厌你。”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是垃圾嘛，我是一个早就不想活的人死了也无所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虽然其他人应该都挺恨你的，就比如现在只有我来和你说话，他们都不想理会你，不想你来到这里。话说你的妹妹是唯一一个你记得名字的目标吗？”
“是啊，她的名字叫——”
“蒂莲对吗？而你其实叫蒂伍，名字怪怪的，但确实是真名。”
D5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疑惑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莫非她也在这里！”
“是啊，就在这里。”
这次开口的人不是对方而是老板，他已经露出了真容。
“你是？”
D5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时间语塞了。
老板哈哈大笑，再次开口了：
“你忘记了我的能力吗？”
“变身术！”
“是的，我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不过我不仅能变自己。”
D5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人，但他还是明白自己现在最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问题。
“那我的妹妹在哪里？”
“唉，还没发现吗？”
老板边叹气边拿了一罐啤酒走过来递给D5，但是之前交谈的另一个“老板”抢过了啤酒，放在了桌子上，埋怨老板说：
“能请你别再给他喝酒了吗，两瓶已经够多了，他根本就没有喝过酒。”
“你是？”
D5终于意识到了，一说完这句话立刻回身就想逃走。
“喂，你不许再走了！”
带他来的人不愿再让他离开了，从他的背后紧紧抱着他。
老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默默地解开了变身术。
D5感觉着抱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娇小，却越无法离开，心里越来越悔恨。
但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张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变得衰残的花朵。
“蒂莲，你不应该不想见我对吗？”
“不，她在你出现在这里就一直在看着你，她在这里从不看别人。”
老板看着靠在哥哥身上泣不成声的妹妹，无奈地替她说着。
兄妹就这样抱着，哥哥不敢回头，妹妹紧紧拥抱。
老板蹑手蹑脚地走过他们，捡起被D5摔在地上的罐子丢进垃圾桶里。
“我还是走吧，我没资格看着她。”
一句没有勇气的话。
“天哪，你是蠢货吗，这孩子看你的眼神有一点憎恨和愤怒吗？”
老板生气地骂他，虽然D5还没有正面看自己的妹妹，看不到她的眼神。
“那也绝不可能是爱，她应该对我感到陌生！”
“那，为什么她在哭，还在向你伸出手呢？”
“啊！”
D5再也支撑不住回头抱住妹妹跪下地来，就算曾经哭过很多很多次，但这次的眼泪依旧是无法止住地涌出。
这股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拥抱真的是让人等得太累太累了，直到抱在怀里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这是只有一样失去过的人才懂得的拥抱，可又有多少人的伤痕是可以抚平的，真的不懂啊。
“眼前兄妹重逢的景象只让一些人感动，有些人这辈子真的太他妈幸福了。所以说啊，你真的很让我恶心，太自以为是了，也许有一天你会死掉下来和我们做伴，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离你很远，也就她愿意陪着你了……”
老板自言自语着，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
分别是迟早的事，重要的是在一起的时光越久越好。
老板就这样开着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喝着，去上了几次厕所以后又回来这里坐着了。
“你选吧，是要留在这里陪她，还是离开继续做你的垃圾，现在你有机会选，去下一个地方就有机会回到你现在生活的地方。”
“我真的好想待在这里，但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
D5依旧抱着蒂莲。
“为什么？”
“我还得活在当下，因为现在我有机会不再做垃圾了。”
“什么玩意儿，你想好了？”
老板觉得这有些出乎意料，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得走了，如果我以后下来了，再告诉你为什么吧。”
老板哼了一声，有些烦躁地向D5摆了摆手：
“没兴趣，与我无关，顺着这条路赶紧走到下一个地方吧。”
D5见状也知道必须离开了，他拨开蒂莲的头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依依不舍地说着：
“我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天堂，又或者是超能力者搞出来的，但我真的觉得你就是我的妹妹，所以这里应该是天堂吧？”
“这里是天堂，哥哥，但这是超能力者的天堂，不久后等到先生回来我就请他让我去找你。”
“蒂莲，先生是……”
“咳，蒂莲，测试还没有结束。”
老板对着蒂莲轻咳道。
D5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东西，只好再次看了看妹妹，准备离开。
但他的眼神突然凝固了。
直到他仔细看清楚那张已经不再衰败的可爱脸颊时，他才意识到妹妹现在非常健康，没有营养不良，看起来就是一个妙龄少女。
这简直，就像是被神明祝福了一样。
蒂莲瞅着哥哥目瞪口呆的样子，也温柔地笑了笑，将食指抵在嘴前。
“这是秘密。”
直到离开，D5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妹妹的方向。
蒂莲也看着他，嘴里轻声道：
“一定要等着我呀，哥哥，我们要把‘曾经拥有’变回‘拥有’。”
D5就这样孤独地往前走着，想着这里的事，还有蒂莲，心里既疑惑又温暖。
“哒！”
突然有人把一个罐子砸到自己脚边，D5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个自己杀过的人。
此时那人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愤怒地说：
“伊甸园不欢迎毒蛇。”
这时无数双眼睛用同样的眼神看向D5。
D5立刻明白了自己现在除了与妹妹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以外，还应该有什么情绪。
——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