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梅(1/1)
第二日,我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我睡眼朦胧的爬了起来,大概是酒醒了,我想起了我昨天干了啥。
我砰的一下就坐起来了,把佩儿都吓了一跳。
我昨天是不是亲了慕容冲?
不对不对,是他把我亲了?
不能再想下去,我连忙制止住我的思绪,晃了晃脑袋,又使劲拍了拍。
佩儿以为我头疼,又要去唤太医,我连忙把她拖住,告诉她我这是酒醒了。
她将信将疑的回来了,拧着帕子给我净面。
昨日之时,实乃饮酒误事。
不过幸好最近崴了脚,要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我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但我坚持不出门,每次都关在房间里抄写佛经。
佩儿以为我转性了,还夸赞我及岌里之后我成熟稳重了许多。
我心说这哪是成熟稳重,这是在暗自给我父皇赎罪呢。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慕容冲亲自跑来拜见我。
我不知如何面对他,想让佩儿告诉他我睡了,谁知道这厮不信直接就进殿了。
我瞪着佩儿,指责她的办事不周。
佩儿连忙朝我跪下来,欲哭不哭的,向我表达拦不住的意思。
他还是那般,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啊?我寻思。
“奴听闻您崴脚又受了风寒,特来探望。”他简短的表明来意,面目上是深切的诚意。
我看着他脸就发烫。
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佩儿这次倒是有眼力见,退了出去,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谁让她关门了!!
周遭又安静了,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他想来抚摸我的脸,我猛的往里一缩,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放肆!”我呵道。
大概从没见过我这幅模样,他有些惊讶,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
我瞥过了脸,不去看他。
他坐到了我的床塌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佩。
上面是鲜卑的文字,显然是他的贴身之物。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然后他强硬的拉出我的手,将玉佩放在我的手里“奴认定之事,向来不会改变。”他默然,“那日,是我的真心话。”
欢喜吗?当然欢喜,我仿佛坠身与五月的春风里,洋洋洒洒的撒向我的都是暖意。
但是他应明白,我与他之间永无可能。
“我明白殿下忧心,凤皇绝对不是莽撞之人。”他很郑重,也很认真。
他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他站起身,退了我一丈远,向我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出门。
我只能惶恐的把他的玉佩收下然后藏起来。
夹杂着不安与温暖。
等到我痊愈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
父皇近日频频留意与我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我知道他意在何为。
母后也旁敲侧击的询问我的意思,我的答复就是,没什么意思,谁都行。
这是我出生起,就要接受的命运。
而慕容冲,他将被我深深掩埋在心里,等待时间的洗涤。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跟母后和秦姑姑学习如何理家。
再也没去见过慕容冲。
三个月后,定下了相国家的公子张子笙。
我知道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茶全喷出来。
真真是,冤家路窄。
我知道的当天,就派人去把张子笙揍了一顿。
结果这家伙第二天就写了一册桃夭叫人呈到我的面前恶心我。
贱人。
婚期定在后年的四月初,擎苍监说是良辰吉日。
虽然还有几年,但我也是备嫁的新娘子了。
我常常把自己关在殿里,懒懒散散的准备着我未来夫婿的荷包。
别人都绣鸳鸯,我表面上绣的也是鸳鸯,内层却绣了一只淹了水的旱鸭子。
因为张子笙就是只旱鸭子。
慕容冲依然在宫中如火如荼,深受父皇喜爱。
但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相安无事到入冬,慕容冲的人找来了。
我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的确是他身边那个小丫头。
她跪在我面前说慕容冲病了,请我去看看他。
我自然拒绝“病了就宣太医,找本宫没用。”
佩儿这时走上前道“您去看看,兴许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我很是意外,因为并不记得佩儿与慕容冲有什么接触。
我抬头打量她,佩儿仍是低眉顺眼,看起来十足的恭顺。
“父皇知道了吗?”我掰开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慢悠悠道。
那小丫头忙回到:“自然回禀了陛下,但近日总忙于西北军事,抽不得空去看我们家公子。”
橘子冰冰凉凉的,甜蜜的汁水浸润着我的口腔。
我心中寻思既然已经快出嫁了,见他一面又如何?
也刚好做个了断。
我起身摆驾凤栖宫,佩儿却拦在我面前说这凤辇到底是惹人注目,恐陛下多想。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同时欣慰想着跟着我这么写时日,这丫头总算有些大宫女的样子了。
于是我便只命佩儿随行。
许是怕慕容冲着凉,主殿内的所有窗子都关上了,用了烛火照明。
从里头,透出了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草药味。
佩儿留在殿外,我独身走了进去。
慕容冲还在睡着,面目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想来真是大病了。
我在他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异常。
他睡得不沉,我刚坐下他便缓缓睁开了眼。
“公主?”他喃喃道“奴以为您不会再见奴了。”
我将帕子用水拧了敷在他的额头上,又端起了旁边的药“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他盯着我半晌,突然自嘲一般的笑了:“是,如今想见您一面真是难。”
我将药端给了他,“宫有宫规,你我相见。”我顿了顿,“到底于理不合。”
他听罢却突然笑了,很是有些自嘲的滋味,“因为我是您父皇的…?”
我有些无语,这人在我父皇宫里又不是一年半载了,如今是烧傻了问我这些,实在是无意义的问题。
“奴还没恭祝,殿下的订婚大喜。”
“您躲着不见我,是不是怕您那未婚的夫婿生气?”他艰难的爬起来支撑着身子,仰头望着我,一股脑吐出来许多话。
这些话说的已然是冒犯极了,我若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他要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殿下!”他在身后唤我,我的脚步却没停下。
他冲了过来,从身后紧紧的拥住了我。
他的身体滚烫,好似一块儿热铁。烧的我无处可逃。
“为何每次都是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留给我?”他气喘吁吁地,身体显然很是虚弱,却固执的将话说完了。
我愣了一下,鼻头一酸。
他在身后却不依不饶,急声问我“我的那些承诺,您从未放在心上是吗?”
“从一开始,就觉得我这辈子也只能是您父皇的男宠,承欢于他身下是吗?”他眼睛发红,声音发颤,狠狠的抓着我的肩膀问道。
他的话像是一把匕首在不断地切割我的心,我狠狠的挣扎,试图从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但是不行,他抱得太紧了。
像是在挽留最后一点希望。
但是这希望我不能给他。
我们俩都是苦苦挣扎的蝼蚁,求不得,爱不得。
他突然开始脱我的衣裙,狠狠的撕扯我的外衫。
“你说,我若是糟蹋了他苻坚最疼爱的女儿”他使了全力,状似疯魔“他会不会杀了我?”
“慕容冲!你疯了!”他这番言论简直是荒谬至极,我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于是我一口咬在他的肩上,血腥味很快就蔓延到了我的口中。
他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将我推到地上,期身压了上来,我双手都被禁锢,没有办法动弹。
屈辱深深地融罩着我,我为公主十六载,还从未被人这样羞辱过。
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的那一刻,全身便剧烈地战栗,当年月下的那清朗少年于面前的疯子明明长着一样的脸,却如何也对不上。
他低头吻了上来,我的骄傲终于崩溃。
我这一刻,只是他违背我父皇的工具,是一件器皿。
我狠狠的反咬回去他的唇,他感到疼痛下意识的抬身。我立刻用膝盖狠狠的朝他的下半身顶了过去。
他大抵是疼的狠了,从我身上滚了下去。
我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看着他翻滚的样子又愤怒的踹了他两脚。
他疼的呻吟,我整理了衣衫就要出门。
快要走的时候,慕容冲却爬过来拉住了我的脚踝。
“我是你们父女俩的玩物吗?!”声嘶力竭,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慕容冲,眼睛猩红,周身都是杀气,全然没了以往清冷的样子。
像是,吃人的恶魔。
我也气的狠了,不答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刚要走,却发现他衣带全散了下来,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身上。
他暴露的肌肤上,深一道浅一道的全是青紫交加的痕迹,像是....鞭痕和吻痕。
在他洁白的肌肤上,控诉着他的遭遇。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索性把衣衫退了下来,“我记得,殿下小时候还曾嫉妒我夺了您父皇的宠爱,现下,您还嫉妒吗?”
我本能的,我不知道父皇是这般对他,父皇在我面前永远是慈祥和蔼的。
蓦然的,我就有些惭愧。
“对不起...我”
他打断我的话,冷哼道“我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哑口无言。
他躺回了榻上,不再理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对我了。
他应该离开这里。
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的愿望如此强烈。
他本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不该寄人篱下,受这样的...宠爱。
他从来不是金丝雀。
我想开口说什么,内里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想来是他睡着了。
我怕扰他,只好退了出去。
刚出门,我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父亲。
我站在原地遍地生寒,只庆幸我现下衣冠都是整洁的,否则我就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死。
“安阳.....你怎么在这儿?”父亲显然对于我的出现很是意外。
我当下十分错乱,编了一个十分翘楚的理由“儿臣听闻慕容公子身体不好,特来盼望。”
父皇看我这般显然也不太相信,但他显然还在关心着里屋的慕容冲,只点了点头就走了。
但他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那是君王猜忌的眼神。
回去后,我正在思索如何将慕容冲送出宫去。父皇却遣人来说要召见我。
我已有心理准备。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本着英勇就义的心态去见了父皇。
我其实很少进父皇的书房,因为父皇也鲜少让我们过问前朝之事,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起来从不为朝堂之事烦心。
但我知道他很累,因为他宫里熏了艾,昨儿的蜡烛也已经燃的仅剩下个底。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头发也出现了花白的痕迹。
可是他看向我的时候,还是只有慈爱,好像我仍然只是吵着要他抱得奶娃娃。
我突然就有些伤心,我的父亲已经老成这样了。
“安阳,父皇想任慕容冲为河东太守,你意下如何啊?”他没想我过问那日之事,只是拉着我的手耐心的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父皇,他也笑看着我。
然后我的脸就开始变红,而且越来越红,我知道我父皇什么都明白了,我还畏畏缩缩的在他面前东躲西藏。
“儿臣....想来,父皇看重的人一定不会有错。”
他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版图,我知道父皇的雄心壮志,这是我儿时就经常所见的山河。
“慕容冲此人,是个人才,父皇一直将他养在宫中,一则是磨磨他的气性,二来便是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些年来,他的才气愈发凸显,这小小的皇宫,终究不是能留住他的地方,不若放他走,让他尽力施展。”父皇将石子从北向南而移,沉声道。
父皇与我想的一样,或是说,父皇早这样打算了。
慕容冲,可堪大用,定能助父皇实现横扫南北的宏图夙愿。
“你说,这慕容冲,放还是不放呢?”父皇突然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是用君王看着他的臣子的目光,充满了猜疑与考究。
“放了吧。”我没有任何犹豫。
就这三个字,成全了慕容冲,也表明了我对父皇的态度。
我既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臣子,我永远忠心与他。
父皇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安阳既然都这么说了,那父皇便放了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出了殿门,紧握的双拳才缓缓松开,全身都是冷汗,冷风袭来,我猛然打了一个哆嗦。
就这样吧,都结束了,这是对于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别了,我的少年郎。
圣旨很快就下了下来,命慕容冲为河东太守,于年后上任。
父皇仍有忌惮。
我将玉佩妥善的藏到了我的小匣子里,我知道我不会再打开了。
宫中的梅花又开了,红红艳艳的,但是一场剧烈风寒以后,他们就全低下了头,风儿一吹,就只剩光秃秃的树丫。
就像是我的青春,也随着他们落了幕。
尽管,我知道,梅花还会再开。
但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一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