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请战(1/1)
距离我和张子笙的婚期越来越近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
张子笙的祖母去世了。
我总不能在孝期嫁过去,婚期只好搁置。
出孝后,陈子笙站在我面前,我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瘦了好多,好似一下子就成熟了,也没修剪一下自己的胡茬,看起来邋里邋遢。眼睛还是肿的,想来刚才去见张娘子的时候姐弟俩也是没少流泪。
他在我面前倒是淡定,但是却不像从前那般生龙活虎了。
以前我一直没注意看过他的脸,这样看的话,还是一个很俊俏的公子,如今他消了声,就更让人怜惜了。
我宽慰他,“祖母生前良善,现在定是被大青牛驮着去做菩萨了。别太难过了,自个儿身子重要。”
他恩了一声,突然笑了出来,“还没嫁过来就知道心疼夫婿了。娘子好生贤德。”
狗,果然是改不了吃屎的。
佩儿呈了冰碗来,我和张子笙一人一份。我一下子就把两份全拎到我面前了,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无可奈何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闻言瞪着他,“怎么?本宫就这脾气,你若是不喜欢就到我父皇那里抗旨别娶我,那我还敬佩您是个汉子。”
他当然不敢了,我从小就见过他在彦氏那儿被提着耳朵训的怂包模样。
他没话说了,默默地喝起了茶。
气氛总算没有再悲伤起来。
天气真好啊,炎炎夏日,婵儿大声鸣叫着,尽情的释放他们生命的华章。
回想几年前与慕容冲的种种,简直如同前世般。
本宫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好,这也着实是个本事,出了孝,婚期又该提上日程了。
我除了日常跟张子笙拌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准备婚礼。
我已经跟张子笙说好,旁的无所谓,就是主屋里一定要修个书橱再加上个卧榻,方便我闲暇的时候看书。
他还打趣我,“有我这个美男子在怀,怕是没有你看书的时间。”
气的我直接把西瓜皮扔他脸上了。
清河公主的身子愈发的孱弱,念着她是慕容冲的姐姐我便常去看她。
美人就是美人,如今在病中体弱身疲,更添风韵。
她兴致冲冲的请我坐,又遣人给我沏茶,末了才小心翼翼的跟我打听慕容冲的消息,我好奇她为何不亲自问我父皇,她就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念叨着说父皇不让他们姐弟联系。
见她这番摸样我便又心生怜惜。
其实我对慕容冲知道的也不多,我已经不会特意可以打听他的事情,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张子笙跟我闲聊时得来的碎片讯息。
但我还是让她不要担心。
将自己知道的讯息讲与她听,比如慕容冲在河东知人善用,将河东治理的井井有条,父皇很是满意,百姓丰衣足食很是安乐。
清河公主听闻此言,眼里满是骄傲,但很快掩了神色回过神来不住地感激我。
他们姐弟倒是如出一辙的会隐藏情绪。
我嘱咐她好好养病,若是有消息便及时来告诉她。
她笑着应了。
不过我着实不会想到,再得到消息,竟是慕容冲在河东起兵造反了。
父皇当日的犹豫,如今终于化为了一柄利剑直指皇城。
死灰复燃,也许不足为惧,但那领兵的是慕容冲。
父皇派窦冲去剿灭慕容冲所率领的叛军,却大败。
虽然慕容冲也有不小的损伤,但他急速带着溃兵投奔了他的兄长,慕容泓。
事态发展的猛烈而迅速,很快,慕容冲便拥兵打到了禹州城下。
之后,他以姚苌将军和三千俘虏的性命为要挟,要我父皇进献百两黄金和遣我去作为人质,他才同意划线和谈。
父皇当然没有答应,但是也不会放任他屠杀城中百姓。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月。
这件事儿我原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那慕容冲拥兵造反,来势汹汹。
但是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父皇有意瞒我,消息却还只是迟了几日就拐到了我的耳朵里。
禹州城有我的子民,与敌军对抗的是我国的战士。
我焉能坐在皇宫里安详度日?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向父皇请了旨,自愿到叛军慕容冲那儿去做人质。
“胡闹!那慕容冲一路狠辣歹毒,父皇绝对不能送你入虎口!国家大事,你一介女流少来这里添乱!”父皇严词拒绝了我,丝毫不理会我的哭求。
没关系,我惯会赖皮,他不同意,我就跪在他殿外。
谁劝我都不走。
终于,在我第十次倒换膝盖重心的时候,父皇召见了我。
他没在向刚才那么激动,但是白发苍苍,浑浊的双目在烛光下,显得是那么苍老孤独。
我跪在他面前,迟迟不起,“儿臣有罪。”
父皇闻言一愣,刚到嘴边的劝诫之词变成了疑问:“安阳何罪之有?”
“儿臣...儿臣与那慕容冲...早已私相授受。”我咬了咬牙,决定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这件事情父皇当年也许有所猜疑,但他决定原谅我的背叛。
但,当年若是慕容冲背叛了他呢,他所谓的慕容冲对他的情谊?
父皇独宠慕容冲数年,最后又肯放他出宫,只怕父亲对他的情不会比我少。我不忍心伤害我的父亲,但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法。
从相识到定情,我着重强调了慕容冲将他的玉佩交予了我。“儿臣以为,那慕容冲...”我斟酌着用词,亦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神色。
“够了!”父皇一声暴喝打断了我的话语,他颤抖着手指着我念道:“苻安阳,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过以为你是孩童顽劣,谁料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我见父亲这般态度,知道此事已成三分,逐追答道:“慕容冲讨了女儿,想必是为再续当年旧情,求父皇成全!”
“啪”的一声,是父皇将茶杯摔在了我的面前,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我的脸上,很痛,但我仍跪的笔直,倔强的逼着父亲说出那句话。
“你既如此,那寡人便成全你!”
听到此话,我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怕父皇怒火消去之后反悔,便继续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
父皇听闻此言当即下旨,我亲眼看着他盖上了玉玺,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随之而来的是决堤的泪水。
大姐姐常对我说,为人子女要讲孝道,为人臣子,要讲忠。而我为人女为人臣,可谓是不忠不孝。
我任性自私,我不知道如今慕容冲走到这般田地,我在其中又成全了几分?如果没有当初我的那句自以为是的成全,如今局面又是否会不一样?
没人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
旨意片刻便传遍了宫墙的角落,随之而来的还有我被禁足的旨意。
也好,我还不知如何面对张子笙和母后。
佩儿也不知被调去了哪里,我身边的宫人全被换了一茬,想来父皇这次是真的动了十分的怒。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舍弃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总要比舍弃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要痛快的多。
我极力的劝说自己,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应该高兴。
但是泪却不听使唤,从我的眼里争前恐后的涌出来,越涌越多,砸到了我的织锦榻上,那锦缎不吸水,于是那泪珠就又滑了下去。
有些好笑,果真是时也命也。
国家陷于水火,生灵涂炭,我的少年郎还是走上了我的对立面。
虽然今日之事,我绝不后悔。
但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想着十四岁的那年,我偷偷的喜欢着慕容冲,佩儿每天忧心忡忡的帮我挑选衣物,父皇的江山稳固,我常常撒娇向他讨要珍宝。
再也回不去了。
我将头埋在了棉被里,闷声哭了出来。
...
张子笙第二天得了消息向父皇请了旨求见我,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竟然许了他的请旨。
我不知如何面对他,如今他刚没了祖母紧接着又要没了婆娘,着实有些可怜。
他眼底乌青深重,想来昨夜一夜无眠。
我想安慰安慰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不必难过,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媳妇还找不到么?我会向父皇请旨的,到底是我.....”
“安阳....”他抬起头望着我,身后的树影恍恍惚惚,掩盖了他的眉目,那样的不真切“我知道你难过。”
我歪了歪头,懊恼道:“被你看出来了呀。”我笑着看他,想等他像往常一样损我两嘴。但是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都明白。”
他怎么会明白?他就是个榆木大棒槌。
心里骂着,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湿润了起来。
可是听了他这句话,我还是欢喜的。
蝉鸣阵阵,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等待着彼此宿命的到来。
...
距离父皇与慕容冲相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母后知道消息后直念是老天作孽,大病了一场。出行的那天,父皇把她留在了宫中,并没有让她跟来。
父皇到底还是保全了我的脸面,只昭告了全国安阳公主为了国家百姓自愿作为人质。
搞得我成了个英雄。
可是这个英雄没有鲜花歌颂,有的只有唉声叹息和无尽的耻辱。
我遥遥望了一眼皇城,转身登上了马车。
我知道父皇就站在城墙的拐角处,那是我小时候常常躲着看父皇凯旋的地方。
但是我没有回头,我怕我这一回头,就再也走不动了、
敌军的营地里主城并不远,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了帐子前,我缓缓走了进去。
帐子里倒是干净,还染了熏香。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既有为人质子的耻辱,也有即将得见心爱人的欢喜。
此时已快四更天,天际已泛白。
一阵铃铛轻响,一身红衣掀帐而来。
我抬眼,是慕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