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事(1/1)
我记得大姐姐曾经跟我说过,
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那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但我知道我要等待一个时机,不能贸然行动。
“咳咳…”剧烈的咳嗽起来,佩儿连忙上前给我顺气,我却越咳越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
终于有一股温热血腥的液体吐了出来,我本来想咽回去,但佩儿眼尖的发现了,她用帕子给我擦拭干净,然后飞快地把帕子塞到了怀里,不想让我看见那抹鲜红。
“我都看到了。“我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然后说,”佩儿好笨,我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呢?“
于是佩儿眼睛又开始红了,她努力的忍着不愿意哭出来,嘟着嘴巴咬着牙关看着我心里难受不已。
我长缓了一口气,然后靠在了床头,”这是快好了。“我说完以后努力的坐直了身子,想显示自己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姑娘骗人!“佩儿反驳道,但是她的神色却放松了下来。
她一贯听我的话,之前在秦宫时,我也从不骗她。
我眨了眨眼,笑着对她说,”你不知道么?病快好了就会找个地方散发出来。“我指了指手帕上的血迹,”那就是我散发出来的病气。“
“你还记得我之前。“我诱导她,”大口大口地吐血,现在就这么一点了嘛。“
“你若不信我,便去问毓怀嘛。“然后我又佯装赌气的样子背过身去。
佩儿终于开怀了起来,“我信姑娘的!“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絮絮叨叨的,”毓怀姑娘的医术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把病气排出来。“
我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咽下第二口涌上来的血腥。
帐子被打开,慕容冲走了进来。
最近他大抵是有些心虚,每日都要来看看我。
而我因着那个计划,便也在他面前格外的乖顺。
为了不让他起疑,我有时也假装跟他置气或者跟他撒娇。
他受用的很,半点没看出不妥来。
他走到我床边坐下,然后把我揽了过去,“今日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佩儿献宝式的将帕子拿出来,笑着跟慕容冲说,“我们家姑娘快好了,把病气都咯出来了。“
慕容冲见那帕子以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拥着我的力道也一下子重了起来。
他开口就想指责佩儿。
我连忙接了佩儿的话头,就怕他说些什么把我本来搭好的戏台子给拆了,“嗯,可不是。“然后赶紧暗暗的捏了捏他的手。
慕容冲虽然还是紧紧的攥着我的胳膊,但是却与我心有灵犀般的闭上了嘴。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把我捏疼了,他缓过神才稍稍松开了一些,然后我又转头让佩儿下去休息,“我跟他说会儿话。“
佩儿把那帕子好好的收了起来,欢欢喜喜的退下去了。
“你又咯血了?“他抱的还是好紧,好像生怕我消失一样。
我嗯了一声,“我这身体,你也知道。“我故作难过的样子说,”能再多陪你几日便也值得了。“
他捂住了我的嘴,“胡说!”然后顿了顿道,“军中到底条件有限,待我打下这天下,便将最厉害的医师给你抓来,怎么会不好呢?”
我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慕容冲所说的天下,自然还包括着我的家国和亲人的血肉。
他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低落,知道这话惹我伤心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但也只是沉默,静静的抱着我。
这倒是慕容冲的好处,他从不会在我面前说些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但我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他轻轻的擦干净我的泪珠,“安阳,”他开口道,“待我君临天下,便娶你做我的皇后,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
我被慕容冲这荒谬的言论逗笑,他把我的家拆散,我怎么还会有家呢?
但是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的大臣不会让你娶前朝的公主。”
大概是前朝这个词极大的愉悦了他,慕容冲看起来心情一下子就便好了,然后跟我说,“不怕,谁不同意,我就杀了谁。”
我心中暗道昏庸,但面上却也表现得十分开心。
我安静的贴着慕容冲的胸膛,那里有一颗蓬勃有力的心脏。
“最近怎么一直不见毓怀呢?“我出声打破了这状似温馨的气氛,问他。
慕容冲抱着我,踌躇着开口想跟我解释,“她…”
我干脆开口说,“我都知道了。”
慕容冲瞬间绷直了身躯,然后紧张的看向我,“安阳,你听我说…!”
我淡淡的摇了摇头,“你的军营最近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我逼近慕容冲的脸,鼓起了腮帮子装作生气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但不成你打算洞房花烛夜那天亲自过来给我解释?”
慕容冲见我这副模样,松了一口气,捏了捏我的脸,“我怕你伤心。”
我抓起他的手,十指相扣,然后轻轻的摇晃着,“知道我会伤心,那你为什么还要娶?”
慕容冲一时语塞,久久无言,把我的手牵到了他的唇边,吻了上去。
然后慕容冲有些生气,“可是你看起来,”他仔细地盯了盯我的脸,“一点都不伤心。”
“怎么会?”怕慕容冲误会,我连忙说,“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是很伤心的。”我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闷声说道,“当时我都想死了算了!”
“不许说这种话!”慕容冲听起来有些生气,但还隐隐有些得意。
大抵得意在我真的会为了他吃醋悲伤吧。
“可是,”我抬起头来,跟慕容冲对视,“我后来想明白了,你要霸业天下,怎么会只有我这一个女人呢?我若是回回都伤心,那岂不是要寸断肝肠了?“
慕容冲回望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灯影下忽闪忽闪,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你的心在我这里就好了。“
他听闻此言,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我的手,呼吸都有些紊乱。
语气有些气恼的呵斥我,“别乱动!”
我却装作不懂,继续蹭啊蹭,“怎么了?”我疑问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吗?”
慕容冲有些狼狈的把我推开,然后站起身。
他的脸已经红透了,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在灯影下丽的惊人。他转过身不敢再看我,有些无措,“你…你身子未好,不要这样。“大概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他又解释道,
”我会忍不住。“
“嗯?“我来了兴趣,因着慕容冲从前总强迫我行事,我还以为他这方面十分得心应手呢。
没想到稍微撩拨一下,就害羞成这样。
我玩心大起,便假装晕倒在床榻上。
他果然上当了,明明他这个人很聪明,却总是能被我轻易骗到。
大抵算是关心则乱吧。
慕容冲立刻上前来查看我的情况,语气焦急,“安阳?“
我睁开了一只眼,伸手抓着他的衣带往床榻带去。
慕容冲没防备,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拽立刻就失去重心倒在我身上。
我腾出手来圈住他,笑眯眯的“嗯,如果我忍不住呢?“
“什么?“
他有些摸不清头脑,大概是我从前对于这件事情表示出了极大的抗拒和反感,所以他一时不敢解读我这句话的意思。
慕容冲呼吸急促起来,浅紫色的瞳孔也染上了欲望,但仍在努力的控制自己。
“你身子虚,我…!“
他剩下的话被我给堵住了,我吻上了他的唇。
废话好多,我心想。
慕容冲显然被我的动作吓到了,一时间居然十分的生硬,好像我强迫他似的。
我气呼呼地松开了他的唇,嘟囔道,“不愿意算了。“
这次慕容冲确定他听清楚了我的话。
他欺身压了上来,然后叼住了我的唇瓣,反客为主的深入诱导我。
这是我成为慕容冲的质子以来,我们第一次如此温和缠绵的亲吻。
就像那年伴着月光和飘洒零落的梨花瓣,他像妖孽一样诱惑我蛊惑我,让我失了心智,抛了理智,随着他起承转合。
都说第一次的与他人的亲吻总是格外地令人印象深刻,我想这句话没错。
天知道,我曾经靠着这些回忆度过了多少见不到慕容冲的漫漫长日。,用它来抚慰我对他的思念之痛。
现在使我曾经思念万千的少年郎,就在我的面前。
但是那轮明月啊,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我被他吻的情意迷乱,动手开始撕扯他的衣带。
他气喘吁吁的摁住了我的手,声音沙哑,“不行。“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之前干这种事情不是挺利落的吗?我来了脾气,开始用力的拉扯他的衣服。
他很快就缴械投降了,叹慰一声,伸手放下了床帘。
…
折腾了一夜,再起时身畔之人已经离去。
我慢悠悠的坐起来,问佩儿,“什么时辰了?“
佩儿很快探出身应我,“才寅时一刻,还很早,姑娘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我摇了摇头,又问“慕容冲什么时候走的?”
佩儿回想了一下,”大概半个时辰前,公子还专门嘱咐奴不要吵醒姑娘。“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佩儿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犹豫着说,“公子…”她停了一下,“是很看重姑娘的。”
“如果你是我,“我说,”你待如何?“
佩儿不说话了。
我净了面又用了些早膳,闲来无事便翻起书来。
这些书还是我来时带的,因着要轻装上阵便只带了几本,反复翻看,书页都已经有些卷边泛黄。
我又突然想起之前在秦宫时我看书从不会看第二遍,因着宫中书阁藏书众多我又是个贪恋新鲜的性子。
之前父皇还总笑话我说我看书没有耐心,有些古籍就是要再三翻阅才能读懂其中的道理。
那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跟父皇撒娇说等我活到一百岁,这些书自然会被我再三翻阅得,来日方长嘛。
父皇被我逗笑,说“公主不是千岁吗?“
那就是一千岁,我也笑着接道。
回想起与父皇的往事,明明只过去了两三年而已,但是我却已经觉得恍如隔世。
想起父皇,我又要落泪。
我拿帕子拭去泪水,控制好了情绪,继续将精力投入到书籍中。
近些时日,我已经不会总是哭泣了。
大抵是之前得泪流的太多,已经将我整个人得泪水都流了干净。又或是姐姐的离去让我的情绪已经崩溃到了一种十分麻木的状态。
人活着,是因为还有希望。
如果万念俱灰,那当真是一具行尸走肉得躯体罢了。
不过还好,我现在虽然已无任何希望和期待,但总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做的。
姚毓怀自从与我拜别之后,便再也没来看望过我。
她留下了关于我身子详细的调理方法和药方,而且她还偷偷塞给了我一张避子的方子…
姚毓怀倒是考虑周全,只不过她离开之后,药方煎药这些都是慕容冲亲监。我实在是没有机会用这个方子。
除了佩儿,我身边已无信任之人。
慕容冲经常会托人给我送些小玩意,有时是个小风车有时是个玉雕的小兔子。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
不过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对这些东西自然提不起兴趣。
他对我的了解,其实大多还是停留在秦宫里那个天真烂漫的苻安阳罢了。
不过他有一次给我送了一张弓倒还是蛮新鲜,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和丝弦,木材上面的花纹应该是鲜卑的图案。拿起来轻便异常,拉起来也不似寻常弓箭那般费力。
他给我配了几支箭矢,还特地把前面的尖头给磨平了…
也不知道他是害怕我伤害自己还是怕我拿着箭矢一把插进他的脖子里。
那张弓箭颇得了我一段时间的宠爱,甚至有时候慕容冲就坐在我身旁我还在把玩那张弓。他当时看着我就欲言又止,脸色也冷冷的。
第二天那张弓就不见了。
我暗道他这个人真的是幼稚又无聊。
他送我这些东西,我总不能白白收下,有时候就拿起针线来给他随便绣点东西。
不过我的女红实在算不得好,旧时母后便跟我说女红只需能绣便可,无需精通。是以我只会绣些最基本的样式。
什么荷花,鸳鸯或者祥云之类的。
我绣好样子以后都是佩儿再进行润色,其实我觉得这样太麻烦,本来也是一种形式上的回礼罢了。但佩儿坚持要做,她说想让慕容冲体会到我的用心。
我绣好了以后慕容冲就带身上,从不轻易摘下,据说行军打仗时也是带着的。
好吧,看见他这样子珍爱我送他的东西。
我还是有两分开心的。
我一有两分开心就想合计合计绣件大一点的东西,正好慕容冲婚期将至我便商量着给他绣对枕套,也算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了。
不过慕容冲知道我这个想法以后非常生气,大概是我对这桩婚事这么上心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收了我的针线命令我不允许再做这种事情了,还说我故意气他,不想让他好过。
太冤枉了,我明明是一番好意。
不过后来他又把针线还给我了,甚至还给我亲自做了一个绣架,他让我继续把那个枕套绣下去,以后我们成婚的时候可以再用。
我未置可否。
但慕容冲似乎默认我之后再绣都是为了我们成婚而做,他便对我的工作进展格外关注。后来干脆把我的绣架搬到了他的书房,他每次在那里处理军务,我就在旁边绣鸳鸯。
其实对于我来说,左右是闲来无事。
不过我确实不是半途而废的性格,因此绣下去便绣下去了。
而且手上不做些事情我总是焦虑难安,慕容冲和姚毓怀的婚期越近我便越烦躁,我甚至考X虑过把姚毓怀打晕带着她远走高飞算了,但我又想她那番性子,肯定是不愿。
此外,我与慕容冲也断不可能如此就算了,他不放过我,我亦不会放过他。
终于熬到慕容冲与姚毓怀成婚当天。
昨夜慕容冲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在床上折腾了个半死,我连连求饶他都置之不理,直到天际都泛白他才算放过我。
他与我抵死缠绵,在耳边一遍遍的跟我说,“你才是我心里唯一的妻。“
我气喘吁吁的胡乱应着,心里只求他能赶快放过我,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我再起来已经日上三竿,想到晚上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
佩儿还以为我是伤心难忍,哄了我好一阵。
虽然我根本就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戌时一到,外面便响起了歌舞欢腾的声音,想是婚礼开始了。
我的心紧紧的揪着,咚咚咚的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佩儿想方设法的转移我的注意力,却发现我的心思根本无法安定下来。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外面突然骚乱起来。
我再也坐不下去掀开帐子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