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战舞（1/1）

云清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

陆如晦，原来是他。

说起来她与他还算得上幼年相识。陆将军性情豪爽，与父亲云无极志趣相投，在她年少时常携二子过来拜访，把酒言欢。

陆如晦那时身体极差，整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每次被陆将军带过来后都独自坐在廊上看书，不爱笑也不爱言语。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大哥陆长林，陆长林打小就是只皮猴子，身强体健，最爱乱跑乱跳爬上爬下，搅得府上不得安宁。

有一次云清路过走廊时，曾看到陆如晦坐在廊上，手里拿着书看着不远处正与几个云家家丁玩蹴鞠的陆长林，眼中流露出浓浓羡慕。

她觉得他这样很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将最喜欢的桂花糖分了他一颗。

后来陆将军随军驻扎到了西北，陆府举家迁移，她就再也没见过陆如晦，刚才乍见之下，竟然一点没想起来。

他也变了很多，身体似乎比幼时好了不少，至少不会让人觉得风一吹就倒了。

她终于想起他来，但她眼睛移过去时，对方已经移开视线，和旁边的将军低头交谈，她只得放弃回敬他一杯酒的想法。

她想了想，终于开口主动和李则仪说了今晚第一句话：“皇上，陆家是回京城了吗？”

李则仪点点头：“大胜扎免后，朕将陆家召回了京。”

云清回道：“皇上恩德，陆家想必感念在心。”

李则仪微微一笑，没有接她的话。

有关陆如晦的话题就这样被轻轻揭过，前方几个乐人突然奏响了曲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曲乐声中，突然响起高昂急促的鼓点声，一位红衣蒙面女子伴随鼓点声登场。

她的身形随着鼓声上扬而飞快旋转，红衣翩飞黑发舞动，鼓声激昂，舞蹈简洁有力，看得人心潮澎湃，仿佛已身处沙场之上，前方是凶恶敌人，后方是己方军队的震天呐喊。

几个将军看得激动不已，不断拍掌：“好！好！”

在鼓声与乐声交杂间，跳舞的红衣女子下腰连翻几个跟斗，稳稳落在了一旁的皮鼓之上，用系着铃铛的脚击响了最后一声鼓，微微喘息着抬眼，定定看向长乐宫中坐在最上方的两人。

在满堂喝彩声中，云清镇静地喝了口茶，掩盖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晚槐不错，做得比她预想中更好，早些年她曾听闻过晚槐喜欢跳舞，没想到在这关头派上了用场。

她移眼看向李则仪，对方在舞蹈中段就已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此刻与那红衣女子对视，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他眼中的惊艳不止她看到了，下方坐着的后宫嫔妃们也看到了。

与晚槐同住翠微宫的薛才人轻轻拉了拉旁边陆才人的衣袖，用手帕挡脸轻声问：“这女子是谁？好厉害的舞，看得咱们圣上眼睛都不眨了。”

陆才人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这宫里，怕是又要多一位受宠的主子了。”

殿内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纷纷都在猜测这女子身份。

李则仪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打断殿内的杂响，然后开口道：“好一曲塞上战舞，跳得酣畅淋漓，跳舞女子是谁？朕重重有赏。”

在众人注视下，红衣女子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秀娇媚的脸，对李则仪盈盈一拜，粲然一笑：“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献丑了。”

薛才人掩面轻呼：“竟然是她！”

旁边陆才人的脸色在看清晚槐那张脸后变得极不好看。这红衣女子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竟是这些日子一直受她们奚落冷待的晚槐，晚槐性格跋扈，她若得势，必定会报复她们。

李则仪也没想到这个跳舞的红衣女子竟是晚槐。

晚槐幼年时便被他母妃的手下救起养成忠仆，八岁在母妃安排下进入云家，是母妃为他安排在云府的暗棋，一朝得用，成为了他搭上云家的关键，之后也一直在向他传递云家动向，在他获得云清芳心、获取云家信任的过程中助力不小。

但她姿色只能算中上，站在容貌出众的云清更显黯淡，他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之前封她为宝林，也不过是给自己的一时荒唐随便找个台阶下而已。

然而此刻李则仪再看晚槐，竟品出从未有过的韵味来，她在一身红衣衬托下如绽放的花朵般娇艳，一双眼睛眼波流转，明亮动人，颇有几分……云清年少时的娇俏可人，想必是跟在云清身边太久，浸染到了一些她的神韵。

李则仪哈哈一笑：“晚宝林，朕没想到，这献舞之人竟然是你。”

晚槐娇媚一笑，柔声道：“听闻前线大捷，虽臣妾只是深闺女儿，但也不由内心感念，激动不能自己，遂想到向皇上、皇后及诸位将士们献上这一曲战舞，唯愿大庆以后再无战乱，国泰民安。”

李则仪又是开怀一笑，对身旁的太监摆摆手：“说得好，来，为晚宝林赐座，就坐朕身边吧。”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赐座至皇帝身边，这是何等荣耀？自古只有皇后才能坐皇帝身边的位置，这还是本朝以来第一位得这样赐座的后宫妃嫔。

这下众人看晚槐的视线再次发生了变化，虽然面前这女子位份低微只是区区宝林，但恐怕前途不可限量啊……

晚槐自然也感受到了殿内众人看她眼神的变化，她激动得脸都变红了，在众人注视下昂首挺胸朝着殿内最上方走去。

期间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坐在后面的翠微宫妃嫔，心头更加得意，不自觉再次挺了挺背。

她抬起头，对上云清的眼睛，对方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她。

她内心不禁冷笑。云清现在还能笑，是因为觉得她是自己宫里出来的，她得了宠云清也是受益人，但云清不知道，她得了宠之后，失去了子嗣的云清只会更加凄惨，她会把云清给她的六个耳光，一个一个还给云清。

云清的笑倒是发自真心的。狂傲吧，越狂傲越好，只有晚槐越狂傲，后宫才会越快聚拢在她身边。

等晚槐坐在了李则仪身边后，殿内又恢复了之前觥筹交错的热闹。

在几个将军你敬我我敬你的嘈杂声中，陆如晦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醇厚的酒液下肚，让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他抬眼看向上方的三人，穿红衣的晚宝林正与皇上交谈甚欢，坐皇上另一边的皇后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前方。

他心生好奇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发现她似乎没有在看任何人任何东西，她的视线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落点，又或许，她是在看还未到来的将来。

他还在边塞时，就曾听说今上登基后，帝后和睦感情甚笃，故人能得良缘，也算是好事一桩，他曾在边塞的风中为她的好姻缘敬明月一杯，算是报答那年她送自己的那颗桂花糖和对自己的劝慰。

可如今他看去，皇上身侧佳丽万千，朝宿西宫夜寐东殿，实在是看不出来算什么好姻缘，而她一脸淡然，似乎对皇上毫不在意，也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感情甚笃。

这时她转过头，再次与他的眼睛对上，这偌大宫殿内的一席酒，他俩竟然阴差阳错对视了两次。

他看到她对他微微一笑，举起手里的酒杯遥遥敬了他一杯，正如方才他所做的那样。

他回以微笑，她放下酒杯后又移开了眼。

他的眼睛再次在她和旁边的晚宝林身上来回了一下，不禁失声笑了。

皇上的眼光忒差，明珠在侧，偏捡鱼目收藏。