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宝儿(1/1)
外面已经是人仰马翻的状态,军医急匆匆的往主帐内赶,我见此情形心下已及了然连忙随着他们的步伐一起跑去,佩儿拦不住我便只好与我一起。
掀开帐子我便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姚毓怀,她紧闭双眼倒在慕容冲的怀里,一身喜服华丽异常,她唇上的胭脂格外的红,简直到了红的惊人的地步。
我顿在那里,不敢再走上前。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慕容冲的怀里,已经没了声息。
慕容冲看见我来了便把怀中的姚毓怀交给了身旁的姚苌,然后朝我走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说,“别怕。“
我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但到底有心理准备。
我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觉得自己这番情绪似乎有点过于平静怕他看出端倪,便装作慌张地问摸了摸他的脸,“你没事吧?“
慕容冲拥着我说,“她是自己吞了毒,我没事。“他虽也穿着喜服,但此时却对姚毓怀的离去表示出了惊人的冷漠和理智,仿佛他不是这里的新郎官,只是一个路人。
我想到姚毓怀之前跟我说的李郎,大概爱与不爱真的是如此明显。
这里完全慌张焦急的大概只有姚苌一人。
姚苌见军医来了连忙喊道,“快过来!“那么一个威武壮实的男人,此时面上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我能看出他在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他是他隐隐颤抖的手已经暴漏了他的内心。
军医连忙上前,探了探姚毓怀的脉搏,然后摇了摇头。
“她服用了剧毒,已经无力回天了。”
姚苌一下子暴怒起来,他狠狠的拽着军医的衣襟大声的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那军医显然是被吓着了,连连求饶。
“姚小姐中毒大概已经有三个时辰了,”军医勉力挣扎着,“只怕华佗再世都无能为力啊!将军饶命!“
慕容冲走上前跟姚苌说,“人死不能复生,姚将军节哀顺变。“他吩咐人把军医带下去,那军医颤颤巍巍的连滚带爬地就跑了,生怕跑的慢了姚苌就要提剑把他杀了。
姚苌不敢违抗慕容冲,他拥着姚毓怀跪在地上,一开始是沉默,仿佛没有回过神来似的,但过了一会儿,他痛哭起来。
他哭的痛彻心扉,看起来十分痛苦,全然不顾慕容冲和许多宾客还在这里。
我不觉心烦,明明是姚苌将毓怀推上了绝路,斩断了她的生路。
如今这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演给谁看。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又想起前几天姚毓怀在我面前与我告别时那视死如归的寂寞和麻木,我脑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我指着姚苌大声骂道,“你这样惺惺作态给谁看!是你逼死毓怀!“想起往日种种,我恨不得当场劈死姚苌。
为人臣,他做不到忠君,为人父,他更是将女儿视作巩固地位的工具。
这样的人,有何良心可言!
姚毓怀便是生生被逼死在孝道之上。
慕容冲见我情绪激动一直在身旁牢牢守着我,只怕我一个站不稳就倒了下去,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我的责骂,想来他对姚苌逼迫他与姚毓怀联姻这件事也颇有怨言。
有了慕容冲默许的底气,我便继续道“你不配做他的父亲!你杀了她的爱人,又逼迫他为你的权势铺路。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女儿,如今这副模样真是虚伪至极!“我越说越气急,索性也不管不顾的一股脑的将对他的怨言宣泄出来。
姚苌闻言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我,“你胡说!“他厉声反驳,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做过的事全部抹除。
慕容冲垂下眼帘看他,目光中警告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姚苌立刻熄了气势,想来慕容冲答应娶姚毓怀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两人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痕。
姚苌想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慕容冲也需要姚苌的助力。
这本来确实是双赢的局面。
但慕容冲到底是个疯子,他性格中就隐含着残忍暴虐的一面,他能为权势考量退步,却不代表他不会一时冲动立刻杀了姚苌。
姚苌心中想来比我更明白,所以他不敢再说什么。
如今姚毓怀身死,这联姻便算断了,且虽然慕容冲不在意这桩婚事,但姚毓怀这个行为也无疑是打了慕容冲的脸。
姚苌是没与慕容冲攀上岳丈关系,又白白惹了慕容冲。
到底是他理亏。
而我发了怒气之后,心中便又漫上来无边的悲伤和哀痛。
毓怀还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周边的一切闹剧都已经与她无关。
这样一个高洁如莲的女子,她用生命守护了她与爱人一生的承诺。
而且我想她一定已经得偿所愿见到了她的李郎。
我不愿再待,便跟慕容冲说,
“我好累,想回去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就把我的腿抄了起来抱着我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我被他这个动作搞得羞愧异常,我本来是想先自己走的。因为我觉得他肯定还要留下来处理这些事情,而且这么多宾客还在帐中。结果这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抱着我走了。
我轻轻捶了他两下,小声抗议道“你快放我下来。“
慕容冲只说,“你不是累了吗?是不是昨日太…?“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想起昨日我脸就烫的不行,“你别说了!抱着就是。“然后主动揽上了他的脖子。
他轻笑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很开心的。“
我却沉浸在毓怀离去的悲痛里,只敷衍道,“为什么?“
“我没有真的娶她,“慕容冲又说道,”虽是利弊权衡,但也怕与你抱憾终生。“
我心中暗暗吐槽,我们早就注定要抱憾终生了。
慕容冲把我往上又抱了抱,“而且,”他问,“看你这个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姚毓怀的打算。”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我便索性承认。
承认了这件事情以后就放肆自己的情绪展露,靠着他的怀中默默垂泪。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难以释怀。
慕容冲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说,你怎么对于这件事如此平静,”他宽慰道,“原来是你早就知道这婚结不成。”
我真的是被慕容冲这样自信且自恋的态度打败了,但他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大概是鲜卑的调子,我从前并没有听过。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润,仿佛有极大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和令人感到安定的能力。
我确实疲倦,便伴着他的歌声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
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了,慕容冲就在我身旁酣睡。
他抱着我的腰身,贴在我身上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拥着我。
我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脑子也不清醒,只觉得他贴在我身上抱着我动也动不了难受的紧,于是我推了推他的胸膛,想让他松一松胳膊。
慕容冲倒是一下子就醒了,抓住了我不安分的手说,“怎么醒了?”他没有睁眼,大抵也是没睡醒,说话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你别抱我这么紧。”我抗拒道,“裹得我难受。”
他略松开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抱着我吧。”
我刚活动了一下身体打算转过去,听他这番话不情不愿道,“不要,热。”
慕容冲一下子掀开了被子,然后离开了床。
我想这样也能生气吗?也太小心思了吧,我疑惑得支起身子发现他面色倒是正常,但是却把外面的檀炉灭小了些,然后又回到床上。
“这会儿不热了。”他看着我说,我被他这个行为整的哭笑不得,趴在被子里试图憋笑,身体在里面一抖一抖的。
他趴到我身上质问我在笑什么,又用手挠了挠我的肚子。
我肚子上的肉一向敏感,被他这么一折腾我是再也憋不住,索性把头从被子里抬了起来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他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是面上却也是极开心的样子,他把我从床尾拖到怀里,撑着头看着我。
我笑够了,停了下来望着他,“你怎么这么幼稚呀。”
他一头乌黑得长发像缎一样铺在身上,顺着他的身形起伏。外面只燃了一支蜡烛,透过床帘朦胧得将光亮宣泄进床榻内部。他勾着唇温柔看着我,眉目如画,被模糊的光影映衬得更加醉人心扉。
大概也是没睡醒,我竟然被这副美色勾的直接摸上了他的脸。
慕容冲握住我的手摩挲着,问,“怎么?”
我索性勾住了他的脖子,躺卧在他的臂弯里,诚实道“你真好看。”
他身上一直有一股子淡淡的松木香,我把头歪了歪,贪婪地吸取他的味道。
慕容冲低下头咬住了我的耳朵,声音已经染上了情欲“看样子是不困了。”他慢慢地亲吻着我的脖颈,从上而下无比虔诚。
我被他这动作搞得一下子清明了,连忙缩进被子里,“困着呢,”我老老实实的抱着他,“睡觉睡觉。”随后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表达自己要睡觉的决心。
他没有动,也没说话。
我又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瞧他在干嘛,却见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我,一脸努力克制的可怜样子。
我于心不忍,认命得吻了上去。
他低声得笑了一下,然后把我压到了床榻上。
…
第二天我是被吵醒的,倒不是慕容冲吵醒我,而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佩儿来向我请示得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便让她进来了。
我倒是很想看看她这次又想干什么,话说回来这小姑娘实在是有趣的紧,闲来打发时间倒是一个很好的项目。
她低着头走进来了,垂头丧气的然后偷偷瞄了我一眼,眼睛立刻就红了。
我心下奇怪,不知道她又是整了哪出。
“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她嗫喏着说明了来意,虽然有些不情不愿。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问她,“你道哪门子歉?你什么时候又惹我了。”我看她这副受气模样心里就觉得有趣。
她愣了一下,说,“之前,抢了慕容哥哥给你的玉佩。“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了一声,“可是,“我奇怪道,”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言下之意她怎么还想着这个事儿,难不成我昨日在主帐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一次飙,把这小姑娘吓着了,怕我也过去骂她?
应该不至于吧,我昨天有这么吓人?
她扭扭捏捏的闷哼出声,“是阿达让我来跟你道歉的。”她抽抽嗒嗒的,“昨天大家都看见了,你是慕容哥哥很重要的人。”
啊,原来不是我的本事让她来道歉,是慕容冲的威严。
我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歉意,“不过,你阿达是谁啊?”
我经常见这小姑娘在军营里窜来窜去的,偶尔还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想来也是个十分天真开朗的小孩,她的笑声也常常让我感到开怀,因此我早就暗暗观察她很久了。
嗯,大抵跟小时候的我有些相像。
“我阿达可是慕容哥哥的得力干将!”小姑娘昂起了头,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耀武扬威的,她顿了一下,然后骄傲的喊出了她阿达的名字,“宿勤崇!”
我嗷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对我这个反应非常的不满,叉着腰问我,“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实在是太可爱了,搞得我心情也极好,于是配合着她又拍了拍手,然后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哇!好厉害呀。”
她半点听不出我的阴阳怪气,笑呵呵的接受了我的这句赞誉。
“那你呢?”我歪了歪头,十分和颜悦色,“你叫什么呀。”
她洋洋自得的说,“我叫宿宝儿,因为阿达说我是长生天赐给他的宝贝,”她十分自觉地向我介绍了她名字的含义,她看起来也很开心,“你既然接受了我的道歉,那就是原谅我了。所以我们现在和好了,对吗?你就叫我宝儿吧。”
真好,我心想。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旺盛蓬勃的生命力了。
“嗯,宝儿小妹妹,”我点头清了清嗓子,“既然你都给我道歉了,那我也给你道个歉吧。”
宿宝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说的话。
“对不起。“我从善如流,”那天我也把你给打了。“
她懵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没关系的。“她说,”我之前以为你是慕容哥哥的…“她没说下去,不过我猜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词。
宿宝儿接着说,“不过,慕容哥哥喜欢你。”她说到这里,声音明显变得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的又雀跃起来,“慕容哥哥喜欢你,那宝儿也喜欢你。”
“好啊,”我回应道,“谢谢你的喜欢。”又让佩儿端上来我牛乳糕来招待她。
我想大概小孩子都喜欢吃一些牛乳类的食品。
嗯…因为我做小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宿宝儿看到佩儿端上来的牛乳糕眼睛都亮起来了,“这是什么好东西?”她问我,然后小心翼翼地捏起糕点,小小的咬了一口,“好吃!”她赞叹道,然后问我,“是你做的吗?”
我点了点头。
这是旧时我在秦宫时与二姐姐学习的做法,二姐姐素来喜欢美食,我跟在她身边也学了一些。
有时实在思念家人,我就会做些牛乳糕来吃。
疗愈思念之情。
“怪不得慕容哥哥喜欢你,”宿宝儿塞了满嘴的糕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个小松鼠一样,“你这么漂亮又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做了好多,”我说,“你若喜欢吃,就拿些走罢。”
宿宝儿高高兴兴的应了,走时不客气的结结实实的拿了两大盒。
说什么就是什么,果真是个有趣可爱的小孩子。
见她走了,佩儿来到我身边小声跟我抱怨,“她也太过分了,把姑娘做的牛乳糕全部都拿走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再做就是。“
“奴就是心疼姑娘。“佩儿道,”姑娘当时做这个糕点的时候可是研究了好久呢。“
是啊,这里自然不比宫内,许多东西都缺少,这牛乳糕也是我实验好多次也做出来了差不多的味道。
不过嘛,“那是之前,“我说,”现在做就很容易了。“我安慰佩儿。
佩儿还是有些不服气,不过却没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